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當賽卡見到他時,國王正站在花園的銀杏樹旁,輕捻著幾片已經變黃的葉子。
果然,秋天快到了。
都說秋是多事的季節,最近也確實有一件事情煩擾著他。作為一個剛剛加冕不到一年的君主,本就沒有多少公信力,眼下又傳出各方貴族招兵買馬準備進攻中央的消息,雖不知真假,但在媒體和網路的傳播下,已經弄得人心惶惶了。這樣的局面下,貴族們依然沒有做出任何解釋,為首的萊斯赫特公爵夜利還私信給他發了一句「但憑陛下聖斷」。
虧他還是自己的同胞哥哥呢。國王手上一用力,直接把葉子拽了下來。
所謂天高皇帝遠。薩特蘭多雖然是個聯邦制的國家,但畢竟天各一方,封地與中央相隔甚遠。貴族們各自為政,百姓們安居樂業,尤其經過近百年的發展,聲望勢力逐漸向王室看齊,朝臣上下已有諸多不滿。想到這兒,他只感到頭疼。
「陛下。」賽卡開了口。作為相識多年的夥伴,他深知國王的態度。
「您打算任其發展嗎?」
「我實在不想看到戰亂髮生。」國王抿了抿唇,悶哼一氣。
「但是槍已上膛,總有人要犧牲。」賽卡抬手扶了扶他的肩膀,語氣更為嚴肅。「作為舊友,我不得不提醒你,我能為你守城,但不能替你出兵。畢竟,他們不是我的敵人。」
「貴族中為首的是夜利。」國王忿憤道,握緊拳頭。「說起來我們也算一母同胞,他真打算手足相殘嗎?」
那也是先王橫刀奪愛的結果吧。賽卡無奈的看著國王。不怪他單純,新王才二十歲,本就沒經歷過什麼風浪。從小就是先王最寵愛的兒子,早早便定下了他皇太子的身份,一紙密令讓他順理成章的繼了位,卻苦了天下人。「就算他不反,總有人要反。」
「任何的周旋和僥倖都是暫時的,要用就用一個長久之策。」賽卡無心再繞彎子,直奔主題。「你的意思是?」國王挑了挑眉,略感不安。
「割裂王權和政權,改世襲為選舉,讓人民自己選擇合適的執政者。」
「你是要我交權?做個空頭君王?」國王氣極反笑。賽卡點點頭,不等他發作,補充道。「前提是他們必須要親自到中央接受教育,並在指定的學校畢業才可擁有選舉權。不分貴賤,只憑實力。」
「這樣,很公平。」
「上學?」國王愣住了。據他所知,現在的公,候,伯三巨頭都已成家立業,每日日理萬機,旁系的親屬也沒什麼說服力。「現在哪還有適齡上學的貴族啊,他們能同意嗎?」
「所以說這是長久之計。而且他們在這期間絕不會輕舉妄動,還要跟皇室互通有無,儘力討好。」賽卡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國王反應過來,立刻忍俊不禁。
「你個人販子,以公濟私。這是在民間撿不到合適的娃娃了,非要從新貴族裡挑幾個撈軍營里去?」國王撐著賽卡的肩膀,調笑道。「這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上將微笑著默認,拍了拍國王的後背。
「你覺得怎樣?」
「妙。」國王讚許的點點頭,抬手推開了他。「算起來,克利多茨子爵最小的那位應該可以識字了吧。」
「我本不想你馬上就交出權力。」賽卡繼續道:「但現在看來,就憑你一紙空頭文書,是說服不了任何人的.......」沒等他說完,國王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直截了當道。「反正還沒有合適的人選,那就先讓你來試試吧。」
「什麼意思?」賽卡罕見的呆了。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國王之手。我會單獨為你開設內閣,所有的政事軍事都交由你處理。」國王對他投以信任的微笑。「我相信,你不會做出對我和國家不利的事情的。」對方沒有答話。片刻后,一改往日的君臣之禮,伸出手來直視著對方的雙目,眼神篤定。
「好。」
他們雙拳一握,抱頭相擁。黃昏下,兩人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當天,國王便讓王室發出通告,讓秘書擬好文案發至全網。網路立刻炸開了鍋,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話題熱潮。人民情緒空前高漲,賽卡.卡西利亞斯的名字傳遍了大江南北,也傳到了各個貴族的耳中。南邊的夜利公爵收到消息,第一時間便向賽卡首相發出賀詞,結果一呼百應,眾人紛紛在底下為公爵叫屈,責怪國王遠親不如近鄰。首相回禮,發出了一份新的文件,同時附上一段話。「位置再好,坐坐才知道適不適合。適合當然最好,不適合,也得先有人替下去。」夜利坐在萊特宮的辦公室里,斟酌著屏幕上的文字。
「精英政策,擇優選舉。」公爵手指拂過鼻尖,唇角微微上揚。妻子索雅站在一邊替他倒滿紅酒。她本是平民子女,嫁入公爵府已有三年,可她還是不習慣被別人伺候著,事事都親力親為。見丈夫出了聲,她關切的問道:「怎麼了?是有什麼安排嗎?」
「這是算計到我們兒子的頭上了。」
「什麼,小昂才滿月啊!他們想幹什麼?」索雅驚呼一聲,不經意間脫了手,紅酒瓶掉落在地上,染紅了整片地毯。猛然被濺了一身的紅酒,夜利餘光瞥了瞥妻子,不滿的站起身來。「不是現在。」
「說起來,他跟夜昂也算叔侄。」公爵脫下外套,遞到妻子手中。「我這個弟弟為人還算正直,這招不會是他想出來的。」
「但最近我總能聽到左鄰右舍的人說,國王想要收回部分貴族的封地,並加大稅收和供奉。」索雅怯怯的詢問道:「這是真的嗎?」
「是假的也得當真的來看。」夜利舉起酒杯抿了一口,輕拍案面,將文件投影到牆上。
「自己看吧。」索雅一字一句的細細讀過,表情越來越不安。
「你會讓他去嗎?」
「當然。既然是優中選優,萊斯赫特的少主可不能缺席。」
「他是少主沒錯,可他也是你的兒子!」索雅對著他大吼道:「而且這擺明了就是在索要人質,若真把小昂送去了,不就中了他們的奸計了嗎?」能理解作為一個母親的感受。夜利掏了掏耳朵,耐著性子解釋:「我說過了,不是現在。」
「賽卡才新官上任,不會傻到將學校辦成託兒所。」公爵繞開她坐回桌前,提筆輸入一道指令。「而且既然有王室參與,學院必定要翻新重造,沒個幾年是不可能建成的。」
「這樣你放心了嗎?」妻子盯著他的側臉,咬著唇,眼角含淚。
「好。那我先退下了。」再沒什麼可說的了,索雅體面的行了個禮,慢慢退出房間。到了走廊便加急衝進卧室,趕走在一旁哄睡的侍女,抱著兒子痛哭起來。
今夜,註定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