第五十回2 短暫的蜜月期
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就在馮體仁極力拉攏宋啟愚的時候,他的兒子卻給他惹下了塌天大禍。原來,在馮體仁答應接蔣清合的女兒來開封后,他便寫信命其三子,現任贛州知府的馮之節往龍岩迎迓蔣氏小姐。這位馮三公子本來不是個好色之徒,可當他見到蔣小姐,發現其形貌言談都是自己最喜歡的類型時,他的心理產生了變化。他先是一再推遲行期,讓蔣小姐在贛州住了兩個月;他又想通過贈送各種禮物的方式博取女孩的歡心;到了後來,馮之節實在受不住相思之苦,便在一次酒後,強行闖進小姐的居所,做出了越軌的事情。之後,馮之節為了對父親有所交代,不得不編造謊言,聲稱其在進京途中遭到了邢華義軍的偷襲,自己受了傷,而蔣家小姐則被義軍擄去,生死不明。
消息傳到京城,馮體仁很是難堪,考慮到自己在軍事上還要倚重宋啟愚,在政治上還要利用宋啟愚,他隨即決定把本家的一個遠房侄親收為養女,並嫁與宋承宇為妻;他還命令身在洪州的陳偉亮對賊寇進行了數次報復性的攻擊,斬殺了幾百名匪寇。面對這種變故,見慣了生死的宋啟愚反而表現得更加通達。他一面安慰馮體仁世事無常,不要太過介懷;一面派出心腹持重金趕往龍岩,向蔣家人謝罪;一面勸說兒子接受現實,不能過分傷心。可宋承宇顯然沒有他父親的城府。在賭氣痛苦了幾天之後,這日傍晚,宋承宇找到父親說:「爹,雖然蔣小姐還未過門,但從禮法上說,她已經是咱們宋家的人了。這次,若不是我們遣人往東南接人,也不會害了蔣小姐。況且,您與蔣老伯有舊交,我們不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咱家有責任把蔣小姐或者她的屍首找回來,交還給蔣家。另外,賊寇猖獗,踐踏江南,給人民造成了無盡的苦難。現如今,他們竟然又欺負到咱宋家人頭上。俗話說『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所以,兒子想去一趟南方,一為尋人,二為探查一下江南的匪情。還請爹爹允准。」聽兒子說出這麼有擔當的話,宋啟愚內心十分驕傲。他撫著兒子的背說:「兒啊,你長大了。你繼承了咱宋氏的忠義和血性,為父很感動。你的這個仇,爹都記著呢。早晚有一天,爹要讓那邢華認罪伏法。不過,爹對禁軍的改造還沒有完成,咱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去征剿江南啊。」宋承宇堅定地說:「父親,兒子知道您會勸我。但兒子主意已定,斷然不會就此作罷。兒子也不是小孩子了,遇事會多動腦筋,不會魯莽行事。」宋啟愚撫了撫兒子的頭,沉吟了片刻,說道:「也罷!既然你決心去江南,爹就幫你完成這個心愿。我讓段鯤、許地、羅文德跟著你往南走。但你要記得,把仇恨埋在心底,把查訪做為自己的主要任務。爹這邊也會加緊練兵,爭取讓部隊在半年之內形成戰鬥力。到了那時,你若能手刃仇人,你就親手宰了他;若對方勢大,你就回到爹的身邊,為父自會揮師南進,為兒報仇雪恨。」宋承宇望著猶如大山一般挺立在身邊的父親,堅毅地點了點頭說:「父親放心,兒子知道分寸……」
雖然已經做出了較為妥帖的安排,但宋啟愚還是有些不放心。在當晚,他向曹可用講起了此事。曹可用呵呵一笑說:「虎父無犬子!我這個大侄,行!回頭,我叫山西貨棧常駐九江和洪州的夥計們對承宇他們多照應著點,也就是了。宣道,當年你在他這個年紀已經走南闖北好多年了。如今,換到兒子身上,你怎麼反倒猶疑了呢?」宋啟愚摸了摸已經生有白髮的鬢角,自釋地笑笑說:「看來,我是老嘍。好吧,就讓他去闖一闖吧!」
