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驚亂
鍾無忌抱著新生的李易,走出大門之後,李家眾人,望著院中炸裂的青磚,面面相覷。
有幾個不明就裡的下人,憤憤不平道:「那是李家骨血,他一個外人囂張什麼?」
「還一百金,憑什麼他說多少,就是多少?」
「可是大夫人說,是這孩子剋死了老爺和七夫人,就連大夫人,也昏過去了。」
「七夫人那是血崩,和孩子有什麼關係?」
……
眾人眾說紛紜,卻無一敢追去討要,立在院中的幾位夫人和小姐,也都一聲不吭,就連管家,也是一臉陰沉,靜立一旁。
漸漸,語聲越來越少,最後,數十人站在偌大的青石院中,也都一言不發了,整個大院,又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面對可怕的安靜,一位鑲金戴玉的婦人,終是忍不住了,好似宣洩一般,當眾大喝道:「都愣著幹嘛,莫非老爺死了,就不用入土為安了嗎?」
這喊話之人,正是李家的三房,林村之中,白姓佔九成,李廣財的一妻六妾,雖然都姓白,卻出身自不同的白家,只有三房白夏,所處的白家,乃是與李家平齊的大族。
平日里,除了李廣財和正妻大房之外,就數這三房地位最高,其她幾房妾室,都出自平常之家。
要說身世最可憐的,就是四房白晶,未過門前,父母就已病故,家中也無兄弟姐妹,雙親也無叔伯姨舅,成了村中孤女。
好在白晶的父母病故之時,她已出落成人,因姿色出眾,被李廣財相中之後,甘願入室為小妾,圖個衣食溫飽。
眼下三房發話,管家白宏也不敢置之不理,趕忙附和道:「你們沒聽見三夫人的話嗎?都愣著幹嘛,趕緊去搭建靈堂,置辦喪葬啊。」
平日里,這群下人多受白宏管控,此刻見其吩咐,自不敢再傻楞於院中,紛紛四散開來,各自忙活。
三房見人都散了,望著李廣財剛剛倒下的地方,不由的打了個哆嗦,接著強打精神,故作鎮定,看著身邊的幾個夫人,「姐姐妹妹們,大姐悲痛昏厥還未醒來,我們且去大姐居處,商量下日後的事,之後等大姐醒來,也好求她拿個主意。」
院中的二房,四房,五房,六房,自是不敢與三房相衝,都點了點頭,相互作陪,相攙來到大房居處。
為了不打擾大房,五位夫人,及管家白宏,還有三個待字閨中的成年姑娘,分坐於廳堂之上。
三房望了眼幾人,深吸一口氣,有些惶恐的問道:「諸位,大姐說,是孩子剋死了老爺,可這孩子畢竟是老爺的骨血,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言罷,將目光落在五房身上,這一眼,也算隱隱擺明了自己立場。
五房見對方向自己看來,趕忙悲聲道:「大姐既然都這麼說了,我想肯定是真的,我家文文靜靜,才六歲,雖然我怕死,可我更不想讓孩子有事,此事不管真假,我都不會和這不祥之子,住在同一屋檐之下……若你們嫌惡於我,我就搬出去好了。」說完秀目閃著淚花,嗚嗚哭了起來,眼睛也沒有再去看一旁的六房。
二房,四房此刻卻是沉默不語,站在二房身後的兩個後輩,自然也不敢多言,堂室之中,一時只剩下五房的嗚咽之聲。
噹啷……
清脆的落碗之聲,從一旁的內室中傳來,緊隨而來的,是一女子驚愕的尖叫之聲。
眾人都聽的一清二楚,確切的說,還有些刺耳,然而這聲音,卻是從大房的寢室傳出。
這下,廳堂中的眾人都覺不妙,不約而同起身,前後相隨,朝著寢室中衝去。
入室之後,只見打翻葯碗的丫鬟,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
丫鬟見眾人沖了進來,喉嚨哽咽的說不出話來,顫抖的抬起手臂,指向床榻上躺著的大房。
眾人趕忙擁簇到榻前,見到面無血色的大房時,個個心驚肉跳。
