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
「這,這是什麼地方?」徐瑾瑤怕的蜷縮起了雙臂。不知是否是錯覺,他們感到房間里陰森的氣息不斷侵蝕著他們的骨髓,一陣沁人心肺的陰涼席捲了他們的毛孔。「斯帕村,有著嚴格的種族秩序。在這裡來說,一個族的族長一家就等於神靈的化身,他們在斯帕村民的眼中,是可以與神直接交流的聖者。」蒙面男回答。「那這些是族長的墓碑嗎?」徐瑾瑤看到那些墓碑上密密麻麻都雕刻了一些碑文,可是字體很奇怪,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式。墓碑的顏色很奇怪,即使現在天黑著,也可以看出石塊的顏色異常的暗沉,像是被什麼塗抹過一般。蒙面男點點頭:「斯帕村遺世獨立,但也已經有兩個世紀的歷史了。每一任族長逝世之後,這裡都會多一塊碑墓,除了族長之外,那些長老家族的後裔與至親死後,也會葬在這裡。」徐瑾瑤有些不解:「那我的父親,他是什麼身份?」蒙面男頓了許久沒有說話,他回頭看向徐瑾瑤的眼睛,徐瑾瑤從中揣摩到了一種悲哀,那洶湧的憐憫之情從蒙面男的眼神中撲面而來,好像是在為她哀悼些什麼。「你的父親,在二十六年前,是最後一任長老……」徐瑾瑤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些並排而立的石碑,她無法掩蓋自己難以置信的神色,她沒有任何曾在這個村落里生活過的記憶。斯帕村如此封閉孤僻,如果她的父親真的來自斯帕村,那麼她又是如何在城鎮中出生長大的呢?更何況現在斯帕村似乎已經完全滅絕,倘若父親在二十六年前的時候過世,那她的母親又是如何生下現今恰好二十七歲的自己呢?
她不停地搖著頭,露出一副不信任的神色:「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父親怎麼可能是這個村子里的人……我的父親絕對不是這個村子里的人!」孫宇強看到徐瑾瑤的情緒彷彿處在了崩潰的邊緣,他立即將徐瑾瑤摟進懷中,拍著她的頭安撫著她。他惡狠狠地瞪向蒙面男,希望他快點給徐瑾瑤一個解釋。蒙面男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他的右拳緊緊地攢動著,那些被燒傷過的皮膚因為他的緊繃而微微顫抖,他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他不是你的父親……因為……他不配!」蒙面男的尾音踩的很重,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完這句話,他的憤怒無處可逃,赤裸地呈現在了二人的眼中。「你到底在搞什麼鬼,賣什麼關子!」孫宇強有種被戲耍了的惱怒,他感覺蒙面男從一開始就在故弄玄虛,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蒙面男的身體還在因為情緒而顫抖著,他失去了一直以來對一切彷彿都運籌帷幄的穩重,完全被情緒操控了。他突然跪在了地上,仰著頭大笑出了聲。那笑聲中沒有一絲真正的喜悅,只能從中聽出凄涼與哀傷。徐瑾瑤和孫宇強都被怔住了,他們互相依偎看著跪在地上狂笑的蒙面男,兩人都很不知所措。蒙面男的笑聲在狹小的瓦房中,與緊湊排列的墓碑撞擊著,顯得氣氛變得更加詭異了。「等你們按照我的要求做完需要做的事情之後,我自然會送你們出去。至於真相……瑾瑤……」蒙面男第一次喊起徐瑾瑤的名字:「瑾瑤,不知道這些事情,你會更快樂……」他的尾調低沉哀怨,似乎在替徐瑾瑤悲傷。
孫宇強忍無可忍,他鬆開徐瑾瑤,湊上前去抓住還跪在地上的蒙面男的衣領,像在崖洞里一樣憤慨地質問他:「你到底想讓我們幹什麼!?一次兩次把我們置於危險之中,我看那些信、照片和地圖不會也是你搞的鬼吧?耍我們很開心嗎?!」蒙面男的黑衣因為與蝙蝠搏鬥,本來就變得鬆鬆垮垮,現在由於孫宇強粗魯地撕扯,使得前襟的衣服大開,胸膛的皮膚微微暴露在了外面。孫宇強注意到,蒙面男胸膛的皮膚與那隻被燒傷的手臂一樣,都是被大火灼熾過的模樣,看著十分駭人。蒙面男臉上的繃帶還殘存著些許血跡,他完全不懼怕孫宇強的威脅,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唇邊甚至勾起了一絲微笑:「你的性格真的是一點也沒變啊,我勸你還是改改你的性格,要不然你永遠也學不會怎麼才能保護好自己愛的人。」孫宇強其實自知自己的性格確實有些莽撞,他知道自己得罪了蒙面男毫無好處,蒙面男如果不繼續帶領他們走下去,那麼他們二人光靠自己是完全沒有頭緒的。孫宇強被戳到了痛處,但表面上他毫不示弱,依然嘴硬的反擊:「別說的你好像很熟悉我似的,你有什麼資格教育我?」蒙面男和孫宇強的身高大差不差,他被孫宇強拽的有些前傾,可雙眼仍然死盯著孫宇強:「沒有人比我再熟悉你了,知道嗎?」孫宇強找不到台階下,抬起拳頭就要動手,這時徐瑾瑤匆匆跑了過來,從後面攬著他的腰拉開了他們兩個人。「阿強,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不能打架!」徐瑾瑤暗自有些無語,她還剛從蒙面男那些令人震驚的言語中緩過神,兩人就馬上要打起來了。蒙面男被孫宇強鬆開后跌了一個踉蹌,為了保持平衡,他把一隻手攀向了高架的檯面上,企圖站穩腳跟。
