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二八
任誰也不願妄送性命,縱然魑魅魍魎這類怪模怪樣的異類,大抵也想福澤綿長,多活上一分。
——可所謂天高有低,海深有淺灘,豈非正是天下綿綿不絕的道法源流嗎?
隨著盛歲難三屍神暴跳,火向上撞,怒不可遏,周圍漸漸生起無數凌厲的殺氣。
縹緲鋒利,萬光縈繞!
周圍靜的可怕,空氣中瀰漫著來自地獄的惡臭,好似殺神從煉獄裡面跳出來一樣。
「這……這!」
竟連天下第一公子,這麼傲慢自負的人上人。見到眼前場景,也不免心中納悶,情不自禁的微微向後退卻半步,以示畏懼之意。
這條亘古不變的古代管道上,雜草叢生,幾近荒涼。一視之下,沿著場中道路旁,長著兩棵歪脖子樹,此刻驟然連根被拔起,果決異常。
泥土翻飛,花草翩躚,如嚴冬之落雪,勢不可擋。
雙足踏在樹坑上,如鬼王降臨世間一般,緩緩向場中走去。
北護法此刻已然變化成個怪物,黑不溜秋,再無人之心性與面貌。
卻見盛歲難那副模樣,當即停止住施展暴力的手段,不敢上前。
旁邊蔥蘢的灌木叢,此刻已被功法烤的焦黃,李憐後背衣服露個大窟窿,狗爬似的趴在黃草地上面,宛如冬眠長蛇。
夏冬祺胸膛不住起伏,內心驚懼,滿身淤泥。她內心如波濤滾盪,瞳孔逐漸放大,其中夾雜著一絲絲恐懼與不安。
能讓天道山的女弟子感覺到恐怖,北護法可謂功法高深,難以比肩。
除了盛歲難的四大神徒還站著以外,其他人或坐或趴,亦或者斜躺著,狼狽不堪。
一股參雜著血腥味的氣息,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讓人們喘不過氣,彷彿快要窒息而亡。
蠶豆真人渾身傷痕,血跡斑斑,可絲毫未有屈服的面容。
他努力蠕動身軀,終於將散落在地上的一顆蠶豆放入了口中,嘎嘣嘎嘣地,津津有味地吃著。
他那副表情,滿足中帶著安逸,縱然下一秒即將死亡,他也能從容面對。
事實上,他已經準備好安然死去了。
有些事情,一但準備,大抵做起來,就容易好多。
他望向北護法兇殘的身軀,青面獠牙下流淌著惡臭的哈喇子,大半黑甲裹體,讓他在幽暗中更家恐怖。
兩隻腳是向外分開,奇形怪狀的模樣,好像異界上古神獸的足。
在異界故事集中的畫冊上,似有記載。
它指甲長如食筷,堅如鋼鐵,上面還清晰留著人皮渣滓。
正常人看它這副絕無僅有的尊容,是會嘔吐三天三夜的,可盛歲難彷彿就如面對蠟像雕塑那樣,面無懼色,從容以對。
「冷如霜」宇文婉兒此刻斜靠在巨石旁,身心疲憊,卻仍然固執的要問向旁邊那個黃臉大漢。
「你家公子功法……為幾品?你要注意上去搭手,邪祟功法怪異,非尋……常人能及。」
黃臉大漢名叫尼遂乙,白了她一眼,把神兵「拍浪玄武叉」刺入泥地,而後恬然不動。
不單單如此,它竟招手示意其餘三個就地盤坐,打算作壁上觀。
宇文婉兒內心急躁,正欲說話,卻牽引到肩胛骨傷口,劇烈疼痛,也就無法再言。只秀眉變短,滿懷憂愁之容的表情望向盛歲難。
夜中黑沉,寒風呼呼。
盛歲難冷冷地盯著前護法,彷彿在見一個闊別已久的故人,「你本不該出現在這裡,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前護法怪嘯一聲,似獸似人的身軀猛然一激靈,忽然開口道:
「你說話我為什麼能聽到?你到底是什麼人?」
盛歲難望向身後馬車,三名女子已小心翼翼出來觀瞧陣仗。
「貴教主百餘年間忙著統一蒼穹,應該沒心思讓你一個無名鼠輩來搞事情吧?」
