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動搖

在輕蔑的笑聲中，虎頭隨風消散。

那人類小子絕對有秘密，洪烈表現得越是淡定越說明他在意那小子，能讓洪家的老東西們如此在意，是份有力的籌碼，關鍵時刻必有大用。

大王離開，地熊也沒了玩鬧的心思。將少年踢起后就要把他抓進手掌。然而，骨骼全部被震碎的少年在半空時血肉突然蠕動起來，從修長佝僂的形態恢復成最開始高大魁梧的模樣。一個兔子蹬鷹迎在熊掌厚實的肉墊上，粗壯的雙腿瞬間彎曲，強大力道的壓迫下少年小腿和大腿緊緊貼在一起，響起了炒豆子般的咔嚓聲，血管宛如小蛇一般爬滿雙腿，高高凸起，布滿裂縫，卻不見任何血液溢出。

少年化身炮彈，朝大裂谷斜射而去。

然而，就在少年即將帶著小黑逃生升天之際，一隻黑不溜秋的焦糊手掌帶著陣陣烤肉香氣從天而降，將他拍落在崖邊，砸出一道深坑，大片泥石滑落懸崖。

少年軟綿綿地趴在土裡，一動不動，但是他的尾巴依舊緊緊纏繞在小黑的身上，後者本就處於瀕死邊緣，這番折騰之下，早就已經閉上了眼睛。它的額頭處隱隱浮現出一輪瑩白色的月牙，又很快黯淡下去，消失不見。

「二哥！」

五爺的語氣前所未有的焦急。裂谷上方的火焰愈發洶湧，從赤紅向黃白之色轉變，將這黑夜映照得亮如白晝，可怕的高溫將空間都灼燒得扭曲起來。然而，洪烈的火焰面容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遙望妖林深處，似乎並沒有出手解救的打算。

地熊抬起手掌，不急不緩地朝少年抓去，棕黃色的眼珠子死死盯著洪烈，笑容殘忍。

五爺忍不住，衝出火焰就要去救人，就在這時，妖林的整片土地猛得往後平移了寸於，裂谷下方緊接著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像是有什麼東西狠狠撞在了崖壁上。

本就布滿裂隙的邊緣在慣性之下直接斷裂，連帶著少年一起墜落懸崖，消失在濃濃霧瘴之中。

火焰洪烈注意著下方翻騰不止的裂谷，眉頭深深皺起，擰成一個川子。

對於洪福，他自然是想要救下，可紫紋虎這次的態度與上次的虛張聲勢明顯不同。明面上只有地熊一頭大妖在給它充當打手。可實際上，妖林各處還潛伏著很多濃郁的妖氣，伺機而動，好似等著他出手。妖林來勢洶洶，這次似乎真得把紫紋給惹毛了。

封妖城對待妖林的態度一貫強硬，正是因為洪烈了解紫紋虎的脾性。那頭大貓實力不弱，陰險狡詐卻自私自利，貪生怕死，從不敢真得惹怒洪烈，拼個你死我活。同樣，紫紋虎也清楚的知道洪烈儘管強大，看淡生死，卻放不下封妖城，放不下洪家，放不下雲州的黎民百姓。雙方各有忌憚，這才簽下了和平協議。也正是因為這份忌憚，大家雖有試探，卻從不敢鬧大鬧僵。比如，妖林騷擾封妖城，偷渡雲州，比如洪烈孤身闖進妖林要人。只要不過分，紫紋從來都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次不一樣，洪烈幾乎敢肯定，自己一旦出手，紫紋必定反擊。

洪烈並不想要開戰，現在還不是時候。之所以沒有像之前那樣現出真身而是選擇用誇張的形態和氣勢來威懾，是因為他抽不開身。洪旗的七彩毒再次發作，雖然沒有之前那樣猛烈，卻足夠牽制住他。若是讓紫紋發現他現在只是裝腔作勢，外強中乾，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率領妖林開戰。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而紫紋所提出的用山鬼做交換的提議，他更是不能答應。山鬼在戰場上的的重要性雙方心知肚明，若是他願意用山鬼去換一個弱小的人類少年，一定會引起紫紋的猜忌，百分百會變卦。洪福的特殊，紫紋多多少少是看出了一些，這份交換提議很有可能是它的試探。

所以，洪烈原本的打算是按兵不動。老五已經帶回了三足金蟾，只要替洪旗解了毒，他便再無限制，可以放心大膽的同紫紋較量，救出洪福。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大裂谷下方的存在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毫無預兆地參上一腳。