這時,一向柔弱的二房,主動上前一步,顫顫巍巍伸手到大房鼻息處,幾個呼吸后,身子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管家見此,趕忙也上前一步,伸手查探,隨即一臉悲痛,有些哽咽道:「已經沒氣了。」
聽到這句話,原本就強作鎮靜的三房,更是覺得不可思議,拿出最後的勇氣,主動上前伸手試探,幾個呼吸后,確認大房是真的沒氣了,就連鼻尖,也是涼的。
這一刻,強作鎮靜的三房,再也綳不住了,當眾嚎哭大喊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接著就像發瘋一樣,衝出房門,結果不小心被門檻絆倒,不等眾人攙扶,自己麻溜爬起,一邊喊著我不想死,一邊拚命朝外奔。
其女李香,今年十六,見母親失常,淚如泉湧,一邊緊追,一邊喊道:「娘親,你怎麼了,你別這樣……娘親,香兒害怕……」
三房不顧身後女兒的哭喊,磕磕絆絆的衝出李家之後,繼續朝著東邊的娘家衝去。
尾隨而去的管家,見母女二人,奔著白家去了,便折返而回,來到室中,望著一臉憔悴的二房道:「二夫人,三夫人和小姐,回娘家了。」
二房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在兩個女兒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掃視一遍室中之人,語重心長道:「我白婉,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你們要是相信大姐之言,怕被剋死,就和三房一樣,儘管走好了。」
接著看向管家,「白管家,勞煩你給大姐置辦棺槨,置辦之時,也順便給我備一套,以防不時之需。」
言罷,見眾人不語,將目光轉向左右的兩個女兒,「水兒,靈兒,隨我回房更衣,去靈堂,給你們的爹娘守靈。」
管家白宏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向粗茶淡飯,柔弱無爭的二房,此刻竟還有如此氣魄,眼下也不敢不從,「我這就按二夫人的意思辦。」
其他三房的夫人,相互對視一眼,也紛紛回了自己住處,不多會,二房,五房和六房,以及二房的兩個閨女,披麻戴孝,相繼來到尚未搭建好的靈堂前。
管家見此,便以搭建靈堂為由,將三人請進了一旁的偏室中。
入室之後,二房也不理會她人,獨自跪坐於蒲團之上,手持念珠,閉目默誦。
兩個女兒見此,也搬來蒲團,跪坐在其身後,雙手放於膝蓋上,學其母親閉目默念。
六房見此,便覺枯燥無味,看著一旁頗有同感的五房,問道:「五姐,四姐呢?」
五房看了眼二房后,輕聲道:「可能還在她的獨院,給她那半載的姑娘餵奶吧?」
六房冷哼一聲,「依我看,她分明就是不想給老爺守靈,說不定還偷著樂呢!」
五房輕責道:「別胡說。」接著又看向二房,見其兩個女兒都在身旁,想到自己的一對姑娘還在房中,心中有些不安,回頭對著六房道:「六妹,此處有二姐就夠了,我們還是去外面幫忙吧,如此,這靈堂也好早點搭建出來。」
六房知道,這話是說給二房聽的,當即附和,「是啊,早點搭建好,才能發喪出殯,也好讓老爺早日入土為安。」言罷,拉著五房離開了偏室。
二房對二人的舉動也毫不在意,似乎一開始,就當她二人不存在。
卻說這四房,此刻正在大房室中,將半大的閨女,交給一旁的丫鬟抱著,自己則親手為新逝的大房,整理妝容,換穿壽衣。
趁著丫鬟去外廳時,獨自對著大房的屍首,輕聲道:「大姐,不管如何,那李易都是老爺的骨血,我一定要將他接回李家,養大成人,不負老爺的衣食之恩……我絕不能讓奸人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