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樹蟲

牽魂術既能操控死屍，五爺便徹底打消了幹掉伍六的念頭，至少，在為洪旗徹底解毒之前，他的小命還有作用。

潭池外，方濤仰面朝天，正在接受筍石尖兒上砸下的水滴洗禮，這些富含礦物質的山水倒是將他黝黑的面龐清洗得白凈了不少。

伍六自然是認出了他，正是被金蟾吞入腹中的人類，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垂下了目光。五爺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卻沒有說話，而是一步跨出，消失在溶洞外。

洪福將方濤搬到了小黑背上，讓它先行離去，自己則跟在伍六身後，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右手緊緊捂著腰間凸起，冷著一張稚嫩面龐，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與此同時，一隻綠雀落在了沼澤外圍的樹枝上，青綠色的羽翼修長而輕盈，隨枝搖晃，似一葉蘆葦。

綠雀並未停留太久，看到下方狼藉的沼池后便猛得張開一對兒同樣修長的美麗翅膀，露出翅根下又一對小巧可愛卻透明的膜翅。綠雀騰空而起，羽翼揮舞得緩慢而優雅。膜翅輕輕抖動，下一秒，綠雀直接消失在空中，出現在三丈之外，繼續揮舞著羽翼，不僅不慢，讓下方激射而出的細長肉舌撲了個空，只得不情不願地重新縮回泥沼地里，翻開一雙冰冷細長的眸子，貪婪地注視著空中閃爍不定的綠影朝柳樹林的方向遠去。

妖林外圍，大裂谷近在咫尺。夜色朦朧，頭頂彎月出奇的龐大，好似長在樹端的玉石，隨時都會砸落，給人一種泰山壓頂的窒息感。

有五爺在前方指路，在暗處保駕護航，回歸之路無驚無險，遠比洪福來時要快得多。

期間，少年再次遇到了那隻詭異的樹上枝杈，並無太大變化，依舊在枝頭迎風招展，只是看起來似乎比先前要粗壯不少。樹根處堆成小山的屍體在這短短兩天一夜的時間裡已經被暗紅色的土壤吸收消化了大半，陰森白骨觸目驚心。

隱匿在暗處的五爺特意顯露出身行解釋了這隻詭異妖物的來歷，並非如少年所想是什麼詭異樹妖，而是一隻妖蟲，名字也簡單明了，就叫樹蟲。

樹蟲是一種特別善於偽裝的妖物，能夠根據需求變化成寄生樹木的一部分，可以是一塊書皮、一根樹枝、一片樹葉，甚至樹上的裂縫、孔洞都可以被同化，而它唯一的攻擊手段就是覆蓋全身的劇毒，這些毒素沒有危害性，只有一個特點，就是麻痹。

道行高的樹蟲，甚至可以讓化形妖在七天之內不能動彈分毫。這裡是妖林，弱肉強食隨時隨地都在演繹，別說七天，就是七分鐘的僵直也足以讓大妖以下的妖物被分食個乾淨。

這還不是重點，最可怕的是樹蟲的麻痹毒素是活性的，也就是說它的毒素類似於瘟疫，具有極強的傳染性。只要觸碰，必定中毒，沒有限制，如此一來，樹蟲就可以安心等待食物自己上門。

而樹蟲的進食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最直接的上嘴啃食，另一種便是通過寄生樹木來分裂吸收養分。后一個雖然會被寄生的束樹木吸收，卻能夠培養出樹奴來保護它們。當然，需要花費大時間和血肉可不是小數目。在資源豐富的情況下，大多數樹蟲都會選擇走第二條路，因為受體型所限，它們的胃口雖然不小，但絕對不誇張。而每次狩獵所能吸引過來的妖物大大小小絕對超過兩位數，很容易造成浪費。所以，與不餓的情況下，它們會留下大多數中招的妖物，一邊用來吸引新的獵物，一邊通過寄生的樹木吸收養分，不會有任何的浪費。

當然，它們的缺陷也很明顯，一旦偽裝失敗，鎖定真身，幾乎必死無疑。

樹蟲的變形需要時間，移動速度也很緩慢，只要沒有肢體上的接觸，就可以輕鬆將其斬殺。並且，毒素的傳染也有限制，在接觸不到活物的前提下，麻痹毒素會在一天之內失去活性，自行消亡，所以樹蟲會經常更換形態，偶爾也會捨棄寄生樹木，另尋它所。因為時間久了，讓有心的妖物發現蹊蹺，很有可能會將反過來獵殺它們，這也是為什麼大多數樹蟲都會選擇培養樹奴的原因之一，一旦養成樹奴，方便移動的同時也多了一層防護。

