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奇貨可居
當夜,朱缺在他簡陋的『鎮海王府』里,大宴賓客,為高麗國落難王子辛隅接風洗塵。
「辛隅王子,本王御下不嚴,讓你受苦了。」
「大明鎮海王客氣了,辛隅如今是落難之人,就是受一點苦也是應該的,誰讓我大放厥詞、言行無狀呢。」
「辛隅王子,請!」
「鎮海王請!」
觥籌交錯間,朱缺與這位落難的高麗國辛隅王子,很快就成了『知心好友』,開始稱兄道弟,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面對十三四歲的辛隅王子,朱缺再一次見識到,所謂的皇家子弟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陰,柔,狠,不露聲色。
大致說的便是這貨。
看來,無論是在大明還是高麗,這種在深宮後院里成長起來的孩子,心理一般都比較陰暗,言行舉止溫文爾雅,說話辦事滴水不漏……
嗯,的確是一個做生意的好夥伴。
更為難得的,是這貨的漢話竟十分的雅緻、標準,赫然是大唐官話,這倒讓朱缺有些吃驚。
看來,昔日的大唐帝國,在那片肺葉般的半島上,用馬蹄、弓弩和征伐,烙下了多麼深刻而遙遠的印記?
「辛隅王子,你我二人同為天涯淪落人,彼此之間又如此情投意合,要不、咱們義結金蘭如何?」
酒至半酣時,朱缺端了一碗酒,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攬住辛隅王子的肩膀:「你可莫要嫌棄哥哥喲。」
辛隅王子趕緊端起酒碗:「能與大明鎮海王義結金蘭,實乃我辛隅莫大的福緣啊,只可惜……」
朱缺醉眼朦朧的問道:「只可惜什麼?」
辛隅王子神情暗然的說道:「只可惜哥哥貴為大明鎮海王,而小弟、卻只是高麗小國的落難王子,與哥哥義結金蘭,只怕別人說是咱高攀了啊……」
既然這貨開始打感情牌,朱缺豈能退縮?
於是。
他端起一碗酒,凝視良久,喟然長嘆一聲,暗然道:「你是落難王子,我又何嘗不是被放逐的王子!」
「大明遠在千里之外,中間相隔何止千山萬水?」
「咱爹朱重八的心,好硬啊!」
說著話,他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長吐一口濁氣:「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好詩啊,好酒啊,哈哈哈,辛隅王子,我的好兄弟啊!」
於是,二人抱頭痛哭一場……
……
次日一大早,朱缺剛剛起床,正在三名『半成品』的侍奉下刷牙、漱口、洗臉、梳頭,辛隅王子便領著二十幾名隨從前來拜訪。
「辛隅拜見哥哥!」
辛隅王子站在門口台階下,對著朱缺的房門便是深深一禮,朗聲道:「冒昧來訪,哥哥莫要見怪啊。」
朱缺哈哈大笑:「是辛隅王子啊?趕緊進來。」
辛隅王子施了一禮,方才舉步踏入房門:「辛隅見過哥哥!」
「咱兄弟之間不必拘禮,來來來,你還沒吃早餐吧?剛好陪哥哥一起用膳。」朱缺居中而坐,十分親切的招呼辛隅王子落落,「大清早的過來找哥哥,有什麼事嗎?」
辛隅王子沉吟幾聲,道:「兄弟想跟鎮海王哥哥商量一件事,就是不知……」
他的目光不經意的瞥一眼正在忙碌的紅泥、黑妞、凱瑟琳幾人,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果然是在深宮後院里戰鬥過,就很謹慎呢。
朱缺笑道:「說吧,這裡沒有外人。」
辛隅王子嘆一口氣,道:「兄弟想在鎮海王哥哥的黑龍城裡開幾家店鋪,另外,還想開一座青樓……」
朱缺微微皺眉,道:「開店鋪沒問題,只要你有本錢,不管是收購還是採買,你隨便去搞,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麼青樓……不好辦啊。」
「哥哥的意思是?」辛隅王子試探著問道。
「開青樓要有三個條件,」朱缺板著指頭計算著,「第一你要有姑娘,第二你要有客源,第三你要有背景有後台。」
「這個後台老板,哥哥答應下來,保證在這黑龍城沒人找你麻煩。」
「可問題是這姑娘、和客源……」
辛隅王子站起身來,長身一躬,道:「有鎮海王哥哥的這一句話,辛隅便放心啦。」
朱缺上下打量著這位不滿十四歲的高麗王子,心下多多少少有些疑惑,便乾脆問出口來:「此島距離高麗可隔著千里重洋,你哪裡來的姑娘?此為其一;
其二,此島地處極北之地,每年只有半年的解凍期,島上居民又以土著部落居多,沒有足夠的金銀財寶用來揮霍啊?」
他說的也是事實。
