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立一個目標，然後瞄準（1）

在回住所的路上，我一路踏著雪，打算向佳琪告白。我喜歡佳琪，對她動了情。這段時間裡，我一直心思浮動，忍不住幻想各種跟佳琪在一起的情色場景。我擔心被佳琪拒絕後，無法承受而對自己失望，所以一直沒能表白。

我想知道，我確實是愛佳琪，還是一時衝動。每次佳琪邀請我飯後一起散步，我都想說「我喜歡你，我們做男女朋友吧」，這是我當時內心的想法。我一定是先把自己給感動了。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我迅速回想了一遍這段時間裡，跟佳琪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我沒有理由不喜歡佳琪。可「我愛你」這句話，總也說不出口。我想再等等，等這個念頭過去后，腦子還會不會回蕩著這個聲音。這就在我心裡引發了思想衝突。

我老是琢磨著這事，讓我很沮喪。跟佳琪在一起，讓我有種既生活在夢想中，又生活在現實里的錯覺。即便我跟佳琪不在一塊，她在十三層的辦公室，我在十四層的辦公室，我還是時不時地想到佳琪。彷彿她正站在我面前，微笑著對我說著什麼。我努力將佳琪的音容笑貌從腦海中抹去，可越是想要抹去，卻越是反覆想起。我腦海中的回憶程序，一次又一次試著修改我們一起經歷的點點滴滴。我不斷地修訂跟我佳琪講話時的表情和語調，最重要的是談話的內容。

如果當時我沒有故意要顯得很聰明，那就好了。諸如此類的想法，連綿不斷。

確實，我太在意在佳琪心目中的印象了。我想讓她覺得我是個誠實、正直的人。雖然我自己沒有意識到，實際上，我一直在這麼做。我為了證明我自己，才那樣跟佳琪講話。

「只有情侶間才會晚飯後，一起出去散步。」

好幾次，我都想這麼跟佳琪講。後半句話「我們不是情侶」，就用不著我講出來了。

我一直相信我的直覺。或者說，我對這件事有自己的基本判斷。我認為如果繼續這麼下去，一再往前走一步，我跟佳琪之間的關係，肯定會發生某種質變。用不著我們刻意去想，也不用通過某種曖昧的環境來營造氛圍，我們自然而然會走到那一步。

當我們一起下班、一起用晚餐成為習慣后，我內心發生了不可逆的變化。我努力對抗這種變化，拒絕將它跟某種令我不安的感覺聯繫起來。原本晚餐后一起去散步，是一起晚餐后再自然不過的事了。但我在此劃了一條線：不能這麼干，不然我們就是情侶了。如果說，一起下班，一起用晚餐，就足以認定我們是情侶，可只要我們都不承認，以是否在晚餐后一起外出散步為標誌，界定我們是否是情侶，我們就不是情侶。

我承認，是我想太多。這也是我的固執。在這段時間裡，我應該是出現幻覺了。有時候，我隱隱聽到有人在跟我說「別犟了」。我自然將這句話跟我拒絕和佳琪晚飯後一起散步聯繫起來。

我猜想，不管我們如何理性，只要我每一次都答應佳琪，一步步往前推進，我們遲早——我敢打賭，這一天會很快到來——會不自覺地成為戀人。我的內心，不過是在為我們之間的實際關係尋找借口。我們不由自主地相互萌生了情愫，只是我們表面上不肯承認。為了表現出這種不樂意，我拒絕了晚餐后外出散步的提議。

佳琪肯定很失望，但那是她的事。我們不可能一直住在一起，她也不可能每天晚上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劇。這種僵持狀態，總有一天會結束。

如果我答應佳琪晚餐后一起去散步，我們會路過街角的影城。

「一起進去看電影？」

這話不論是我講的，還是佳琪講的，我們心裡都清楚，是我們中一個發出了求愛的信號。到那個時候，我要怎麼選擇？我腦子裡肯定還裝著別的事，而這樣的提議，多半是佳琪講出來的。

我要承認，在我腦海中，至少存在兩個聲音。一個聲音在說，就按你的意思，接近佳琪吧，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另一個聲音卻說，保持理性，你對佳琪不過是一時衝動。你們之間還有很多不確定性，不要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你們之間還缺乏了解。

兩個聲音都很有道理。我經常搖擺在兩個聲音之間。我不但是個自認為誠實、正直的人，還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如果有人說我優柔寡斷，我會爽快地承認。而在我心底，我會認為自己是個理性的人，情願被人說成「優柔寡斷」，也要保持理性。我一定要弄清楚，不能稀里糊塗就跟佳琪走到了一起。

我還是我的觀察者。這事很好理解。用第三種聲音來客觀考察我跟佳琪之間的關係，將會有個很乾脆的回答：你們倆已經日久生情。

我承認，我跟佳琪之間，已經建立起了某種依賴感。我們很享受這樣的關係，願意繼續相處下去。以後不管我們到了哪個地方，只要回想起這段日子，都會滿懷幸福地講述相處的點滴，彷彿我們是熱戀中的情侶。

如果不區分開這三種聲音，我無法判斷自己到底是精神分裂，還是「理性的人」。在我頭腦中的每一個聲音，都只是一時間佔了上風。而我，一直在各個聲音間搖擺不定。

為了避免將自己往精神分裂這個結論上靠，我將這三種聲音以三種不同的立場來區分。我相信，如果換了別人，他不會有我這樣的內心掙扎。他可能是我心中那三個聲音中的其中一個或兩個。我的內心嘈雜，因為我比我設想出來的「他人」多了一個考慮問題的角度。所以，我內心比我設想的「他人」多了一個或兩個不同的聲音。它們都在我耳邊講悄悄話。有了這個想法后，我釋然了。我不再糾結於自己為什麼頭腦中會有多個不同的聲音，因為我生來就比別人多一個看問題的角度。

我並非想做個考慮周全的人，只是習慣於從不同的角度來考察同一件事。這樣自然有很多好處，我因此可以避免因為魯莽行事，而帶來不必要的損失。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觀察越是深入，我因此了解更多，更能做出正確的決定。缺點是，我不能當機立斷，在恰當的時機做出決定。因為事後我總是懊惱於錯過了最好的時機，那事再也做不成了。

凡事多留個心眼，確實不錯。而為了避免因為錯過時機，沒做某事而懊惱，我必須有所改變。我一直想去卻一直沒有去拳擊館，今天晚上終於去了，也終於獲得了我期望中的教訓。

我應該早些進拳擊館。在動了念頭的那一刻，我就應該立即走進去，絕不要猶豫和觀望。如果那時候——我指的是第一次有那個念頭時——就進去了，我肯定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我肯定已經在拳擊台上學會了抓住時機，也學會了即便最終要被打倒，也仍然克服心中的恐懼，站在拳擊台上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