高架台上早就落滿了厚重的灰塵,蒙面男的手落在高架台上,將堆疊在一起的灰塵拍向了四周,塵灰像精靈一般向四周舞動開來,瞬間瀰漫在周圍的一小塊地方。蒙面男被嗆的咳嗽了起來,蹲在地上不停地打著噴嚏。孫宇強居高臨下地看著蒙面男狼狽的姿態,內心孩子氣地暗暗得意著。可很快,他們都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那些輕微的灰跡按說在空中飄散一會兒,就該沉落到地面上了,可是屋內里的空氣似乎比剛剛還要渾濁,那一小塊飛揚的灰塵好像飄動擴散到了周圍,附著的面積越來越大,還有更多的灰塵在翩翩起舞,從高架台上活動起來。高架台上的墓碑在沒有任何人觸碰的情況下,自發地抖動了起來,與檯面磕碰出清脆的聲響。隨著墓碑晃動的越來越激烈,灰跡飄搖的也越來越旺盛,很快就將屋內所有地方覆蓋了。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還蹲在地上乾咳的蒙面男,他們抬頭面面相覷,難道在這裡不僅灼燒過後的灰跡有生命,積塵也會有生命力嗎?蒙面男剛剛吸入了一些灰跡,致使他現在完全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只能蹲在地上錘著胸口乾咳著,他肉眼可見的呼吸越來越困難起來,發出的短促粗糲的喘息聲十分堵塞,他大張著嘴,貪婪地掠奪著空氣,而這一切都於事無補,只能導致更多的灰塵被他吸入肺中,形成一種惡性循環。「快屏住呼吸!」徐瑾瑤立刻反應過來這些微塵的殺傷力,她與孫宇強快速捂住口鼻。
這時孫宇強已經顧不上與蒙面男的私人恩怨了,他走向前去攙扶起來快要窒息的蒙面男,三人跌跌撞撞地奔向里院的大門,可無論他們怎麼推門,依然只能敞開一條小縫。「怎麼回事,外面那堆石頭怎麼會全部堆到了門前!」那些原本在院內兩側堆疊的花崗石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現在齊刷刷地都堆疊到了內堂的大門外,它們密密麻麻的聚集在開門處,擋住了三人的出路。徐瑾瑤與孫宇強因為需要捂住口鼻,所以發力推門顯得格外困難,孫宇強只能暫時將蒙面男放開,讓他靠著牆先躺一會兒。蒙面男露出的臉龐顏色肉眼可見的變深,開始發青發紫,他艱難地把兩手捂在咽喉處,雙腳不受控制地抽搐著,像是被什麼人扼住了喉嚨。孫宇強與徐瑾瑤因為推門太過於吃力,所以喘息聲變得粗重了許多,他們不可避免地也吸入了一些灰跡,那些灰跡在房內瀰漫的越來越廣,它們自主地從高架台上騰飛起來,跳躍在空中。徐瑾瑤率先體力不支了下來,門口的石頭聚集的太過緊密,憑兩人合力實在是無力回天。徐瑾瑤累的癱坐在地上,她努力不讓自己的呼吸頻率太過倉促,可灰跡的味道越來越濃厚,她開始進入蒙面男剛剛的狀態,像是被什麼勒住了脖子一樣掙扎著。孫宇強焦灼地看向在地上掙扎的二人,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想著出去的對策。門縫依然開的很小,只能通過一根手指,他從門縫中往外窺探,突然發現石頭只累積到了半個門的高度。
要是他可以將木門的上半部分砸開,三個人就可以逃出去了!他轉身尋找著周圍可以使用的工具。瀰漫的灰跡如大霧一般擴散在整個室內,他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水霧一般,一切事物都模糊不清了。他絲毫沒有猶豫,抬起手夠到了那些擺在高架台上正在抖動的墓碑,使出全身力氣向木門的上半部分砸去。堅硬的墓碑因為巨大的衝擊力,在落到地面上時變得四分五裂。原本就有些老舊鬆動的木門果然開始變形,從木板與木板之間裂開了一道縫隙,他一鼓作氣,抬手拿起一塊又一塊墓碑向門上砸去,最外側的門板開始鬆動,在他接二連三的努力下終於裂開了一道口子。他開始砸向其他區域,希望可以砸出一塊可以供人進出的空間。孫宇強開始體力不支,手邊的墓碑也越來越少,在他絕望地扔出最後一塊墓碑時,奇迹發生了。
灰跡如同聽到了什麼召喚一般,全部都停歇了律動,如死去的飛蟲般緩緩地墜落下來,空氣慢慢變得清新起來,渾濁的視線也開始清晰了。徐瑾瑤猶如一條在海灘邊擱淺的魚,她張大嘴呼吸著逐漸平和下來的空氣,慢慢地開始恢復過來。蒙面男顯然沒有那麼好命,由於剛才耽擱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他暴露出的皮膚已經開始青紫,雙眼透過繃帶凸起在外,眼球幾乎要奪眶而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孫宇強顧不得將氣息喘勻,他疾速奔到蒙面男手邊,快速按壓起了他單薄的身軀。肺腔被人工擠壓著被動地吸進了一些空氣,蒙面男開始像正在充氣的氣球一般活了過來,他的手指微微抽搐著,眼珠也開始轉動,漸漸恢復了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