當初,孔希臉幾人背著他,在黑龍城裡辦了酒樓、茶樓、青樓,基本處於半虧損狀態,尤其是青樓,那些土著部落的憨憨們去過幾次后,便堅決不去玩耍了。
因為,那地方一來太費錢,辛辛苦苦攢上一個月的工錢,小半個時辰就化為一灘水……感覺就很虧。
二來呢,他們發現樓上的婦人們,無論是視覺還是手感,跟自家的婦人差不多,這就更虧了……
……
「鎮海王哥哥,你坐擁一座寶島卻還要哭窮?」
辛隅王子似笑非笑的說道,「在很多人眼裡,苦兀島幾乎是一座荒島,根本就沒有什麼價值,實際上,這簡直就是一座天大的寶島啊。」
「鎮海王哥哥你想啊,此島與遼東之地僅隔著一條韃靼海峽,只要有船隊有碼頭,再能組織一支商隊,遼東的參茸、熊掌、貂皮、金礦、鐵礦等便可輕輕鬆鬆運到島上。」
「然後,沿著海岸線一路南下,即可將這些名貴貨物賣給高麗人、倭人和大明漢人,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啊。」
「而商船運輸,其實不過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生意。」
「想要掙大錢,咱們只需要為商隊提供基本的保護、海港和碼頭,讓那些過往的船隊、富商,在鎮海王哥哥的黑龍城裡一進一出,繳納賦稅的同時,還不得吃飯、喝酒、逛青樓?」
「……」
漸漸的,朱缺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一臉的驚喜與恍然,一把抓住辛隅王子的手輕輕撫摩著:「辛隅王子,兄弟,你真是上天恩賜給哥哥的一件寶貝啊!
要不是兄弟點撥,哥哥還出於懵懂之中,白白辜負了這座寶島呢!」
接下來的商談,就十分的順暢。
無非是辛隅王子一直在講述,朱缺一直認真傾聽,時不時的,還會狠狠點頭,連連稱是,氣氛自然就十分的融洽。
二人議定,朱缺負責坐鎮苦兀島,修築維護好黑龍港碼頭、黑龍城,並順便好好種田,爭取在未來幾年大賺一筆。
而辛隅王子,則即刻橫渡韃靼海峽,通過遼東內陸返回高麗,秘密籌備一支商隊,先期運過來幾船美麗動人、能歌善舞的高麗女子。
至於利潤分成,當然是鎮海王佔大頭,島上徵收的賦稅全部歸朱缺,辛隅王子則只掙商隊販賣運輸的差價,聽上去就很誘人。
朱缺自然是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
半夜時分,辛隅王子滿意的離開,嘴角含著一抹莫名的笑意。
「少爺,他們都走了。」
「少爺,要不要推個油了再睡?」
兩名小侍女悄悄返回,低聲詢問道。
朱缺慢慢睜開眼睛,在兩名小侍女的攙扶下坐直身子,接過一碗熱騰騰的鮮魚湯,一口一口的喝著,眉頭微蹙:「去把張彪和張燕歌給我叫過來。」
紅泥『哎』了一聲,轉身出門。
喝了一碗鮮魚湯,朱缺讓黑妞端來一盆熱水,將頭臉擦洗一遍,便躺平在馬扎子上了。
他閉目養神,兩根白皙而修長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叩擊,心中暗暗思忖:『這個辛隅王子一聽就不是什麼好鳥,名為做生意,實則……謀算這座苦兀島?』
『不,不僅僅是苦兀島。』
『那些高麗人,圖謀的是整個遼東之地!』
朱缺將前因後果梳理一遍,再將他們當時來到黑龍城的過程回想一番,他很快就得出一個結論:當日,他們根本就是在演戲!
什麼狗屁海盜,什麼狗屁高麗水師攻城!
分明就是早已探明這座苦兀島后,採取的一次軍事行動,不過,讓他搶先修築起一座黑龍城,讓他們的計劃出現了一點偏差,只好臨場演了一出『苦肉計』?
就在朱缺沉思之際,張彪、張燕歌二人來了。
「少爺,有事?」
朱缺讓二人落座,並讓小侍女端上來一盆鮮魚湯讓他們二人吸熘熘的喝著,這才沉聲說道:「上次闖進黑龍港的高麗人有問題。」
「張彪,安排下去,對所有的高麗人全程監視,一有異動,格殺勿論!」
張彪道:「嗯!」
「張燕歌,對黑龍衛的訓練加快進度,尤其要訓練潛水、搶灘登陸和步槍射擊,不要怕受苦遭罪,也不要怕浪費子彈,黑龍衛只有五百人,卻是咱們唯一的一支軍隊,必須儘快成為一支戰無不勝的鐵軍!」
張燕歌抱拳:「喏!」
朱缺安頓完事情,臉上的凝重之色漸消,苦笑道:「嗎的,咱們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那一天起,每天為了一口吊命飯,整天捉摸的就是如何陰人、如何給人下套。
想不到,那個狗屁辛隅王子,竟然跑來給本少爺下套?
這一次老子不玩死他,不把高麗國掀一個底朝天,老子就……就寫信罵死朱重八那個老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