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得遇佳人
苛稅繁重導致商旅不興,於是乎官道也異常難走,約莫五日我們才到了許昌這個地方。許昌雖不比洛陽,但城市規劃卻已經極為考究,城內有皇帝的行宮,以中軸將城市分為東西兩處,並以井格排列,道寬一百六十尺余(按漢尺)。東城多為達官貴人府邸顧整齊劃一,而西城商旅極其興盛,雖有錯落,卻別有景緻。城牆厚近兩丈,高約四丈,頗具虎踞龍盤之像。
我生平初次到如此大的城市,實在不得不驚訝,要不是城門上的許昌二字,便要以為這是洛陽了。曹洪也是被這富麗景象下傻了眼,像沒進過城的鄉巴佬一般,張著嘴口水流出來好幾次。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個城市未來會和我有怎樣的淵源。
卻說那日我們心情甚好,於是想好好享受一番,便找了城中最為有名的客棧』幽林居』住下,這地方佔地很大,比較幽靜,景緻極為不俗,又有溫泉,不是一般小民能住得起的。
我和曹洪開了同一間上房,便一起去泡溫泉。此處溫泉男女分浴,我倆雖皆為好色之輩,卻也極難破了規矩。只能乖乖的進了男浴。而這男浴也有分別,分公浴和單浴,公浴已經高達200個五銖錢,這單浴價格還要翻上兩倍。
我本也不差這點錢,不過曹洪這小子一文錢都沒帶,不想讓他把便宜佔大了便只能裝窮去泡公浴。這公浴與單浴也就隔了到門,裡面都聲音也能聽得清楚,但就這一門之隔,卻代表著身份但不同。
這日泡溫泉但人少,我和曹洪的公浴地區也就我們倆人。曹洪興奮不已道:「哥,咱說是掏了公浴的錢,可就咱倆人,這不是賺大發了。肯定比裡面單間兒舒服。」
我調侃道:「你小子出門一文錢不帶,二叔可真不是一般的摳。這次花我的錢可得算著利息,將來一併還了。」
曹洪道:「那有什麼難,待會你借我幾百個大錢,這許昌城還能沒個賭場子不成。就咱這幾年練這聽篩功夫,一會給你贏個黃花閨女回來都沒準兒。」
曹洪正編著借口問我要錢想去賭博,而裡間這時卻傳出了聲音,雖隔了幾層門,但依然很清晰:「這酒器不對,喝汾酒當用玉杯,今日這葡萄佳釀必得用夜光杯來盛。若用玉杯不免要糟蹋了。速去換酒器來。」
聽聲音像是個年輕公子,雖在訓斥下人,威勢中卻仍夾雜著一絲溫柔,讓人聽了頗能心悅誠服。
曹洪倒是氣不打一處來道:「好傢夥,西域的葡萄美酒,咱也只是聽說過,據說比金子還貴。喝酒還講究杯子,咱也是頭一回見。裡面那小子是誰,這麼會享受。」
緊接著壞笑道:「哥,要不要兄弟進去把那酒給你搶過來,咱倆分著喝得了。」
這時裡間的僕人慌亂的走出來,像我們瞅了一眼迅速把頭低下朝外面走去。想是取杯子去了。
我按住曹洪,給他做了個小聲點的動作,待到那僕役走遠,我小聲道:「子廉,你小子是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把這當譙縣了。能喝起這酒的人,咱未必得罪得起。千萬別惹禍上身。」
我接著道:「我看這地方隔音不好,未免被人注意咱們還是速速離開,離洛陽越近越要謹慎行事,這地方沒準扔個鞋子就能砸出個宰相。到時候闖了禍,祖父怕也護你不住。」
曹洪嬉皮笑臉似乎奸計得逞道:「咱走也成,哥那這借錢的事?我來的時候都看好了,興易賭坊可離這不遠。」
從溫泉里出來,我便去用了晚飯,曹洪性子急胡亂吃了兩口就出去賭錢了,那是他的本性。而我也樂得清凈,自先回到房中。今日心情大好,夜幕降臨,落日之景極美,看著窗外的山河景象。心中頗有豪情,想著那些匡扶社稷的先賢們,追思古人之餘想想自己,心中豪情志向不吐不快。便想以詩歌抒發之:天地間,人為貴。立君牧民,為之軌則。車轍馬跡,經緯四極。黜陟幽明,黎庶繁息。於鑠賢聖,總統邦域。封建五爵,井田刑獄。有燔丹書,無普赦贖。皋陶甫侯,何有失職?嗟哉後世,改制易律。勞民為君,役賦其力。舜漆食器,畔者十國。不及唐堯,采椽不斫。世嘆伯夷,欲以厲俗。侈惡之大,儉為共德。許由推讓,豈有訟曲?兼愛尚同,疏者為戚。
