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到來
外界過去的數天,在靈元界卻已是數年,在這個異常的世界里,數年的時間可能只是歷史長河中的一朵小水花,也有可能發生天翻地覆般地改變。
明城和游者聯盟的戰爭已經到了第五年,協同作戰的道城和傷城軍隊早在一年前就由於補給不暢退出戰場,霞隕卻能以游者聯盟一半的兵力維持戰局至今,則是因為游者聯盟也陷入了後勤危機。
不論什麼樣的戰爭,只要力量不足以直接摧毀對方的有生力量,進入拉鋸階段時,拼的就是生產力了。
游者聯盟畢竟常年受到打壓,就算現任盟主已經改革了二十餘年,卻也不能完全根除過去數以千年時間積累下來的弊病,游者聯盟的勢力範圍廣大,生產力超過任何一座城市,卻也沒有辦法繼續維持三四萬人的兵力了。
戰火逐漸冷卻,最終似乎只是在原野上留下無數無名的屍體,但卻有人明白,不論是為了界靈,還是為了其他的、與靈元界沒有關係的爭鬥,霞隕都不會主動終止這場戰爭。
當然,雖然所有城市的目光都放在了這場戰爭上,但也有好似並沒有受到這場戰爭影響的地方。
戰場以西很遠的地方,有十餘人正縱馬漫步於原野,他們大多穿著光亮的鎖甲,馬刀與長槍分別放於馬鞍左右,而最前面那人更是身著一身整齊的鎧甲,手中鋒銳的大刀在陽光的映照泛出刺目的金屬光澤。
這一行人隸屬於反陳聯盟,當然現在也隸屬於這大片地域的主人,那個傳說中不屬於任何勢力,僅憑自己的力量就在三大勢力的夾縫中闖出一片天地的大游者。
穿著鎧甲的男子名叫董其,是現在反陳聯盟盟主董達的親信,也是負責董達聯絡那位大游者的中間人。
反陳聯盟的顛覆已有幾年,而這段時間內一切都似乎在那位大游者的掌控之中,高速發展之下,就連他這樣的非嫡系人員,也能獲得曾經根本不敢想象的裝備,而這幾年的生活與原來相比實在平靜了太多,雖然最近有董達的嫡系人員失蹤,但將之報告給那邊之後,他就下意識地覺得這不算什麼大事,是以此刻不免有了鬆懈之心。
所以當一名兩鬢斑白的男子擋在馬隊前進的路途上時,董其並沒有生出警惕,只是勒住馬匹,喝問道:「老頭,攔著路幹什麼,地方這麼大,不知道走邊上?」
對於游者來說,董其的作為已經是極大地剋制了,若換在反陳聯盟時期,只怕當場就要將面前的男子打死。
男子皺了皺眉,而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眉間隨之舒展開來,他撣了撣白色布衣上的灰塵,正了正衣襟,不緊不慢地說道:「各位,認識一位苟建名先生嗎?老夫在這地方找了好久,可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呢!」
「找……什麼苟建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董其本想呵斥這男子對那位大游者言語間的不敬,但突然又想起上頭大人們千叮嚀萬囑咐不可暴露關係,才慌忙改口。
「閣下明明識得苟先生,可不要以為老夫年紀大了就聽不清楚咯。」男子笑道。
「老頭,你哪來那麼多廢話,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還不快點滾開,真當老子不敢動手嗎?」董其揮舞大刀威脅道,而他身後的部下也紛紛抽出兵器吼叫恫嚇著。
「嗯,看來那個苟先生的確和旁人不同,至少部下都不像其他地方的小孩子那麼衝動無謀。」男子的神情毫無波動,面對著明晃晃的兵器,他並沒有拔出身後背負的長劍,彷彿那只是擺設一樣。
面對男子那託大的態度,董其心中怒意陡升,這幾年來,只有他們欺負別人,哪有被人這麼欺到頭上來的?
