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熱戀（1）

今年的這場雪，很不尋常。

今天是第三天了，雪還在下。門口的那棵松樹，因為積雪過多，被壓斷了。被壓斷的樹枝，砸在變電所的屋頂上，小區停電了。空調停止運行，屋子裡很快冷下來，差不多跟外面一樣冷。

天早就亮了，房間里卻很暗。拉開窗帘，外面窗台上的積雪有五六十公分高，我沒有實測，只是估計。老天這是在開玩笑嗎，怎麼突然下這麼大的雪？

佳佳在被窩裡伸了個懶腰，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公司工作群剛才發消息了，今天不上班。」佳佳說。

「開玩笑吧？」

「不，不可能開這種玩笑。群里的消息說，辦公區沒電，正在努力排除故障。現在去了，也沒辦法上班。」佳佳說，「有同事抱怨說，街上看不到一輛公交車，路上的積雪太厚，根本走不了車。私家車也發動不了，埋在雪裡了。」

這樣的話，佳琪應該也不會回宿舍來了。她進不來。

「我可是頭一次碰到這種事。」我說，「挺有意思的。」

八點多，儘管屋子裡很冷，我還是爬了起來。不一會兒，佳佳也將她光溜溜的身體從被子下面鑽了出來。長長的頭髮散亂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只露出半張臉。我被佳佳迷住了。我頭一次發現佳佳原來這麼美。那美妙的身體，昨天晚上被我壓在身子底下。今天早晨，這具身體從我床上爬起來，鑽出了被窩。

「你怎麼啦？」佳佳問。

「你很迷人。」我說。

佳佳笑了。

「那我就這樣在床上坐著，還是把衣服給穿上？」

「穿上吧。屋裡太冷。」

欣賞一個人身體的美，不一定要讓她持續赤裸著，而且還是在停電的白天里，外面紛紛揚揚下著大雪。

「這房子的布局不太好，光線太暗，陽光照不進來。」

佳佳利索地穿好衣服。

「我有點餓了。」佳佳說。

「希望煤氣管沒有被凍壞。」我說。

我帶著期待走向廚房，心裡很忐忑。如果煤氣管也凍壞了，我們只能出去買吃的。我們得足夠幸運，期待飯館里的煤氣管沒有凍壞。如果整條街的煤氣管都凍壞了，我們就得想別的辦法弄點吃的。比如，到外面撿些枯枝敗葉，架起鍋爐，先燒一鍋熱氣騰騰的熱水。沒有比一鍋熱水更能令人感到愉快的了，尤其是在大雪紛紛的日子裡。

我們可以煮麵條，或者下餃子。只要有開水，就好多了。喝點熱水，身上會暖和起來。

我不知道佳佳是不是也這麼想，但我認為她肯定也沒意見。我可不想因為這些小事，兩個人親密相處還不到一天，就要鬧分手。

我試著打開煤氣，一點就著。火苗安靜地燃燒，很旺。佳佳走進廚房，從後面輕輕地抱著我。

「還是像這樣抱著你比較有安全感。一刻也不想分離。」佳佳說。

粘人不算缺點——在某些情況下，不是缺點，我挺喜歡佳佳這麼做。我想，佳佳不過是吃到了糖，饞得不行，一顆接一顆地吃，直到膩了為止。膩了就好了。

「你這人啊，得纏著才行，不然你不會說話的。」佳佳說。

「說什麼？」

「不管那麼多啦。」

「你想吃什麼？」

「餃子吧。」

「冰箱里剛好還有一袋餃子。」

「午飯怎麼辦？」

「我們等會兒出去。去趟超市，將冰箱塞滿。」

我們以奇怪的姿勢在房間里移動。我走到哪裡，佳佳就跟到哪裡，圈住我腰的雙手，一刻也沒有放開過。我只好減少動作的幅度，降低速度，幾乎像是蝸牛般在慢慢地挪動。

「你不討厭我這麼做吧？」佳佳問。

「沒事。覺得好，就往死里好。等以後沒那興緻了，想這麼著也不成了。」

直到我將熱騰的餃子從鍋里盛出來，端到餐廳的桌子上，佳佳才極不情願地鬆開雙手。

「希望我們能一直這樣，永遠也不吵架。」佳佳說。

說完，她埋頭吃餃子。咀嚼一會兒，盯著我看一會兒。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對你啊，真是說不出來的喜歡，沒有任何理由。」佳佳說。

「我也是。」

「是嗎？」

「是的。」

「你騙人。」

我看著佳佳，等她咀嚼完，將餃子吞下去。

「我不知道，兩個人之間可以好到什麼程度。我就這樣看著你，感受著，希望能一直這麼好下去。」我說，「當然，我知道我們之間不可能不吵架。每對情侶都會吵架。如果我們吵架了，要馬上走開，到各自的房間里去。先冷靜會兒，等心情平復了，再說話。」

佳佳似乎不理解我的話。

「我們不會吵架的。」佳佳說，「如果我們吵架，肯定是我不再愛你了。如果我們吵架，我會自己先離開。」

佳佳的說法，令我有些不安。從她的話中，我判斷出，她對愛情的理解，跟我對愛情的理解相差太遠。這也是自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我一直擔心的。佳佳將愛情看作是一個完美無瑕，沒有任何污跡的水晶體，不允許摻入半點雜質。這麼想當然沒錯，但卻很危險。

我認為，你得忽略很多事，將愛投射在你喜歡的某個側面。不要試圖將愛投射在每一個細節上。沒有完美的東西或是狀態。但我不會就這個問題跟佳佳辯論，我只要享受佳佳帶給我的幸福體驗就可以了。我努力剋制，不讓任何悲觀消極的想法冒出來，不去想「以好奇開始，以厭煩終結」這樣的事。

「你在想什麼？」佳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