詩未書罷,一縷琴音卻傳入耳中,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從未聽到過如此動人凄婉的琴音,打開窗戶才發現月已上樹梢,而這琴音更加婉轉嘹亮起來。一眼望去,那捧著月亮的大榕樹下竟坐著個女子遠見其身著綠色紗衣,手指微微滑動琴弦。舉止優雅,體態甚美。
月光照在她如玉的臉龐上,潔白而神聖,讓人既敬又憐,當真是若非群玉山頭見,只可瑤台月下逢了。(得罪一下李白。)
伴隨著琴音傳來唱詞:「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她的聲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讓人倍感舒適,心曠神怡。然這詞卻極為憂傷,這是一首樂府辭,非鄉野小調,會吟的本極少,閨中女子更難識得。她究竟是誰?我心中越發這女子感了興趣。
這時我房間隔壁傳來一男子聲音,想是他也開著窗戶所以極為清楚,但聽得他和著那女子的曲調唱道:「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這聲音極為耳熟,聽來極似那今日溫泉里的年輕公子。對,絕對是他。
大漢樂府重氣勢,多為合唱,因此有三人成歌的說法。逢人起樂眾人會唱的當共和之以示尊重,有些甚至引為知己。這首詞我甚為喜歡,又得遇能賞識之人,怎能不共歌和之。於是乎欣然共和道:「舂穀持作飰,采葵持作羹。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曲罷,已是雙目垂淚,頗為感傷。
片刻之後隔壁那公子嘆道:「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若將來有人能帶甲百萬橫掃漠北,永絕匈奴之患,則百姓無離別之苦已。」
我心中實在想不出一個年輕貴公子心中竟有這般豪氣,此人要麼是個夸夸其談之輩,要麼便是有大理想大抱負了。
那樹下女子沉寂片刻道:「我等是為漢民,自然視那蠻族為仇寇。可又豈知他們也是父生母養活,同樣的有妻有女,和我等並無二致。」
這女子所說,雖有些道理。但有漢以來,漢匈為世仇,誰要替對方說句話,便難容於同族。男子中有這樣見識的已少,何況是女子了。
對面那公子一笑道:「小姐所說不無道理,只盼那匈奴單于也這般思量才是。」
那女子淺淺一笑道:「今日他鄉得遇兩位知音,能月下同歌,小女子甚感榮幸。只是公子吟唱高祖詩句之時,聲中頗有殺伐之感,易隱有不甘之意。莫非公子有逐鹿天下的志向嗎?」
那公子似被說中了心事,嘆了口氣道:「小姐倒看出這一層意思,我卻沒有多想。平生但求能匡扶天下,造福百姓。這逐鹿二字嘛,卻還不敢求得。」那公子說話極有風度,頗能讓人信服。
那女子微微一笑,盡顯嫣然,顯是對他極有好感。而我心中不知為何卻生出一股妒意。須知我自小便喜好人婦,對未過門的閨中小姐提不起興趣。可不知為何,這女子卻是個例外,她的一顰一笑都能讓我為之或喜或憂,一音一調也能讓我怦然心動。
那女子轉而又撥弄起琴弦,這回彈得曲子卻與剛才大為不同。是一首新曲,我從未聽過的。但根據曲中之意似是送於那公子的。
這讓我心中是大為不悅的,剛才這兩人一問一答,竟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我自出生以來還未受過如此冷落,心想難道長得丑真的有罪嗎,轉而又想隔得這麼遠我這邊暗些她也未必知道我長相,心中便有幾分釋然。
可又思到終有得見之時,倒時可莫要被隔壁那小子比下去啊。只盼他生得比我更丑上幾分才是。幾番思緒中臉竟有些發燙,心想莫不是真對那女子動了心。
這時曲調變得優美平緩,每一下撥動琴弦都勾起我對春天的無比嚮往,宛如沐浴春風般的感覺,說不出的暢快。我拋開一切的思緒,閉上眼睛,盡情沉醉在這優美的旋律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