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榜出,禮傳臚(已簽約)

第八章 金榜出,禮傳臚(已簽約)

當東閣中的暗流正在涌動時,暗流的一個中心人物周侯燦還在路上走著。

他已經快受不了這個天氣了,雖然剛開春不久,但這太陽卻是有些過於毒辣了。

在離開那棵大樹后,周侯燦又繼續往東走了大概七八里路。

申時已經過去一會兒了,周侯燦擦了擦頭上的汗,決定折返回家。

現在走得不近了,在這樣往前走下去,自己恐怕就不能在日落之前回到城中了。

到那個時候,自己就將陷入露宿野外的尷尬境地,別的不說,還會讓自己的母親在家裡擔心。

「以後有機會的。」周侯燦儘力向遠方看了看,轉頭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周侯燦緊趕慢趕,總算在朝陽門關閉之前卡著點進了城。

他又走了一陣子到家,推開家門發現孫氏還沒回來。

周侯燦無事可做,就點上了燈讀起了家中珍藏的蔡沈版《尚書》。

他正讀到《洪範》時,孫氏回來了。看到他正在看書,孫氏眉頭皺了一下,說道:「燦兒,你今日都去哪裡了?你現在都考過殿試了,怎麼還看書到這麼晚?」

周侯燦知道孫氏是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走多遠,便解釋道:「娘,今日我去了朝陽門外,走到快申時才回來,到家后又沒什麼事干,就先看會兒書。」

孫氏還有些不滿意:「要娘說,你就不要看書,你身子從小就弱,看書又不活動,前幾年可沒少麻煩鄭御醫,你可得謝謝人家。」

周侯燦點點頭,沒有說話。自己之前確實是個小藥罐子,隔三差五地就要喝葯,只是最近這幾年大了,身體慢慢就好了。

但周侯燦還是覺得自己的病沒有好乾凈,要不就不會出現大叫一聲昏過去的這種情況了。

孫氏很快做好了飯,周侯燦匆匆吃了幾口,便對孫氏說道:「娘,孩兒明天還要去國子監領進士服,今天就先睡了。」

孫氏無奈地點點頭,嘴裡還嘟囔著:「看考個進士麻煩的。」

更鼓聲不久之後便漸漸響起,整個城市陷入了一片靜寂。

而就在人定之時,一個身影從焦府的後門躥出,隱入了外面黑暗的街巷之中。

沒多久,這個身影便出現在了劉瑾在宮外的住宅門前。

這個身影湊上前,輕輕推開專門為他留的門,再緩緩合上。

一刻之後,劉府的這個客人便原路退出,在門口燈籠的光芒下露出了他臉上掩飾不住的笑容。

這個人赫然就是當朝大學士——吏部尚書焦芳。

焦芳回到家后,見自己的兒子焦黃中還沒有睡,便心疼地說道:「黃中啊,現在都快二更三點了,該休息了。」

「爹,我現在睡不著,劉公公是怎麼說的?」

自從焦芳出去后,焦黃中就不由自主地變得焦慮起來。

自己父親接下來做的事情是決定自己前程的,焦黃中怎麼能睡著呢?

「放心吧,」焦芳仍然壓抑不住臉上的笑容,「事兒辦成了,直授翰林檢討。黃中啊,你可得找個機會好好感謝劉公公,要不然豈不是會讓劉公公覺得你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嗯,爹,」焦黃中答應得很痛快,拜訪劉瑾不僅能顯示出自己的關係通天,還可以藉機拉進跟宮中的關係,傻子才會選擇不去,「黃中知道了,待行完釋菜禮后黃中便去。但黃中還有一事不明,還請父親示下。」

