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燭影斧聲
趙小三臉色蠟黃，戰戰兢兢接嘴道：「皇兄可別信了花蕊那賤人的挑撥，冷了兄弟的一腔熱血。」
「住嘴！朕的宮中人，豈是你能夠隨便污衊？」趙二拍案而起。
趙小三稱花蕊夫人為賤人，顯然觸及了趙二的底線。
此時，殿內燭光搖曳，打在兩兄弟臉上，讓二人的表情都顯出幾分猙獰來。
趙小三大驚失色，立馬長跪請罪。
他知道，情勢緊急，搞不好自己今天就出不了皇宮。
果然是最毒婦人心，要早知道有花蕊使壞，他都不敢隨隨便便進宮來了。
趙二說得情緒激動，抓起身邊的酒壺，直接往嘴裡灌酒，盡顯馬上皇帝的粗狂本質。
「請皇兄想想當初，想想陳橋驛，做兄弟的可是一心為了兄長，從未想著為自己打算。」
趙小三慌不擇言，冒險祭起了最後法寶。
「哼哼，那是爾等實力不夠，硬把朕推出來替你們擋槍。黃袍加身，從此朕就沒有退路了，好替爾等賣命，為爾等博取榮華富貴。」
沒想到趙二並不領情，反而訓斥道。
「皇兄言重了，叫做兄弟的怎麼敢當？」
趙小三撲倒在地，越發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也難怪，想趙二英雄一世，關鍵時刻卻靠欺負孤兒寡母上位，一直覺得難以啟齒。
尤其是那種半推半就的行為，實在令人羞愧，還留下諸多隱患。
最明顯後遺症就是當年黃袍加身的兩個操盤手，趙普和趙小三，尾大不掉，都變得難以控制。
趙普好解決，畢竟人臣身份明確，掀不起多大的浪來，而眼前這個趙小三卻是個大麻煩。
這個麻煩首先來自於親情束縛。
畢竟是一母同胞，先前有母親杜太后約束，杜太後去后，自己對親兄弟也下不了手。
杜太后在日，有意無意促進了兄終弟及的接班態勢，趙二並未明確反對，反而有些默許的姿態。
經歷過五代血腥的江山更迭，特別是兩個兒子還小，趙二覺得要保住趙姓江山，恐怕真得傳位給年長者。
尤其是這個年長者，權謀手段甚至超過自己。
故此才有不明不白的執掌開封府加晉王封爵，這可是前朝周世宗柴榮繼位前的官爵。
但架不住兩個兒子漸漸長大了，不僅德昭已經成人，連德芳也逼近弱冠之年，趙二心思完全不變也難。
這才有遷都洛陽的朝議，那就是一次試探。
試探的結果，表明趙小三在朝中已經樹大根深，一旦自己千秋萬歲之後，沒人能壓制住他。
很明顯，要讓二子之一繼位，就不能留他，那種叔父輔助侄兒，江山永固的如意算盤打不響。
那讓趙小三繼位？
這些時日，某人不斷在他的耳邊嘀咕，讓他相信，自家這位兄弟，為了權力無所不用其極，一旦上位，朕的子嗣恐怕無噍類矣。
以趙二對兄弟的了解，這樣的人倫慘劇極有可能發生。
某人還信誓旦旦地說，趙小三一旦上位，為了證明自己的合法性，會變得急功近利，辛辛苦苦搞的封樁府庫，恐怕難以保全，對契丹貿然開戰勢在必行。
趙二永遠忘不了年輕時剛出來闖蕩，親眼目睹了契丹鐵騎對開封府的洗劫。
那是後晉時代，中原政權差點就萬劫不復。
再一次就是跟隨周世宗北伐，面對契丹鐵騎，哪怕是能征慣戰的周世宗統領大軍，情勢也相當危急。
那一戰，若不是趙二等親隨悍將捨生忘死拚命衝殺，恐怕就一敗塗地了。
故此，深知契丹厲害的趙二，才確定了先易后難、先南后北的統一方略，就是為了盡量避免過早與契丹正面交鋒。
封樁府庫，原本就存著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和平贖買，把燕雲十六州買回來的打算。
但趙小三上位，還真的有可能鋌而走險。
趙二以己度人，更能想清諸多關竅。
自己這些年南征北戰，相繼平定南方，又急著向北漢發動征伐，個中緣由，敢說沒有急於證明自己天命所歸的成分？
輪到趙小三，只有打燕雲十六州的主意了。
操之過急，註定就是一場冒險，而且成功率極低。
思路翻翻滾滾的趙二，就著燭光再一次抓起面前的酒觴，一飲而盡。
跟著酒勁往上涌，使他顯得更加激動。
一把抓起旁邊作為儀仗的長柄玉斧，當著拐杖一般支撐著站了起來，在殿內走來走去。
「好做，好做！」趙二申斥著趙小三，同時不時以玉斧柄杵地。
激憤之餘，他這話含義不明，讓俯伏在地的趙小三，不知怎麼回應。
跟著趙二開始搖搖晃晃起來，一不小心側歪著倒了下去。
沒等趙小三有所行動，在殿外遠遠觀望的內侍就跑了過來。
其中一人動作迅捷，衝進來扶起趙二問道：「敢問官家，如何處置晉王。」
這人年齡不小，卻並非王繼恩，趙小三覺得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此時聽他這麼問趙二，更覺得形勢兇險，不由得冷汗直冒。
「我很累，需要休息。讓他走吧，非宣召不得入宮。」趙二對那人說道。
趙小三一聽這話，連連叩首，然後立馬爬起來就走。
在離開趙二寢殿視線範圍之前，他一直覺得有一雙灼熱的目光盯得他背心發燙。
先前那個率先衝進來的人，自然是林福。
這個時候，他注視著正在離開的趙小三，一直有一種衝動，就是立馬乾掉這個人渣。
聽了崇簡的交代，他覺得這是最正確的選擇。
但最終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把注意力轉向看護趙二。
宮中水深，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在窺視，貿然出手，不一定能夠達成目標。
這邊，把趙二扶上床以後，一行人退出了寢殿，林福也跟著退了出來，只留下貼身宮女侍候。。
但他卻沒有走遠，而是一直在寢殿門外盤桓，不敢離去。
他感覺今晚要出事。
積年成精，他的直感還很少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