只是這幾年在苟建名的統領下,他們這些人好歹比原先進步了不少,至少董其在這種情況下還保留著冷靜。
「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找苟建名?」
「老夫么?」男子眼中流露出讚賞,「老夫原來的名字早就忘了,現在么,可以稱呼老夫靈映,或者就叫老夫映也可以。至於我找苟先生做什麼,只是有些事情想問問,如果幾位不願告知,老夫說不得也要用強了。」
說到這個份上,顯然是沒什麼好交流的了,雖然要和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老頭交手讓董其感到一陣莫名,但他並不覺得憑自己已經接近城主親衛的靈元修為會輸。
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事,遠遠超過了董其的認知。
白光一閃,董其甚至沒看清楚靈映的動作,就覺周身劇痛,手中大刀根本沒有機會揮出,意識就已經失去。
回過神來時,董其發現自己和一眾下屬竟都被打落下馬,連護身的鎧甲與鎖甲都殘破不堪,劇烈的疼痛讓他們根本無法站起,只能看著靈映向他們緩步走來。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董其掙扎著試圖抓住掉落一旁的大刀,卻只能讓口中的鮮血噴涌得更多。
「老夫是什麼人並不重要,只是希望閣下能向苟先生引薦一下老夫。」
靈映依舊是一臉笑呵呵的模樣,不過在此時的董其等人看來,這份笑容中只有無限的恐怖。
「你要對苟大人做什麼」董其糾結一瞬,還是問道。
「哦,現在不隱瞞了嗎不過也好,我找苟先生只是要確認一件事情,倒不一定有惡意。」靈映走到董其身前,蹲下身體,看著對方的眼睛說道。
那雙幽黑的眼中彷彿累積著無窮的厚重,讓董其再難升起反抗的念頭,他咽了口唾沫,用心中最後的勇氣問道:「如果我不帶你去呢」
「你覺得呢」
靈映站起身來,笑容依舊,只是他身周那強大的、超乎董其想象的力量,卻不容質疑。
董其不是苟建名的直系下屬,也自認沒有為之拚死的心理準備,只是當他心中出現些許鬆動,就要將同意的話語說出口的時候,他腦海中卻突然湧起了強大的反抗意志,此刻的他,竟覺得把危險帶到苟建名那裡,比自己最畏懼的死亡還要可怕!
靈映咦了一聲,顯然是驚奇於董其的情緒變化,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緣由。
「好強的靈魂禁制,已經不是掌控生死,而是操縱意識了嗎看來我果然沒有猜錯!」
靈映喃喃自語著,卻讓董其突然明白了什麼——
「是你,是你抓走了我盟的人!」
「啊,是有一些和你們裝束差不多的人,他們也是苟先生部下吧比起當年城裡的軍隊還要強上不少,可惜他們似乎不知道苟先生的下落,也不怎麼願意合作,所以就沒有辦法啦。」
董其沒有問那些人去了哪裡,因為靈映那滿不在乎的神情就說明了一切,他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是在苟建名的統領下過得太舒適了,竟然忘記這個世界,本就是強者可以對弱者隨意宰割之地!
「老賊!」潛意識驅動著董其,他勉強調整好靈元,抓起大刀,就準備向靈映砍去。
然而完好狀態的他都不是靈映的對手,何況現在呢
所以董其的大刀再次脫手,而他本人也被靈映抓住衣襟,再無一絲反抗之力。
「看來你知道消息。」靈映自語著,便從懷中取出一張鐫刻著陣紋的符紙,貼在董其額上。
有什麼斷裂了。
董其感覺那一直操縱著他意識的東西好像在這一刻消失了,過去幾年的經歷仿若夢境,明明應該記得很清楚,可當回頭看時,卻像茫茫一片。
「我問你,是誰給你下的靈魂禁制」看著陣紋的光芒逐漸滲入董其的頭顱,又見董其一臉茫然的表情,靈映就知功成,於是他立刻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是誰……」為了活下去,董其努力回憶著,試圖在一片迷茫中尋找真相,「好像是……天很黑,嗯,很黑,然後動不了了,再然後……」
董其的語言逐漸破碎,就連意識也開始變得淡漠,靈映對此也是極為吃驚,想不到那人的精神力修為竟如此高絕,自己用神授之法隔絕其精神力連接,卻依然無法阻止靈魂禁制的後門發動——董其的靈魂已經開始崩壞了。
靈映趕忙揭下符紙,隨著陣紋的光芒消失,董其眼中的迷茫又漸漸變回清明,他恐懼地看著靈映,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逃脫那隻枯朽卻有力的手掌。
「你只消告訴我,苟建名先生在哪裡就好了,這樣我就會放過你。」
耳邊輕柔的聲音似乎就要攻破心防,只要將自己知道的說出去,就可以解脫了,董其很想這麼做,但是他做不到,意識深處再次出現的抗拒,使得一個音節都無法從他口中說出。
「外域的雜碎!」
