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章 石奴
修者皆為桀驁不遜之輩。
這是修者界流傳的，修者們頗為引以為傲大一句俗語，但並不常有人往深處去追尋，所謂桀驁不遜，也只是相對於普通的凡人而言，哪怕比之妖獸一族或是海族，所謂的傲氣，大約也是不如前者之野性的。
一支隊伍行走於一座巨大石山的腰間，領頭的，正是將吳乾等人押送過來的車夫。
整個隊伍除了最前的車夫一人，其餘所有人，包括吳乾在內，都成了石奴。
眾人之中，除了吳乾偶爾還會不經意地記下周圍的環境，其他人眼中的火苗，大多已經徹底熄滅，這是因為不久前，他們又親眼見證了一次身位階下囚的無力。
一刻鐘前，兩名離水宗的弟子，見前方的車夫放鬆了警惕，暗自商量逃跑之策，兩人一邊趕路一邊不露痕迹地緩緩退到了隊伍最後方。
在車夫越過一處矮坡失去視野之後，兩人即刻矮身分頭沖向不同的方向，一個呼吸之後，他們便逃入林木之中失去了蹤影。
眼見於此，眾人心中火熱，正要蠢蠢欲動之時，兩個帶血的圓環越過眾人的頭頂，落到了如常行進的車夫手中。
這讓修為尚且不高的眾人徹底放棄了逃生了希望，因為兩人逃走的聲音多少還是有的，但圓環殺人的瞬間竟是如此的「不動聲色」。
「這圓環到底和何等厲害的法器……」
意識到這東西的厲害之後，吳乾甚至懷疑，這樣的法器用在他們這等奴隸身上，都有些浪費……
此事之後，領頭的車夫行進速度便快了許多，或許也是被一件接一件的事情搞煩了心情，想早早把他們送到目的地便了事。
很快，垂頭喪氣的眾人跟著車夫到了這座巨山的山頂。
吳乾原本還以為要走很遠，卻不想已經到了目的地。
越過山頂的山沿，豁然灌入目中的，不是什麼青山遠黛，也不是什麼樹林連綿，而是一個以巨山為基，向下挖了不知多深巨型坑洞。
地面之上的山腹之中，留存了許多落腳的地方，無數地黑點密密麻麻分佈其上，忙忙碌碌地左奔右走，還有隱約地吵鬧和叮噹之聲傳到山頂。
若是拋去自身的處境，吳乾或許會感嘆景象之壯觀，但此刻他只能拋去那些情緒，想到的只能是這巨大深淵的締造者們——奴隸，到底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不久后，他們便要進入地底，成為石奴大軍的一份子。
車夫很是善解人意地讓眾人看了個夠，一直到大多數人目光從巨洞中移到他的身上，才出言道：
「歡迎大家，若無意外，諸位便在此終老了，你我也不會再見。」
話音剛落，一座巨石平台自洞底疾速升起，落到了眾人面前不遠處的半空之中。
「幺兄。」
平台上只有三個蛇人，為首的一人竟然似人族一般拱了拱手，對著車夫口吐人言。
「不敢，」
「見過魁時大人！」
「呵呵，其實我更喜歡別人叫我的人族名字。」
車夫再行一禮，
「見過帝明大人！」
這不是吳乾第一次見識車夫的知情識趣了。
魁時微微頷首表示滿意，而後眯起眼睛看向車夫帶來的這幾人。
「哈哈哈，果真不負我望！」
魁時來到車夫身邊，高興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有空常來做做。」
「是，若無他事，下臣告退？」
「去忙去忙、」
眼前蛇人之氣質與吳乾等人之前所見的皆是不同，竟然給眾人一種溫文爾雅、知情達理的感覺。
忽略其下半神的蛇形，倒是與凡俗的教書先生舉止神似。
當然，見識了之前其他蛇人和車夫的手段之後，沒有人敢再起絲毫輕慢的心思，頂多是稍稍鬆口氣而已，不至於總是處於生死之間，感受那種駭人壓迫感。
目送車夫破空離去，蛇人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眾人。
「諸位，請了。」
眾人一個接一個跳上石台，若不是還有兩隻蛇人披甲執堅，冷冽地瞪著眾人，倒還真似去做客一般。
自始至終，為首的名為魁時的蛇人都將和煦的微笑帶在臉上。
吳乾不知到其他人感受如何，但吳乾對此蛇的觀感卻是不好的。
從這隻蛇人的身上，他看到的，是一種極致的虛榮和虛偽，以及暗藏於內，變態般狂熱的野心。
不知道為什麼，吳乾只是偷偷看了那蛇人一眼，他便無比確信自己的判斷——大約是因為他以前碰到過這樣的人。
當然，對於即將發配洞底吳乾而言，無論這人的性格到底如何，其實都是與他無甚關係的。
不出所料，石台下降到半途，魁時便離去了，只剩下兩名蛇人甲士，帶著眾人一直向下。
吳乾感覺過了百千年，他們才終於從空中落到了實地之上，長時間的失重，讓失去靈力的眾人，走起路來都是左右搖晃，嚴重些地乾脆跌坐在地，一時間竟然無力起身。
直到一名蛇人衛士用戟戳向其後背。
死亡的恐懼足以讓人瞬間克服肉體的不適。
沒有絲毫歇息的時間，他們被蛇人驅趕著向前方走去。
大約是因為蛇人的視力並不怕黑暗，也可能是他們更喜歡陰暗潮濕的環境，礦洞底部的光線極暗，很多地方乾脆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眾人光憑肉眼，只能看清眼前數丈的事物，最暗處，就算面對面，也是無法感知到的。
一路上，大多數時候都是如此，只有很少的地方光線很足，想來也是有所用處，才不得不搞出來這樣的光亮。
「停！」
麻木向前走著的眾人，終於被喝止。
隊伍的最前方，出現了一個簡陋的長條形石台，上面擺著各式各樣、長短不一的鋤頭形工具。
各個工具磨損程度不一，最甚者已經臨近損壞。
更遠處的地方，擺放著各式各樣的、似是木質的背筐，與鋤頭類似，也是多有破損。
「各自取上工具，向前挖礦就是。」
石台旁斜躺著一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麻服，出聲提醒眾人。
「挖到值錢的東西，就送到我這來，本人會一筆一筆給你們記上。」
眾人還是呆立著，有些不知所措。
吳乾邁動腳步，走到了隊伍的前緣，率先挑上了一件完好的工具。
躺著那人斜眼看了吳乾一眼，嘴角扯出一絲笑容，繼續說道，
「三日無獲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