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雪，紛紛揚揚（2）

佳佳笑了。佳佳並不令人討厭，但也說不上討人喜歡。男女異性相吸，是大自然的設置。但不管大自然的設置是什麼，總還是有那樣的男性和女性，雖然因為某種原因走到了一起，彼此卻漠然無感，燃不起戀愛的激情。這種情況真實存在。我根據自己的經驗，得出了這個結論。聽其他人的講述，我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我們每個人都只對某一類型的異性有感覺，這事千真萬確。

我跟佳佳之間也是這樣。我認為，我跟佳佳之間的關係，就像兩個男人之間的關係，只會為了共同的興趣愛好或者工作上的事，聊幾句，不會深入到感情的世界里去。我們分開后，不會去回憶對方的音容笑貌。

當然，我腦海中也會閃過跟我不想乾的人的身影，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跟她們只是點頭之交，或是在工作中有過一兩次交集。大部分人都被忘記了，不會在離開后再回想起來。個別人，卻不管怎麼忽視，總是意外浮現在記憶里。我覺得很是尷尬，卻也無可奈何。

後來我想，很可能我跟那個人有某種相通性。雖然我理性上不願意承認，但我的身體，包括我的潛意識，其實已經被她吸引了。我想了解關於她的許多事，因為這份好奇心，而不斷想起她，想要知道更多關於她的事。

對於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是跟她多接觸，了解更多。直到這份神秘感消失，最後，完全沒了興趣。

我無法否認這份帶有神秘主義的好奇心，只能承認，這是大自然設置在我們基因里的親和力。我肯定被她身上某種特質吸引，所以，儘管我假裝不在意，其實我已經記住了她。我的身體和意識，出賣了我。

傍晚時分，漫天的雪片，紛紛落下來，毫無規則地落到了各個地方。街上看不到其他人，只有我們兩個人孤零零地走著。我不由自主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佳佳頭髮上的積雪。佳佳轉頭看著我，臉頰被凍得通紅。我想，我的臉頰應該也被凍紅了。耳朵邊是呼呼的風聲，已經感受不到冰冷了。

「你並不冷漠，還挺會關心人。」佳佳說。

我知道佳佳跟我一起下班，情願冒著大雪跟我一起走在大街上的意圖。有那麼一刻，我想勸佳佳自己回去，不要管我。當我走到平常跟佳琪一起等公交車的車站，我反覆想著佳琪的音容笑貌，再一次失落地想到，我恐怕再也見不到她了。雪花一片片朝我飄過來，這種感情越來越強烈。站在我面前的佳佳，變成了我思念佳琪的障礙。儘管佳佳嘰嘰喳喳講個不停，可我心不在焉，一再敷衍著。

當一片雪花飄到我嘴唇上，我將注意力轉移到佳佳臉上。我想，現在看不見、摸不著，也挽不回的東西，就不要再去想了。人最可貴的是能懷念過去，但對人來說，最重要的是珍惜當下，不要讓過去的回憶，阻礙了對當下的把握。

這樣的想法，忽然闖進我的腦海中，讓我恍然大悟。我應該是從某本書上看來的，當時沒怎麼在意，覺得完全是在胡扯。然而，這句不經意看到的話，卻被藏進了潛意識裡，在這個恰當的時機，冒了出來，改變了我對佳佳的態度。

如果我再敷衍下去，佳佳肯定會失望離去。我不願佳佳繼續失望了。

「你冷嗎？」我問。

「不冷。」佳佳笑了。

在公交站台下面，我又情不自禁伸出手，輕輕地拍掉了落在佳佳肩膀上的雪花。佳佳朝我走過來幾步。我們離得更近了。

「你剛才有點心不在焉，是在想別的什麼事吧？」佳佳問。

「哦，倒不是。我經常這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對周圍的事心不在焉。」我解釋道，「我這個人很無趣，對吧。」

「還好。」佳佳說，「其實，我挺喜歡你的。」

我看著這個比我小六歲的女孩子，也是我的同事。她應該剛畢業沒多久。我猜想，她在大學里應該談過戀愛，由於某種原因，分手了。說實話，那一刻，我心裡暖洋洋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被女孩子告白，確實很難得。

「哦。」我似乎說了這句話。

「你有女朋友了？」

「沒有。」

我們相互對視，似乎在審視對方的內心，想知道其中有沒有謊言。我知道佳佳在觀察我臉上的情緒變化，想從中辨認出，我的回答是不是發自心底的真誠。

「我今年二十二歲。」佳佳說。

「我知道。我比你大六歲。」

「那又怎麼樣呢？」

「我大你六歲啊。」

我從佳佳臉上看到了一絲絲的失望。那種失望一閃而過，如果不注意看，就像已經落地的雪花，跟地上的雪已經融合在一起了。但我捕捉到了那幾乎無法察覺的表情變化。我再次看佳佳的臉時，她在微笑。我知道，她努力不讓自己失望。

雖然我腦海中湧出來各種念想，但我決定此刻不再糾結，不帶偏見地審視我跟佳佳的關係。我無法知道自己在佳佳心目中的樣子，只能從她的眼神和她講的話，來判斷我被她接受了，還是拒絕了。我從各種想說的話中，選擇最適合時宜的那一句。

「晚上你有事嗎？」我問。

我為自己講了這句話而覺得心安。幸好我講了這句話，而不是別的話。在天色猛然暗下來，雪花似乎更猖獗的時候，這句話最恰當。

「沒事。」

我一把將佳佳拉到身邊來。

「你不能再站在雪裡了。再過半個小時，雪就要把你給蓋住，變成雪人了。」我說，「跟我一起回我宿舍。我煮點東西，我們一起吃。」

佳佳朝我身上靠過來。她的身體緊緊挨著我，兩個人的身體相互溫暖著。我抽了一口冷氣，一瞬間，像是被一股暖流給擊中了，再也不覺得孤單。我從心底已經接受了佳佳，享受她的倚靠。雖然我還想著佳琪的音容笑貌，但那個迷人的樣子，彷彿黑暗中落下的雪片，悄無聲息地被風吹到了別的地方。漸漸地，消失不見，再也找不到了。

天完全黑了，公交車急匆匆駛過來。我們手牽著手，上了公交車，緊挨著坐在一起。佳佳將頭靠在我肩膀上。猶豫了一下，我伸手將佳佳輕輕地摟住。半個小時后，公交車到站了。我們手牽著手下車，一起走進超市裡。

我們心裡只有彼此。外面的雪，和我們周圍的人，似乎只是我們歡樂內心的陪襯，是我們幸福生活的大背景。我們的心被喜悅充塞著，忘記了人群的嘈雜聲，和在我們眼前一閃而過的身影。佳佳不在意我選了什麼食材。我們牽著手。我一手選食材，佳佳一手拖著購物籃。

在廚房裡忙乎時，佳佳一直陪著我。佳佳說她不會做飯菜，但會品味菜肴。

「將就些吃吧，我只能做些家常菜肴，跟飯館是比不上的了。」我說。

「我好羨慕你啊，你怎麼會燒飯菜的？」佳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