「你問。」焦芳此時心情很是不錯。做官的最怕的就是後繼無人,如今自己的兒子已經擁有了一個高起點,自己便沒有後顧之憂了。

「為何是授檢討官?一甲不是授修撰、編修嗎?」

聽到這話,焦芳恨道:「還不是李東陽、王鏊那幾個老東西,不讓把你評進一甲,只給了個二甲第一。還是為父去找了劉公公,劉公公勉為其難地才同意了直授傳臚翰林官。」

焦黃中聽了,倒是還有些感動,說道:「爹,黃中一定好好為官,不讓焦家斷在我手裡!」

「別說胡話,焦家百年傳承,怎麼會斷呢?」焦芳雖然嘴上呵斥著焦黃中,心裡卻是萬分滿意,「睡吧,黃中,不早了,你明日還要去國子監領進士巾服,可不能誤了事。」

一夜無話。

周侯燦迷迷糊糊醒來,家裡又沒了人。

他穿上衣服,自己摸到灶台,拿起孫氏放在裡面的一碗還溫著的稀飯喝了起來。

而這時,朱厚照已經在劉瑾的陪同下到了文華殿,聽取讀卷官讀卷。

李東陽行過禮后,便開始讀呂柟的卷子。

「……法祖之事不獨見於守成之主,而亦行於創業垂統之君……」

朱厚照安靜地坐在御座上,眼神飄忽。

他雖然自幼研習這些經義,可是這並不意味他對這些東西有著濃厚的興趣。相反,朱厚照打心底里抵觸在小閣子中皓首窮經,他更喜歡的還是新奇的事物。

片刻之後,李東陽讀完這份一千多字的卷子,劉瑾接過,把卷子放到御案之上。

焦芳接著出列,開始讀景晹的卷子。

朱厚照這時已經有些倦怠了,他轉頭小聲問劉瑾道:「焦閣老的兒子今科不是也參考了?他能考個什麼名次?」

「這個,奴婢不知,」劉瑾想了一會兒,「沒到拆彌封的時候,誰都不知道會考的怎麼樣,不過依奴婢想來,不會考得太差。」

朱厚照聞言,用審視的眼光看著劉瑾:「劉伴伴,你可不要欺瞞朕,焦閣老沒有私下找你?我可都聽說流言了,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劉瑾這時略微慌了神,說道:「陛下,奴婢真不知啊。卷都是內閣文臣讀的,我一個宦官人家壓根看不上,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事?」

「你真不知道?」朱厚照有些懷疑自己的猜測。但他又仔細想了想,劉瑾這幾天確實一直在他視線範圍,也就中間去了一趟東閣,這還是劉瑾預先向他彙報過的。

「奴婢確實不知道,但奴婢這兩天想了一個法度。」劉瑾忙轉移話題。

他知道朱厚照素來是喜歡新鮮事物的,果然,朱厚照立刻便好奇了起來。

「什麼法度?」朱厚照徹底不管正在進行的讀卷,問道。

「當然是取士之法。」劉瑾恭敬地回答。

「你還懂取士之法?」朱厚照似信不信,「這些不都是大臣才懂的嗎?」

「奴婢常年服侍陛下,沾了陛下的英氣,自是開竅了。」

「我還有英氣?」朱厚照也不顧什麼法度了,「英氣長啥樣?」

「呃,這,」劉瑾卡殼了,他沒有想到朱厚照會這麼較真,「英氣嘛,這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就是玄之又玄的東西罷了,常人身上是沒有的。」

朱厚照顯然並不滿意這三言兩語的淺顯解釋,還想再問。

李東陽這時看不下去了,他咳了幾下,提醒朱厚照現在正在聽讀卷。

朱厚照忙坐直了身體,正色看著焦芳。

焦芳的聲音一直沒有變,彷彿他就從來不知道大殿里發生的事情一樣。

「……而祖宗之治可以復見,其法天法祖可謂至極而無以復加矣……」

朱厚照現在只盼著他趕緊讀完,他還要找劉瑾問個清楚到底什麼是英氣。

歪著頭聽了一會兒后,朱厚照打斷焦芳,說道:「此卷朕聽著不錯,讀下一份卷吧。」

被打斷的焦芳有些尷尬,但也不敢多說什麼,把卷子交給劉瑾后就退回班列里了。

王鏊出列,在讀卷之前先說道:「陛下,臣以為無論如何還是把卷子聽完的好。三年大比,不可如此草率。」

朱厚照立刻認錯,王鏊可是當年教他的師傅,他太清楚王鏊的本事了。

「朕知道了,朕會好好聽王師傅讀卷的。但是王師傅李師傅你們不是已經定好了么?」

王鏊忍著氣,提醒自己面前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不要跟他一般計較。

「……帝王之治本乎道,帝王之道本乎心。心也者,天德之會而王道之基也……」

朱厚照這次倒是沒有明顯地開小差,好歹認真坐著聽完了這一千多字的策議。

待王鏊讀完后,李東陽把剩下的九份卷子按順序交給劉瑾,看著劉瑾整齊地放在御案上后才率領眾官行禮離開文華殿。

朱厚照這時拿過筆筒里的筆,欽定了一甲三人,對劉瑾說:「快去讓李師傅他們領走這些卷子吧。」

李東陽等人壓根就沒走,他們知道朱厚照不會細看,很快就會定完三人。果不其然,這才過了片刻,劉瑾就讓李東陽進殿取卷了。

取走卷子后,李東陽四人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他們要在申時前填好黃榜,完成蓋印開帖等一系列流程。