洪福那條犬寵的來頭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

地熊龐大的上身趴在崖邊，眼神憤怒，大有跳下去繼續追殺的架勢。

妖林深處及時傳出一道威嚴的虎嘯，地熊儘管不甘，對著裂谷下方咆哮發泄后還是陷入地底，乖乖離去。至此，妖林重新歸於平靜。

「我去救他。」

五爺就要跳下裂谷救人，一道火焰凝聚成手掌將他抓住，甩回崖邊。

「他暫時沒事，先回去。」

「可是...」

五爺心有不甘，一來擔憂洪福安危，二來則是想起了少年被白絲控制時說過的話，雖然無法確認真假，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怕是會招來大麻煩。

「回去！我不能分心太久。」

想到洪旗，五爺不放心地看了眼裂谷下方的黑暗，最終還是抱起方濤朝封妖城趕去。伍六咬牙跟上，周身熱浪讓他生不出任何逃竄的念頭。他自然知道這滔天烈焰來自哪裡，也沒有那個膽子敢去試探一位武道大宗師的脾氣和耐性。

火焰洪烈深深看了妖林一眼，漫天烈焰突然旋轉收縮，最終凝聚成一朵淡藍色的火苗悠悠哉哉地沒入封妖城中。

夜終於恢復了她該有的黑暗與寧靜，沒有了漫天烈焰喧賓奪主，月牙重新成為這片寂靜的唯一主角，散發出不慍不火的瑩瑩月光，照進封妖成，照進妖林，照進大裂谷。

妖林，花崗岩池。

一道泥塑的迷你地熊從池邊壘起，左手掌依舊是焦黑的雞爪形狀。

「王，那人類已跌落裂谷。」

「知道了，下去吧。」

花崗岩上，紫紋不咸不淡的嗓音響起。

地熊看了眼自己遲遲不能痊癒的左手掌，黃豆眼滿是怨毒，欲言又止，化成一坨爛泥緩緩流進池中。

待它離去，紫紋虎抬頭看向朦朧的夜空，沉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三足金蟾消失，很有可能是被他們帶走了。」

上方，一葉「蘆葦」立在枝頭，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著淡淡綠芒，隨風搖晃。

正是沼澤里那隻會瞬移的鳥妖。

「什麼！」

紫紋虎暴怒，一尾巴甩在岩石上，石塊翻飛，落入池中，濺起道道漣漪，嚇得池中銀魚，四處逃竄。

「本王給你抓來的人類你不看好，還把金蟾給弄丟了，你是幹什麼吃的！」

鳥妖綠豆一樣的小眼珠子轉向紫紋，一根白絲游躥而過。

看到白絲紫紋虎瞬間清醒過來，冷靜了不少。

「紫紋，妖林是我們的，不是洪家的後花園。洪烈也就罷了，現在連洪影都敢踏足，妖林的威嚴何在？你作為妖王的威望何在？」

紫紋虎猛得翻身站起，仰天厲嘯，聲音傳遍了妖林的每一個角落，各路妖怪無不顫抖匍匐。當然，也有妖氣強盛的大妖儘管心驚，卻並未拜服，這其中就包含一直唯唯諾諾，貪生怕死的蛇蛛。

岩池上方的瘴氣和雲朵畏懼地散開，形成一片真空地帶，久違的明亮月光傾灑而下，讓池水金銀交替閃閃發亮。

紫紋虎滿意地趴下，睥睨道：「本王的威望還用不著你來操心。」

妖鳥眯眼，譏諷之意甚濃。紫紋就當沒有看見，探出腦袋，望著下方金燦燦，銀光晃晃的肥美魚兒，淡淡道：

「如今沒了實驗品，你的計劃該怎麼辦？」

「騙，偷，搶，不擇手段。」

鳥妖伸長脖子清理身上凌亂的羽翼，語氣隨意，態度強硬。

紫紋虎皺起眉頭，警告道：「不要做得太過，洪烈已經動搖，合作的機會很大。」

「呵呵～他不過是應付你而已，你還真信？」

鳥妖張開翅膀抖了抖，身上羽翼被它梳理得一絲不苟，看起來高貴而優雅。它居高臨下地看著紫紋充滿力量感的虎背，譏諷之意更濃。

「話不可信，但是眼睛騙不了人。」

與洪烈對弈了幾十年，它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洪烈，那對火焰眸子在瞪著自己的時候從來都是帶著憤怒和怨恨，但方才……洪烈的目光雖然依舊冷冽，卻多出了一絲猶豫，不如先前強硬。他動搖了。

「隨你的便，人我一定要，封妖城的武者抓不得，我就去雲州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