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夢
朗空中雲像魚一般搖曳著,湛藍的天際包裹著廣袤的土壤,陽光輕柔地灑在有些枯黃的青草上,那上面坐著一對緊緊依偎的戀人。男人顯然有些警惕,他左顧右盼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雙手焦急地攀在女孩的肩膀上,聲音中透露著焦灼:「跟我走,跟我走好嗎,求求你!」男人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一般哀求著女孩。女孩清澄的雙眸中飄出點點哀傷,她的淚從面頰上滑落下來,滴在了枯黃的草地上,乾涸枯旱的草苗突然比剛剛還要死氣沉沉,像是不堪重負般倒了下去,它承受不了那麼濃烈的哀傷。女孩的手掌顫抖地撫上男人的面頰,這個動作做的遲緩而沉重,像是要把男人的面容完全刻在心中。男人見到女孩不回答,他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他突然起身,焦脆的枯草被他的動作摩挲出了細碎的響聲,他突然在女孩面前跪了下去!男人也哭了,他的淚像是雨落入了磅礴的大海中一樣激烈,嚇得太陽躲進了雲里,天色突然轉陰,世界的色調昏暗下來。「求求你了,跟我走吧,求求你,你留在這裡,他們不會放過你的!」男人的嗚咽聲像是氣流的回潮,激烈的上下起伏著。女孩開始不再沉默,她顯然被男人的情緒裹挾了,她也跌伏在地上,聲音中的崩潰顯而易見:「我也想和你走!可是……可是我走了,他怎麼辦!對不起,對不起!」原本晴俊的天空突然著了魔一般的黯淡下來,狂風席捲著地上的萬物,泥土被卷挾在空中飄散著,迷住了人們的雙眼。「我去救他,我去救他,帶上他,我們一起走!」女孩崩潰地搖著頭,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男人跪在地上哭嚎著,當他再次抬起頭時,他發現女孩的身體突然像雲一樣飄離了,離他越來越遠。男人踉蹌著起身想追上去,可女孩飄離的太快了,她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隨著距離的增大,女孩像是螢火蟲一樣消逝在男人的眼中。他拼了命地向前跑去,眼淚隨著他的步調滴落在他踏過的土地上,匯合成了一道充斥著悲憫的路徑。他嘶吼著,咆哮著,追趕著,然而這一切於事無補,女孩像流星劃過天際一般的消失了。他突然停住,怔怔地站在原地。凜風捲起風沙與悲傷,將一切本末倒置,痛苦在空氣中瀰漫擴散開來。烏雲攢動在上空,太陽完全隱匿了蹤跡,閃電不遠萬里而來,攜帶著一聲轟響的驚雷。雨如凝膠一樣粘稠,緩緩的滴落了下來,像一滴濃稠的血液。
孫宇強感受到一陣茫然的窒息,在他覺得自己快要在夢中憋氣而死的時候,猛然間他睜開了雙眼,貪婪地吞噬著現實中的空氣。他的胸膛激烈地上下起伏,肺腔上下鼓動著,心悸的感覺仍未消散。他的神智漸漸回卷,廟中的內門緊閉著,使屋內的光線昏暗消沉,但仍可以從窗邊的縫隙中窺探到外界的光亮。他低頭看向自己懷中,徐瑾瑤仍在沉睡著,雖然由於剛剛他激烈的動作,徐瑾瑤的眉頭緊皺了一陣,但她並沒有醒來。孫宇強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在睡夢中的徐瑾瑤。他雖然已經從夢境中抽離了出來,可是意識仍然有些恍惚,這個夢的衝擊實在太過於強烈,他彷彿剛剛在夢中活了過來,這些夢太過於清晰真實,使他的心像被錘砸了一般疼痛。他摸了摸臉頰,發現他真的流淚了,夢中的男人與他的長相實在太過於相似,應該說,那就是他自己,少年時的他自己。對面那個女孩是誰?他努力回想著,卻發現自己的大腦空空如也,他忘記了那個女孩的模樣。孫宇強有些難以置信,明明剛剛在夢中他看的如此真切,為什麼現在腦海中卻一點都搜尋不到她的面容?孫宇強將手臂小心地從徐瑾瑤的腦下抽離,他輕輕地挪動走了身體,翻動了一下快要麻木的右半身,在墊子上坐了起來。他在低沉的視線中掃視到了蒙面男的身影,蒙面男似乎早就醒來了,他雙腿盤坐在另一側的墊子上,手指掐著奇怪的姿勢,緊閉著雙眼念念有詞,小聲呢喃。孫宇強走了過去,蒙面男機警地睜開了雙眼,他聽到了孫宇強慢慢靠近的腳步聲。「醒了?」蒙面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孫宇強點了點頭,在蒙面男身邊坐了下來。他臉上的淚痕在空氣中被蒸幹了,使得他現在覺得自己的皮膚變得十分緊緻變扭。
或許是心中飽脹的情緒太過於濃烈,孫宇強急於找個人分享這個夢境,讓別人幫忙分擔一下自己激烈的情緒。他遲疑地開了口,因為顧忌到徐瑾瑤還在睡夢中,他幾乎是在用氣聲說話:「我……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孫宇強斷斷續續地把夢境講了出來。蒙面男隨著孫宇強夢境的推動,他的身體突然不正常的緊繃了起來,他的雙眼猛然瞪大,野獸一般地瞧向孫宇強。孫宇強觀察到了蒙面男如此激烈的反應,他內心有些不解,遲疑地問:「你……怎麼了……」蒙面男難以自制地顫抖了起來,他原本盤坐的雙腿因為激烈的情緒而無法自持,彎扣著膝蓋跪在了墊子上,他像一隻甲蟲一般蜷縮起了自己的身體,臉埋在手臂中間,全身仍然不正常地抖動著。孫宇強有些手足無措,他不解蒙面男的反應為何如此之大,只能靜坐著看蒙面男接下來的動作。不知是過了多久,空氣中的沉默濃烈的幾乎快要將孫宇強悶死,蒙面男終於有了動作,他好像終於恢復了自己的情緒,不知是否是孫宇強的錯覺,蒙面男的聲音中,有一種濃厚的哀愁:「我說過……這裡的一切,都不能相信……無論是夢中……還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