次日一早,正要趕往朝堂辦公的宋啟愚,在府門前見到了前來辭行的宋承宇、段鯤、許地和羅文德。宋啟愚走近幾人,鼓勵道:「不畏征途千里路,沖宵四將俱威儀。本帥今日就站在這裡目送你們遠征,並期待你們早日凱旋。」四人跪伏於地,激動地說:「末將定不負大帥囑託。」其後,宋承宇又單獨給父親磕了個頭,說了聲「爹爹保重」,便帶著三員部將,騎上戰馬,快速奔向了街口。宋啟愚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對屬員們吩咐道:「走,進宮理政。」
在當日的朝堂上,馮體仁因國庫連官員們的五十萬兩年關俸銀都拿不出來而大發雷霆。戶部尚書時向祖一邊拭汗,一邊小心地回道:「相爺,咱這國庫本已空虛,國喪和陛下登基,以及南方打仗,銀子花得象流水一樣。為了修繕先帝陵寢,下官掃清了庫底也才籌集了一百二十萬兩白銀,戶部還向各省借調了七十萬兩銀子。本以為今年風調雨順,戶部的營收能比往年多一些,可地方上卻說前幾年破產的農民太多,土地也被收繳,而這些被沒收的土地,官員們又不能經營,以至於全都荒蕪了。結果,戶部今年的農業稅收不但沒有增加,反而比去年減少了八十萬兩。人頭稅這一塊,也減少了五十幾萬兩。」馮體仁一拍桌子,怒道:「住口。你當我不知道,這幾年戶部的主要收入來自禁榷、商業和借貸生息,這些錢都到哪裡去了?」時向祖哭喪著臉說:「相爺,從前年開始民間借貸的利息就已經比官家低了,很多人寧可借高利貸也不向官府借錢,借貸生息的收入少得可憐。至於另兩項,是文侍郎主管的,相爺不妨問問文泰。」文泰聽時向祖把矛盾引向了自己,心裡不住地叫苦。他不等馮體仁呼喚,搶先跪下說:「恩相,禁榷行業的收入今年確實比去年增加了一百三十萬兩銀子,但貿易卻因商人們很難拿齊朝廷的批文而受限,營收減少了近二百萬兩,故而,今年國家的財政仍然緊張啊!」馮體仁更加氣憤,斥責道:「批文怎麼會受限?誰讓你們限的?」文泰又行了個禮說:「恩相,辦理商業批文有時與《禁榷法》是有衝突的,而《禁榷法》是先帝大力推行的善法,官員們無人敢隨意更改啊!」聽了這話,馮體仁頓時語塞。他在心裡盤算道:「《禁榷法》是我一生的心血,絕不能讓人質疑。」他指著時向祖說:「時大人,今天,老夫要解決的是五十萬兩俸銀的事,其它的容后再議。你就告訴本相,這個錢你打算怎麼出?」時向祖斜眼看了看內府大臣蒲文運,說道:「相爺,聽說內府頗有積蓄,不如相爺和幾位宰執去求求皇上。由皇上下旨,讓蒲大人把內府的錢拿出幾百萬兩來,幫著朝廷渡過難關。」蒲文運一聽就急了,大聲吆喝著說:「時向祖,你想幹什麼?內府可是皇上的。把錢給了你,你讓皇上喝西北風呀!你這叫大逆不道知不知道?國庫沒錢,那得怪你這個戶部尚書沒本事,憑什麼叫皇上替你吃苦頭?」時向祖也不幹了,梗著脖子說:「蒲大人,我這個尚書是沒本事,但我幾十年來也是勤勤懇懇地為皇上做事,替朝廷操勞,不像某些人天天拿著皇上的銀子替自己置產業,撈好處!」蒲文運聽時向祖公然揭自己的短,怒不可遏地就要來掐時向祖的脖子。執政司馬德文趕忙上前制止說:「列位大人,朝堂之上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譚琴也勸慰道:「都是朝廷公事,大人們不要傷了和氣。孰是孰非,馮相自會主持公道。」馮體仁略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說:「時大人只是提了個建議,沒有什麼不妥。蒲大人維護皇家,也是職責所在。待老夫進宮向皇上申述此事,再定這筆錢款的出處吧。不過,朝廷經濟拮据卻是必須儘早解決的事情。各位宰執樞密和戶部、工部的主官下去都擬個條陳,明日交上來,後日咱們再議一議,爭取能在年前制定出更加合理的經濟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