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土呆講述的故事(5)
我這是說到哪兒去了?我本來想說什麼來著?哦對了,我是想說土孜婆這一脈的養育人老是冒犯涅母的規矩去提醒人類躲避災難,這種冒犯的事兒一多,碰上時任族長又比較嚴厲,就處罰了其中的一個。聽土孜婆說,不知是她前面幾代的養育人,被罰去人間過市井生活,也沒有封存她的靈力,所以她依然可以預言,但嚴厲的族長封固了人類理解預言的智力,於是無論她的預言多麼準確,從頭至尾就沒有一個人類相信過,這真是慘無可慘。打這次以後,土孜婆這一脈的養育人就老實多了。
咦,壞了壞了,土孜婆怕是遺傳基因大發作了,從種我開始,她就差不多老在冒犯各種規矩,我要是當初沒被種出來,靈魄石就沒法兒選擇我,說不定就會選擇族長,糟糕,族長這要是悔不當初,會不會處罰我呢?
我一邊畢恭畢敬躬身站在族長對面,一面任由思緒不受控制地飄散開去。
「你還是先收收心想想眼前的事吧,我可不能處罰靈魄石的主人。」族長好脾氣地替我發愁,「你這樣一點狀態都沒有,真是前途叵測。剛才靈魄石給你預言了嗎?」狀態!族長最愛用這個詞,我該有什麼狀態?我按捺不住肚裡的嘀咕,明知道族長能讀我的心,還是忍無可忍地犯倔。
「你不能用靈力控制你的巫具,這就叫沒有狀態,我看你啊,只怕連最簡單的與巫具溝通都做不到。」族長態度還是平和的,話卻一點兒也不客氣。
我唯唯喏喏,族人對族長的權威必須要尊重,這是我們族群的傳統。
「我不應該打探靈魄石給你的預言,但如果你確實收到了靈魄石的預言,我就要即刻向你傳達涅母的神喻。你收到預言了嗎?」族長端起了架式,嚴肅地問我。
「收到了!」我唧唧噥噥地回答,饒了我吧,還傳神喻,也不先惦量一下我有沒有可能聽懂。
「那好,你聽著,涅母神喻如下:神心有難,靈魄回歸。五仆齊聚,一日可追。」族長就那麼淡淡看著我,也沒啥特別手勢,更沒見他沐浴更衣焚香禱告,平平板板的,他就把神喻給說完了。嘿,好話不中壞話中,我果然聽不懂是啥意思。
「你不明白?」族長明知故問。
我把頭搖的象人類的撥浪鼓。
「涅母神喻據說是土仆消失前留下來的,具體是讓僕人們去做什麼卻沒講清楚。但靈魄回歸一定意味著這個世界將逢大災,這是每個族長曆代相傳的。所以靈魄一旦回歸,再世土仆就須得在一日之內找到其它四個再世神仆,只有五仆齊聚,這場災難才有可能化解。」族長說著,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兒,到底還是沒忍住嘆了口氣。
我不怪他瞧不上我這個「再世土仆」,說實話我自己都瞧不上。
「一日之內?」我傻傻地重複,心裡想,不知道我現在把靈魄石丟回米契泉里去還來不來得及。
「你捨棄已經擇主的巫具,也就等於捨棄自己的仆族精魂,你會立刻化成一捧泥土溶入大地,你可要想准了,再做決定。」族長警告我,不過,我猜他個人很可能不會反對我放棄這塊顯然是誤托終身的寶物。但,泥土?不,還是免了吧,我願意繼續保留作呆瓜的狀態,哪怕只得二百年。
「一日指的是涅母神創世時的那一日,等於這個世間的三十三年。」族長盡責地向我解釋。
「三十三年!」我大喜,這下可好,待我慢慢玩熟這個靈魄再找那幾個再世的傢伙也不遲吧。
「不,事實上你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時間,靈魄回歸是要從我得到那個預言時算起的,也就是在大約三十二年前你出生的那個時候,只怕涅母也想不到靈魄擇主會花這麼長的時間,所以,你必須要儘快動身了。」族長略略有些同情地指點我,又嘆了一口氣。
我覺得他的反應夠鎮定的了,回想起剛才看到的那個預言,我自己還覺得有些暈眩,這麼說,我必須在一年的時間裡找到另外四個既不知道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再世神仆,然後還要設法去化解預言中那樣的末世大劫?
呃……還不如乾脆捨身化泥算了!
族長不再跟我說話,返身帶路離開米契居,鬱悶得都忘了招呼我一聲……好在我很自覺。
我跟在族長身後,走回聚集地的坑屋區,一路經過,一路發現族人們一個一個從黑黑的土坑內爬出來,站直身子,依次跟在我後面,漸漸排成一長串,沒人說話,只悶頭前行。
我不奇怪,這明擺著是族長在用他的靈力呼喚所有族人,我的土孜婆呀,他這架式,難道立時三刻就要召集族人大會為我送行么?
得解釋一下,我們僕人族群在表達驚嘆時,不會象人類一樣,什麼天啊地啊上帝啊佛祖啊之類亂喊一氣,但我們也有自己的驚嘆詞,就象族長跟我說話時表達過的那樣,他說:涅母神啊!(這裡要划重點,這很罕見,如果不是族長情緒失控,他絕對不會用這個驚嘆詞。)
我是例外,我從小被族人排擠,又無法用靈力溝通,我若是不小心說出「涅母神呀」這幾個字,被聽見的族人嘲笑挖苦那都算是輕的,重則耳光會扇到臉上來,也有隨手就拿東西砸我敲打我的。族人們認為,我沒靈力,卻象有靈力的僕人那樣呼喊涅母神,這是大不敬。我向土孜婆哭訴過委屈,土孜婆卻並沒有給我主持公道,要說她還真是特別,她撇撇嘴,不當回事那樣,對我說:喊「涅母神呀」有什麼用,無非就是表達個情緒嘛,你就喊「土孜婆呀」也是一樣。
好吧,之後我就開始喊「我的土孜婆呀」,沒辦法,總得有個專用詞讓別的族人知道我在驚嘆嘛,說話表達就是這麼不方便。沒想到的是這法子居然管用,我這麼喊反而沒有族人生氣了,大家很快習慣,大抵是因為跟我有了明顯區別,不必再替涅母覺得折墮吧。
族長在我前面半側回身,不出聲地盯了我一眼,然後繼續往我住的坑屋方向走。
壞啦,他又讀到我的心聲啦,我怎麼還在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族長的心聲我不必讀都能猜到,他一定又在肚子里說我沒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