前護法聞言,面容發顫,問道:
「既然你知教主宏圖大業,老子今天看在教主的面上,饒恕你越上的罪過,快滾吧!」
盛歲難一改方才厲容凶面,臉帶微笑,竟給前護法畢恭畢敬,作揖行禮。
宇文婉兒見他們一丘之貉,目注自己師妹,眼中無限傷疼。正扶正身子欲叫師妹夏冬祺快逃時,一口氣提不上來,陡然昏厥過去,不省人事。
前護法心中大慰,面帶喜色,連連點頭道:
「識時務為俊傑,你是人類中的龍鳳,我很佩服你。若肯拜我為父,我定然將一身神通傳授,助你無敵天下。」
忽然黑風呼呼,捲起落葉紅花,渲染出天界似的綺麗景色。
星月籠罩下,陣陣邪風緩緩吹向怒不可遏的盛歲難,見他伸掌化絢光,盤坐於地,四周陡然生威。
天際氣浪翻滾,黑雲若神甲壓古城,威不可及。
前護法身子微微顫抖,心中生出驚懼,瘋狂摸索逃路,可毫無生路。
眼前景象嚇得眾人目瞪口呆,無數銳光自盛歲難周身散發開來,由白轉赤,茫茫中透露著一股傲然天地的力道。
蠶豆真人勉強扶著巨石,張口結舌,瞧見上空變化出一個耀眼奪目的光圈,射出萬丈光芒,眾人無不以袖遮目,以避其銳。
「凝卬道上,化寧虛化。神澈九卅,結郎明心。」
盛歲難喊出道法,一把舉世無雙的神劍自上空白圈中慢慢降落。此刻百獸驚懼,天地微顫,彷彿不出世的惡魔都被影響到了似的。花骨朵兒在剎那間也開出明艷的花朵,若離若現的彩色鳳凰在空中來來回回的遊盪,金光四溢。
天地八大神劍,飄然而來,將四周圍成大圈,不怒自威。雖只八大神劍虛影,卻也震懾人心,邪佞膽寒。
星月之下,如同白晝,在旁觀看的天道山三姐妹,此刻眼如銅陵,一聲不響地盯著這位樸素老實的少年公子,一臉不信的模樣。
「天下第一公子」第二春本自跋扈至極,目中無人,見了天懸之劍,心中已自涼了半截。身側「正人君子」孔杜顓見自家公子似有頹廢不振之貌,忙道:「他不知從哪裡踩到狗屎,竟然能召喚出赤霄神劍。依小人之見,不過徒有其表,虛張聲勢罷了。公子大可不必介懷,任誰也無法撼動天下第一公子的聲望。」
天下第一公子雖虛偽至極,但心中自有一桿秤,不經意間略帶怒容地瞪了他一眼,又懷著惴惴不安的忐忑心情,觀賞中天懸著的那把威壓蒼穹的神劍。
「正人君子」暗自挾恨,凶光微露,又復常態。
樹梢露珠已生,臨近大半掛到盛歲難身上,他起身抖去,向心愛之人報以微笑,而後目注邪祟,「此刻還不自裁,莫非真要領教天下第一神劍嗎?」
盛歲難那一笑,惹得第二圓圓春心蕩漾,自覺能同少年英雄結連理,喜不自勝。畢竟閨閣秀女,臉頰頓時生出兩片緋雲,微微將小腦袋扭向一邊,心中生出無限遐想。第二倩倩胖如雪球,自知看的不是自己,心中懊喪,抓起懷中饢餅,大快朵頤起來,自得其樂。
殊不知天公不作美,讓第二圓圓姑娘深情錯付,盛歲難心中託付一生的,正是滿面狐疑,尚自驚愕的妹妹第二紅娟。
「教主所布情報,除一品秦懷玉和劉大俠外,再無能人高俠。卻不料情報有誤,但若讓本神自滅,也是痴人做夢。」
盛歲難見他固執非常,周生黑氣繚繞,太息道:「你若改邪歸正,我其實有意饒你一命。既然你執念深長而不可迴轉,我唯有於此世,殺生奪命。」
「你們人到了絕境,尚有困獸之鬥,不死不休。昔年若非神教主無此存活之念,當今之世,豈非不見金璧神教?」
盛歲難如百歲老人,復太息一番,背過身去,合指下壓。
懸空赤霄神劍筆直下墜,飛雲掣電般殺向前護法結成的層層邪陣。
「呲!呲!呲!」
發出尖銳聲響,光芒照射四周,刺的眾人再次遮蔽雙目,無法睜眼。
須臾間,雲開霧散,月明星亮。
四下里恢復正常,完好如初!