在今天,朱厚照不像閣老們那樣忙碌,所以他有充足的時間去問劉瑾關於英氣的事情。

「陛下,奴婢給你舉個例子吧,」劉瑾總算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人身上有好多種氣,不光有英氣,還有中氣、內氣這些氣。而英氣則是集所有氣之大成,所以陛下才龍精虎猛,耳聰目明。」

「哦,原來這氣還有這般說法,朕今日算是長見識了,」朱厚照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你還記得那個貢士不記得,就是你前日給我說的,那個會試后失心瘋的那個叫周什麼的貢士?他是少什麼氣?」

「奴婢記得,依奴婢之見,這周貢士應該是少了衛氣,雜濁入體,便失了心瘋,」劉瑾胡謅著,「陛下的衛氣充足得很,不必擔心這些。」

「朕知道了,」朱厚照不再糾纏這個話題,「你說要改法度,改什麼法度?」

「是這樣的……」劉瑾慢慢把自己和焦芳的謀划講出。

「可以啊,劉伴伴,沒想到你竟然真懂取士之道,」朱厚照興奮起來,「這還能鞭策士子向各自的第一靠攏,未嘗不是一個好方法,今科姑且先試試吧。」

就在皇帝敲定新方案的同時,周侯燦尋到了茹鳴鳳,一同前往國子監領進士巾服。

茹鳴鳳一見到周侯燦,就開始倒起苦水:「學謙,你都不知道,昨日焦黃中那廝都幹了什麼事!最後甚至硬生生把呂仲木氣走了!」

這倒令周侯燦有些驚訝了:「焦黃中都做了什麼?」

茹鳴鳳這時倒嘆了一口氣:「也是有人不爭氣,見到焦黃中就想搭上焦家的線,昨日那一群人就是去吹捧焦黃中的,說他這次必中狀元。」

說到這兒,茹鳴鳳加快腳步,走到周侯燦前面看著他說道:「學謙,你聽聽,他們這種話都說得出來!真是丟盡了讀書人的臉!」

周侯燦無奈道:「你我有什麼辦法呢?只能堅守本心了。」

說話間,二人很快便到了國子監。

不出所料,焦黃中和劉仁又被圍在了中心。見周侯燦到來,焦黃中排開眾人,說道:「這不是周年兄嗎,你不是失心瘋還沒好嗎,怎麼還出門來,也不怕再犯?」

茹鳴鳳正要發作,周侯燦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衝動。

焦黃中把他們的動作看在眼裡,心裡很是得意。

昨日周侯燦不來已是讓焦黃中記恨上了他,今日剛好找到機會藉機羞辱一番。

「不是我說,周兄,」焦黃中看著圍在他身邊的其他人,「你是想做官想瘋了吧,昨日不去文會,今日知道明日傳臚大典就來領巾服了?我給你說,讀書不是做官的,讀書是讓自己行聖人之道的。你這樣做有辱斯文。」

「你讀書不是為了做官?」周侯燦語氣平淡,「那你可以不科考。」

「眾所周知,科舉就是為國掄才的,有志於科場的人都想在官場上有一番作為。焦兄如此清高,為何還來科考呢?」

「你……」焦黃中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反駁的話,更是氣憤。

這時,禮部的官員來了。

在派人去庫房取出進士服后,這官員對著就差一道流程就成進士的眾貢士說道:「進士巾服務必依制穿著,待行完釋菜禮后自行交回,毋得違誤。」

眾人諾諾稱是,很快便依次取了自己的巾服。

周侯燦拿到自己的衣服后,很是滿意。

這套衣服剛剛好。

看著手上的深色藍羅袍、槐木笏板和展角的巾幘,周侯燦不禁有些感慨。

就差不到十個時辰,自己就能成為一名進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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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言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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