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妞妞不哭
直至深夜。
風繩耳邊不停的響起熱呀熱呀的知了聲…
幾隻蛐蛐一言不合的干架聲…
蚯蚓奮力頂開泥土的沙沙聲…
貓頭鷹想要勾人魂魄的咕咕聲…
這是他以前入睡后從未聽到過的。
現如今，風繩不用躺著入睡了。
他正按照銀須老者教的方法開始打坐入定。
心想難道老爺子一開始就斷定他能納靈入體？那麼早就教了他打坐之法？
通過這種打坐，他只要能靜下心來，就能隨時感應到天地靈氣並吸收到體內！
從今天開始，風繩算是徹底學會了納氣之法，也徹底的進入了修鍊門檻。
這樣打坐既能平穩引導吸收天地靈氣，也能保證身體各部分得到妥善休息，還能保持頭腦清醒，對外界的感知也不會間斷。
外面那些昆蟲鳥獸發出的聲音並不會打擾到風繩，因為那是大自然的聲音！而且聽了十幾年了，早習以為常。
當然，這回他修鍊時，身周再也沒有出現靈氣旋渦，真要是時刻那樣，那還得了？
此時進入風繩體內的天地靈氣，像極了林間樹葉上的朝露，一滴一滴的滑落到那口井中。
不知過了多久，風繩聽到老爹房間有了動靜。
風繩靜靜的聽著，也在靜靜的數著。
因為他能清楚的聽到老爹在嘆氣。
一個時辰不到，嘆了八十九次。
隨後，他聽到了木拐杖杵地聲及開門聲。
這時引起了風繩的懷疑，因為他們家茅房在屋子右側。很明顯，杵拐杖的聲音是往相反的半山腰的方向去的。
風繩聽到，老爹在經過檸樹的時候停了下來，不一會，竟然聽到微弱的哭泣聲。
事出反常！
風清樹這時正斜靠著檸樹，兩眼痴痴的望著兄妹倆的房間，眼淚止不住的流，眼神中充滿決別與不舍。
過了好一會兒，風清樹才壓下悲凄情緒，眼神逐漸堅定，從懷裡掏出一個滿是褶皺的荷葉包。
風清樹望著手中荷葉包，心中算計過很多次了，吃下這包東西，應該是有足夠的時間行到半山腰的。
死在先人墳前，比死在家裡好。
到時等人發現時，直接就地埋了，不用給子女添麻煩。
「以後再也不會給你們添麻煩了！
也不會成為你們的累贅！
不會拖你們的後腿！
不用再顧慮到我，去見識那更廣闊的世界吧！」
風清樹思考再三，絕然打開葉包，正準備將那包里的粉末倒入口中。
等他抬頭準備送葯的時候，嚇得直接呆住，手中的藥粉也嚇得全部撒在地上。
因為他看到兒子正站在樹枝上死死的盯著自己。
他什麼時候在那的？怎麼沒一丁點聲響？神不知鬼不覺的？
風繩從高處躍下，冷眼瞧了一眼老爹，彎下腰去捧了些剛才老爹撒掉的藥粉，湊到鼻子旁邊一聞，便知道裡面是什麼。
雷公藤、紅娘蟲、鬧陽花，全是用毒蟲毒草磨成的粉。
見父親好像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風繩繼續冷眼望著老爹，咬牙說道：
「你找的這幾副葯雖然單摘出來都是毒藥，單獨服用的藥性還不致死。混合起來用，藥效雖然是強點，但也是死不了的。
我看還缺兩味葯，如果再加上生南星，再加兩匙蜂蜜調勻服下，那神仙也救不活了！」
風清樹此刻覺得自己更像廢物了，連配個毒藥都不會，羞愧的低下頭去。
風繩這次用更生氣的口吻責備道：
「你知不知道吃下這葯的後果？
你將會全身癱瘓不能動彈，餘生只能躺床上度過，而且每天還要忍受五臟六腑被蟲蟻啃咬的痛苦，每天還會失禁竄稀。
屆時你會生不如死，想死都死不了。
你，是要讓我給你洗一輩子屎尿布呢？
還是要讓妞妞給你洗一輩子屎尿布啊？」
最後一句風繩說得極重。
這個時候風繩才明白，妞妞那天說老爹身上有股老頭子的氣味，並不是開玩笑，也不是童言無忌。
那是人之將死，或心存死意的人，散發出來的死氣。
風繩是真生氣了！
他從未嫌棄過家裡條件怎樣，也從未期盼過父親是什麼蓋世英雄。
風繩認為自己就是一普通人。
父親殘廢就殘廢了，至少還能自理。只要能夠一家人齊齊整整，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不就好了么？
這麼簡單的願望，也這麼難實現？
「你這麼想死么？
好，藥方剛才我告訴你了，你自己去調製，我不阻止你！
你什麼時候去死也不用跟我打招呼，我保證不會收屍！
挺好，到時咱家就家破人亡了，我和妞妞就成了孤兒了！
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你別想我們兄妹倆給你送終！
你別想我給你埋了！
你別想進村裡祠堂，門都沒有！
你也別想我這輩子，會原諒你！」
風繩重重說完后，氣得甩頭就進了屋去。
留下風清樹獨自一人癱軟在地上，背靠著檸樹開始抱著頭失聲痛哭起來。
等風繩剛進自己房間，發現妹妹竟然站在自己床前瑟瑟發抖，眼淚也是像豆子一樣不停的灑著。
「哥哥，我怕！」
風繩看得心疼不已，趕緊將妹妹擁入懷中安慰，
「不怕，有哥在！」
原來風檸也一早察覺到異常。
對學醫有著極高天賦的風檸，家裡突然多了幾種藥味，以她那敏銳的嗅覺當然聞得出來。
剛才她一直貼著牆邊，將外面的情況聽得一清二楚。
過了好一會，風檸終於平靜下來，怯怯的問哥哥：「哥，爹爹他……」
「不會有事了，去睡吧！」
得到哥哥肯定的回答，風檸放下心來，她從小到現在，對哥哥都是無條件的絕對信任。
「今後我跟你睡！」
「好！」
應該是哭累了，不一會兒，風檸蜷縮在哥哥旁邊很快就沉睡過去。
風繩給妹妹蓋好，自己也盤坐好打坐姿勢，準備繼續修鍊。
奈何內心怎麼也平靜不下來，於是開始認真回想今天席間鄉親們說的那些話，也開始認真思考自己將來該何去何從。
也開始想知道，三年前母親為何棄他們而去，或許有機會，應該找父親談一談。
「不要丟下我……」
風繩此時聽到妹妹在說夢話，又是一陣心疼，於是輕輕撫摸著妞妞的額頭，輕輕撫平著妞妞緊皺的眉頭。
風繩不用去看屋外的老爹了，也相信自己的判斷，父親不會再尋短見。
因為他轉身離開時，能感受到父親身上的死氣，正在緩緩消散……
才十二歲的風繩，經歷了差一點點的生離死別後，也彷彿在一夜之間，徹底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