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家中生變
歲月如盲，哪怕令人心曠神怡的桂花開了千百遍，它也視若不見。
歲月也如嵐，繞山而盤，隨風而散。
這一散，便是三千年……
……
……
「老爺爺，再講一個唄！」
「再講個哇！」
「還沒聽夠呢！」
某個深山山谷，在一顆不知年歲的桂花樹下，正有七八個五六歲的小娃娃，將一位銀須老頭團團圍住，不停的扯著老頭衣角。
一副不再講一個故事絕不讓走的架勢。
銀須老頭望著天邊漸漸掉下去的紅日，他心思早放到今天村裡打回來的獵物上去了，正琢磨著早點回去張羅，看能不能多分一點。
奈何這幾個小傢伙實在難纏，又心疼身上的麻布衣裳，擔心被扯破，一時間進退兩難。
「回家，吃飯！」
銀須老頭聽到樹上傳來的聲音，心裡鬆了一口氣，這下得救了！
你小子終於醒了……
那幾個小娃娃也聽到了樹上的聲音，立馬鬆開手中滿是皺褶的衣角，恭恭敬敬的站成一排，奶聲奶氣的同時喊道：「領命！」
然後一窩蜂的朝山谷內散去。
少年揉了揉眼睛，吐掉嘴裡咬著的半截狗尾巴草，伸了個懶腰，緩緩從樹榦上坐了起來。
「村裡那麼多樹，就數村口這顆桂花樹睡得最香！
這顆樹上那麼多枝幹，就數坐著的這根躺著最舒服！」
他滿意的拍掉落到身上的幾片樹葉，然後從離地四五米高的樹榦上輕鬆一躍而下。
每次打完獵回來，他都會躺在這個老地方睡上兩個時辰。
這個高度對於尋常小孩來說，爬都爬不上去，因為村口這顆桂花樹不知活了多少年了，軀幹得三個成年人才圍抱得過來。
不過對於已經十二歲了的少年來說，這是小菜一碟。
他從三歲開始，就被村裡前輩們拉去喝獸血，泡葯浴，以及學習各種煉體之術，直到九歲時他家裡發生意外，才結束這段對他來說「慘無人道」的修行。
其實村裡每個孩子都有接受過類似修行，而唯獨他這六年的成果，和其他小孩的區別卻是顯而易見的。
村裡十五歲以下的孩子，居然沒一個打得過他，漸漸的，他也成為了村裡的孩子王。
少年名叫風繩，名字不算好聽，但終究是他自己選的，怪不得別人。
總不能去怪他那殘廢老爹吧……
如何得此怪名，得追溯到他抓周的那日了。
抓周是人族很早就開始興起的一種儀式。
隆重程度幾乎能和祭祀先祖儀式相比！
抓周，拋開那些主持儀式的老人念的複雜咒語和祝福語，簡單來說，就是將剛滿一周歲的嬰兒放平地上，然後在他不遠處的周圍擺上各式各樣的事物，讓他自己爬，自己選。
選中哪樣事物，就寓意著將來他會朝哪個方面去發展然後加以教導。
對於他們來說這並不是迷信，他們認為這是讓天選，又或者是讓他自己選。
隨天意，隨己意！
將來好壞成敗也怪不得別人。
當然，擺放的事物都是有講究的，比如木矛、竹弓、骨刀、藥罐、草藥、獸肉、獸皮、龜甲、符紙、漁網等等用得上的東西。
當時才一歲的風繩，離他近的東西一樣沒選，而是緩緩爬到最遠的地方，拿起一根不起眼的麻繩，拿到手便放嘴裡咬！
任憑大人怎麼扯，他嘴裡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就是不放手，惹得周圍的大人們哄堂大笑。
風繩的老爹風清樹也是笑得合不攏嘴，欣喜到得意忘形，乾脆就給他取單名一個繩字了。
這幾千年來，抓周選麻繩的嬰兒並不多，而一旦選了麻繩的，都將會成為村裡重點培養的對象，還會在他開始記事時，授予結繩秘法。
只要不出意外，都會成為將村子傳承延續下去的核心人物。
風繩本來註定能成為村裡的核心人物的，但因三年前那場意外，他主動放棄了。
「老爺子，今天還教么？」