正人君子慌不迭誇耀自家公子,天花亂墜,寶雨繽紛,彷彿快要吹到天上去了。天下第一公子見盛歲難意欲近馬車,忙上前拽妹妹們進馬車,喊道:
「已無大礙,你們早早歇息,日出即刻啟程。」
盛歲難縱然臉皮厚如城牆,也不好貿然上去搭話,見四護衛在替李憐等治療傷痛,便也上前施展功法,替傷者治療。
荊棘叢里一片平坦土地上,李憐盤坐於前,身後盤坐著蠶豆真人。雙目緊緊閉著,掌心抵在李憐后心,將身後源源不斷的力道傳送到李憐身上。蠶豆真人身後卻不是盛歲難與他四個徒弟,而是花派二姐妹。其次才是四大神徒和盛歲難。
功法真氣自盛歲難膻中發出,依序向前傳送,修復穴脈,清除淤血。
不知時過幾何,馬韁鞭撻聲陡然發出。
眾人被吵醒,睜開雙目,霞光撲面,略微有些睜不開眼睛。
李憐舒展雙臂,覺得身體已完好如初,不覺暗暗佩服盛歲難,卻聽身後蠶豆真人哀苦道:「那兩個畜生,竟然逃跑了,讓我無法交差。我又不害你們倆,真實莫名其妙。」
李憐啞然自笑,運功展發,陡覺身後一道涼風襲來,直灌入脖頸,慌向後查看。
只見「冷如霜」宇文婉兒目視前方道:
「盛公子已追隨天道山的人去了,竟以步行跟從。這盛歲難絕非等閑之輩,其後必有雄厚勢力,不容小覷。」
枝椏顫動,飛葉翩翩。李憐果然瞧見叢林深處有身影,一瞥而消,心中也自佩服盛歲難功法卓絕,蓋世無雙。
撿起散落在草地上的蠶豆后,「賽路壓」蠶豆真人趙合惠面色微喜,踏著樹梢而離,竟不打招呼。身法矯捷,賽如猿猴,功法自有獨到之處。
見花派二女收拾行囊,將要趕路,李憐上前搭話道:「二位花派仙子,未知金城該往何方向走?」
「你從何地而來,就從那裡走。反正切莫跟著我們,這可是花派大忌,希望你能遵守,不然後果自負。」宇文婉兒瓮聲瓮氣地說到,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
李憐見花派倩影走遠不見,自己又是孑然一身,心中惆悵。原本同「夜郎君」西門風結伴去石崗村探查詭異信件之始末,不料遭此變故。
茂密深林中不識路徑,直到中午還未推敲出方向,索性朝著花派二女的方向而去,死馬當活馬醫!
櫛風沐雨行了幾日,跳上拉馬糞的大板車,倒也省了腳力。鄉野之人,樸實無華,漸漸的李憐進入夢鄉。
晚霞已沒,板車過個淺溝,車身顫抖,把李憐驚醒。睜開朦朧睡眼,但見前方一個燈火通明的小鎮。
板車夫同來人交代幾句,嘮了兩句家長里短,便將韁繩遞給來人,向李憐道:
「這地方四通八達,乃方圓百里的要衝之道,名喚二十八里鋪。尋人作事,最合適不過,若無落腳處,到鎮西有百合花的那條街道,趙家馬廄,我就在哪裡。出門在外,自然要互相幫襯。」
李憐作揖感激,自查妝容潦草,顯而易見對方認為自己此刻落魄無依。
本欲掏些金銀以作謝禮,可惜阮囊羞澀,卻連半個子也掏出來,只好羞愧道謝。
望著繁華向容之地,人間煙火氣息濃厚,滿腹憂愁瞬間一掃而空。
心中鬱結通散,舒展開來,大步流星向二十八里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