靈映忍不住罵了一句,而後又和顏悅色地對董其說道:「我馬上就再隔絕一次你的禁制,只要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就好。」
而後靈映也不等董其回答,便再度將符紙貼在董其的額上。
然後從董其斷斷續續的話語中,靈映總結出了苟建名的情報——
這次董其主要是為了向苟建名手下一個叫魏雲的小頭目彙報人員失蹤的情況,而在和魏雲的交流中,董其得知了苟建名在巡視附近村落,還知道苟建名會在那裡停留一陣,而村落的具體位置就在……
這些情報僅憑隻言片語當然是說不完的,所以當靈映又一次將符紙從董其頭上揭下時,這個反陳聯盟的高級人物已經目光渙散,幾乎連思考也不會了。
「嗯,很好,我說過會放過你,所以我不會反悔。」靈映輕輕拍著董其的頭頂,鬆開了他的衣襟,任其無力地摔倒在地。
「柏秋寒嗎」靈映咂摸著剛剛聽到的名字,思考著是否要尋求支援。
「不,沒有時間了!」苟建名在那村落停留的時間有限,若是錯過這個機會,就又只有大海撈針一般的搜尋了。
如果可以,靈映他們並不想動用最後手段,所以現在,他也只有親自走一趟了。
「秋寒,出什麼事了」苟建名驚訝地看著匆匆走進帳中的柏秋寒。
自和明城一戰,柏秋寒決死築道以來,已經過去了四年多,在這段時間裡,苟建名成功藉助戰中收集的靈元達到了靈元脫體境界,但他卻越發看不透柏秋寒的深淺,尤其是在柏秋寒的又兩次突破之後,他更是隱隱覺得,這個外域青年已經達到了他或許終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在這些年裡,苟建名從沒看過柏秋寒露出如此神情,所以他放下手中的筆,緊張地站起身來。
「我的靈魂鏈枷被人阻斷了。」
即便過去了數年,柏秋寒看起來卻依舊是剛到靈元界的模樣,在這個世界,除了受到壽命本身的限制,時間的規則並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是什麼人……」苟建名此言一出,就知道自己說的是廢話,能與柏秋寒的精神力抗衡的,除了同為外域來的那幾人,也就只有……
「小葉沒有怎樣吧」苟建名忍不住問道。
「小葉很好,沒有怎樣。」
「那為什麼……」
「總是要面對的。」柏秋寒嘆道。
苟建名也無奈一笑,早在知道小葉身份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真的事到臨頭,他還是不免慌張。
柏秋寒正想說話,他身後緊閉的帳簾又被掀開,小小的白色身影竄了進來,撞在了他的褲腿上。
那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她一頭烏黑的秀髮未經束縛,卻也不散亂,只是老老實實地搭在雙肩,細而修長的淡眉下,是一雙烏黑靈動的眼睛,小巧的口鼻恰到好處的分佈在還帶有些許嬰兒肥的白嫩面頰上,襯以滿是精美鏤花的絲制白色長裙,看起來就像一隻小小的天使。
「小葉,不是讓你在外面玩一會兒嗎」目及抓著自己褲腿的女孩,柏秋寒眼中只有愛憐。
「嗯,可是爸爸,我覺得跟你和苟叔叔一起比較好玩。」稚氣的聲音彷彿帶著牛奶的香氣,讓先前有些沉重的氣氛蕩然無存。
柏秋寒苦笑一聲,不知如何答話。
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自然是小葉,在「她」消失以後,小葉就如普通女孩一樣成長著,而親眼看著她從小小嬰孩逐漸長大,就連苟建名心中也有了感動,有時甚至會忘記在那小小身體中藏著怎樣恐怖的存在。
柏秋寒更是捨不得呵斥小葉,而結果就是,他的小公主並不會把他的要求當做一回事,只是我行我素地做著想做的事情。
至於小葉對他的稱呼,柏秋寒當然知道這個稱呼很不合適,但讓從會說話起就這樣叫著他的小葉改口,又實在太過困難,在見識到小女生的淚水一樣麻煩后,他也只能放棄了。
「爸爸,你怎麼不說話了呀,小葉讓你生氣了嗎」小葉撲閃著大眼睛,用楚楚可憐的神情仰視著柏秋寒。
「沒有沒有,我怎麼會生小葉的氣。」柏秋寒蹲下身子,輕輕將小葉攬在懷中,實力早非剛來靈元界時可比的他,卻還是對懷中的孩子沒有一點辦法。
苟建名看著這一幕露出了笑容,只是現在的問題不得不處理,於是他打斷了那對「父女」的相處,說道:「秋寒,你現在有把握嗎」
「還是暫且避退吧!」柏秋寒搖了搖頭,抱著小葉站了起來,「何況也有可能是霞隕那些人做的,先觀察為妙。」
「也好。」苟建名點頭,雖然這幾年他的發展已經極快,但要和那些勢力對壘還是力有不逮。
小葉則是用疑惑地目光在兩人之間看來看去,不知道爸爸和叔叔在說什麼深奧的東西。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那白衣負劍的男子,此刻正向這裡奔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