風繩看著銀須老頭急著回家「分臟」的樣子有些想笑，因為知道他是裝出來的。
今天一大早，風繩跟村裡壯漢們出去打獵，這回運氣相當不錯，打了足足比上回三倍還多的獵物，村裡的人自然人人有份，都能多分點。
「小繩子！」
「嗯？」
「老夫，要走了！」
風繩會錯了意，以為銀須老頭壽限將至，不可置信的轉頭，盯著銀須老頭，兩個眼眶中都滲出了霧花。
銀須老頭看到面前小子的表情一臉懵，隨即反應過來，沒好氣的敲了風繩一腦袋。
「老夫是要離開了，不是要死了！」
銀須老頭氣憤之餘，看到這臭小子擔心的樣子，心中卻是一暖。
那真摯的眼神，裝不出來。
「哦！」風繩隨口應答。
「該教你的都教了，你平日務必要多加練習，以後的路，全靠你自己走了！」
「多久回來？」
「恐怕，又是一甲子后了……」
「……」
村裡多數人都不知銀須老頭的來歷，風繩也沒問過，甚至連他叫什麼名都不知道。
但風繩知道銀須老頭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因為風繩前幾年在後山學的結繩秘法，有些打得很複雜的結，連教他的冉老前輩，也不知道代表什麼意思。
後來是銀須老頭將那些複雜的部分給他一一指點，還補齊了不少。
風繩也曾聽銀須老頭說起過，他在村裡有時會呆幾年，有時會呆十幾年，然後就會出村有事，再回村時，基本是一甲子后。
普通人的壽元很少有能撐過一甲子的，而且村裡經常會有人出村，有時還會帶些新人進來，久而久之，村裡人不認識他也就見怪不怪了。
或許，只有後山的那兩位老前輩才知曉一二吧……
兩人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氣氛顯得有些尷尬，還是銀須老者開口了：「小繩子，將來要是遇見你娘，你別怪她！」
銀須老頭看著風繩長大，無論是他的資質、品性和德行，都令人滿意！
但三年前那件事，恐會成為風繩的心結，對他將來的修行之路是極為不利的。
「我這輩子就呆村裡，哪裡也不會去！
將妹妹養大，給老爹送終，我便心意已了，不作他想。
以後也沒機會與她再見，怪不怪的，沒什麼意義！」
銀須老頭慈祥的望著面前這位心智已超出同齡人不少的小大人，知道他心裡苦，當然也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怨氣，不由心中嘆了一口氣：
「繩結好解，心結，不好解啊！」
過了一會，銀須老者還是語重心長的說道：「但她畢竟是你親娘，你可以記恨，切記，不能記仇！」
「知道了！」
「天無絕人之路，就算你現在不能納靈氣入體，不能修鍊，也沒關係！
只要有足夠強大的勇氣，有足夠堅定的信念，有足夠堅韌的毅力，還是有機會得到上天眷顧的！
老夫當年三十多歲了，一樣不能納靈氣入體，又有什麼關係呢？
後來不還是踏入了修行之路？
每個人都有他的機緣，只要敢闖，敢拼，沒什麼不可能的！」
經銀須老頭這樣一說，看到風繩眼裡隱約多了一道光。
那是希望之光！
看來平時給他講的那些遠古英雄故事，已經深深的在他心底種下了追求嚮往的種子。
或許他自己還不知道，但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什麼時候走？」
「看心情吧，若是你看到坐在這顆桂花樹下講故事的老頭換人了，也就說明離開了！」
「老爺子，您叫什麼名字？」
「風雲開闔，玄妙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