可即便缺點明顯，樹蟲也是妖林中極為難纏的存在，很少有妖物能在它們面前討到好處。它們的實力或許不高，卻和三足金蟾一樣罕見，只要成長起來，絕對能在妖林稱霸一方。

介紹完樹蟲，五爺隱入黑暗，再出現時，已經踩在了枝杈之上。越是稀罕厲害的妖物，就越不能讓它們存活，金蟾是如此，樹蟲自然也不可能例外。萬一讓它抓住機會潛入雲州，憑藉樹蟲獨樹一幟的偽裝能力，以及它具有強烈傳播屬性的毒素，對普通百姓來說絕對會是一場災難。所以它必死無疑，不給餘地。

樹蟲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身上站著一個人，愜意搖曳。五爺緩緩抬起腳尖，可下一秒，他老人家突然消失，洪福眼前一花，周圍事物飛快向身後略去，視線逐漸模糊。與此同時，一道振聾發聵的咆哮聲在少年耳邊響起，緊接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自妖林深處爆發，紫色波紋如星火燎原席捲而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悶哼聲響起，洪福感覺到了明顯的停頓，抬頭便看到了五爺蒼白且凝重的面容。另一邊，是同樣被夾在腋下的方濤。

大裂谷近在眼前，只要翻越過去，他們三人就能逃出升天。可五爺輕盈飄渺的身體，像是突然陷進了泥沼之中，舉步維艱。一滴冷汗從他老人家的鬢角滑下，在這粘稠凝固的紫色空間中緩慢飄落。

熟悉的嗚咽聲響起，洪福費力扭過頭，看到了後方被掀飛而起的小黑，他下意識伸手想要接住。然而，一隻龐大的熊掌衝破地面，猛烈的氣浪帶著飛沙走石吹得少年睜不開眼睛。等氣浪過去，那隻參天古樹一般的厚重熊掌帶著呼嘯之聲朝著小黑兇狠壓下。與他們不同，熊掌似乎並受到紫色波紋的影響，在這片只有慢動作的空間里顯得極其迅猛。

五爺自然也感受到身後的動靜，全身氣血沸騰，氣勢陡增，心臟宛如打鼓一般劇烈的跳動著，洪福不僅清晰地聽到了他的心跳聲，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五爺身上暴起的血管在隨著心跳跳動。

五爺的鼻孔中躥出兩條清晰的氣柱，細微的咔擦聲響起，他的身體竟掙脫開了束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原地旋轉了一圈，藉助旋轉之勢將洪福和方濤朝著峽谷方向全力甩了出去，脫手的剎那他的身體再次被縛，恢復僵硬，可他老人家望向峽谷對面的眉頭卻松展了開來。

那裡，一道淡藍色的火苗猶如旬日，冉冉升起，照亮了半邊夜空，與妖林的黑暗形成鮮明對比。

後方熊掌來勢更急，突然調轉方向，指爪擦飛小黑，朝五爺鎮壓而去。小黑的身體像是被石子砸中的水面，盪起了層層漣漪，就連已經飛略到裂谷上方的少年都聽到了炒豆子般的骨裂之聲，隨後便是小黑撕心裂肺的哀嚎。

在紫色波紋空間的籠罩之下，小黑的身體根本沒有緩衝的餘地，完完全全地承受了來自熊掌的恐怖力道，血液從它撕裂的毛孔中湧出，身體像是被山石碾壓過，血肉模糊，逐漸崩潰。似乎有所預感，小黑強忍劇痛，努力抬頭朝天邊的少年望去，黑亮的眸子逐漸黯淡。

「小黑！」

洪福驚怒出聲，不顧一切地掙扎，可五爺的力道加上粘稠的空間讓他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眼看小黑飄向遠方，少年瑕疵欲裂，怒從心起，胸口劇烈起伏，悶雷之聲響起，他的身體緊跟著膨脹起來，眼中綠芒大盛。

五爺瞳孔收縮，死死盯著正在變化的少年，心中翻江倒海。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洪福體內的另一個存在，體型樣貌與三姐的描述相差不大，獸相猙獰，尖牙利爪，高大魁梧，屁股後面還拖著一根只有尾端長毛的粗長尾巴。

這是……仙人後代？怎麼看都像是妖！

想到這裡，五爺愣住，腦海中突然蹦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難不成……是仙妖雜交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