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前因

第一卷 前因

林青苹閉著眼,還是覺得有星光在晃,頭似乎更痛了。

嘆了口氣,她慢慢側過身子,撐著手坐了起來。床並不窄,卻有點點高,她身子頗為不靈便,一隻腳一隻腳往下試探,扶著柜子站穩了,緩緩挪動身子到窗前,拉開了遮簾。

青苹住在這醫院有幾天了。

她是在這個醫院做的試管嬰兒。本來三個多月的時候,出院了,她也小心翼翼的養著,但早幾天過來產檢,孕酮又低了,她趕緊又回來卧在了醫院的床上。

必竟她是快四十歲的高齡產婦,大意不得。

為了住得舒心,她開了個頂層的套間,準備待到小孩子出生。

電話鈴聲響起,青苹過去接了,是張阿姨打來的,說紀先生回來了,要去再買些菜,她可能會遲一點到醫院來。

從張阿姨小心淡化的語氣中,青苹意會到自己的丈夫沒有打算到醫院來。她心裡微微有些苦澀,用力搓了幾下耳朵。

青苹的丈夫紀博覽,大青苹三歲,但高中三年兩人是一個班的。

紀博覽是山裡的孩子,學校離家遠,讀書不太方便,又要照顧弟弟妹妹,就讀晚了。他人聰明又刻苦,以全市第五名成績進入市一中,分在了實驗班。

市一中的師資力量是全市最好的,博覽的英語在高一年級突飛猛進,每個學期都名列前矛,各種獎勵金,補助費,加起來除去他自己的開銷,還能有餘錢改善家人的著裝。而高考作為省狀元,更是拿到了近五萬元來自各方的獎金。

她大妹被他壓著勉強堅持到拿了初中畢業證,書一丟痛快地去外面大都市進了制衣廠,每個月千兒八百的往家裡寄。父母都還健壯,紀博覽去了後顧之憂,在頂尖學府意氣風發,恣意揮灑青春,越來越是乾淨利落,挺拔俊俏。學府最叱吒風雲的人物,學生會長廖歡顏,都對他青睞有加,公開戲謔稱:一見紀子誤終身啊!兩人一唱一和,出雙入對。

誰曾想如此登對的情侶一朝分開,就音訊全無了呢?

廖歡顏還不到畢業就奔向了美帝,被丟下的紀博覽如空中遊艇到達了目的地,華麗得令人嚮往,卻緩緩沉寂了。

一直遊盪在外圍窺視的青苹努力地一點點接近,慢慢牽上了他的手。

青苹掌心相對拍了拍手,心中默念:「退散退散。」思緒漸漸收攏平靜下來。

晚上風大雨大雷聲更大,刺目閃電中一聲霹靂驚雷在頭頂炸開,醫院瞬間陷入黑暗,停電了。青苹肚子里的胎兒也受了大驚嚇,動得厲害,直到天蒙蒙亮才稍稍安分。她不敢大意,吃了早飯就去找負責醫生。

這時有電話打了進來,青苹從包里拿出電話,顯示是:廖歡顏。

是的,廖歡顏回來了,拿了兩個碩士學位,還帶回一個甜萌精緻的混血女兒。

昔日青苹的心全是紀博覽,跟著他回到南方大都市。這裡有她的家,有護著她的人,青苹心裡多了些底氣和勇氣,想盡辦法懷上了紀博覽的孩子,中藥世家的二小姐終於攀上了心中的白馬王子。

青苹的家人很不滿意,但青苹是吃稱頭鐵了心,拿她沒辦法最後只能妥協,大哥二姐還給她準備了婚房,還有一輛中高檔車。青苹和紀博覽結婚了。

在世俗中摔打了一次又一次的紀博覽,憋著勁闖事業。有一次拜訪客戶時他喝多了,坐在副駕位上睡著了。

一路上堵得厲害,天氣又熱,大家都心浮氣燥,喇叭摁得飛起。青苹身孕七個多月了,腹大如蘿,行動遲緩,肚子里的小朋友不舒服了,蓄勁狠狠踹著青苹。青苹撫著肚子,不停地在心裡安撫道:「別鬧啊,別鬧。」道路終於暢通,大家都渴望早一刻離開這讓人呼吸都不順的車流大軍,每一輛車都加上了油門。

青苹也踩下油門,轎車平穩地向前滑行。突然,一輛摩托車「轟轟」聲中衝過來,兩個飛車仔擦著車身「哈哈」大笑,回頭對著青苹比中指,又在「轟轟」聲中飛馳而去。青苹受了大驚嚇,寒毛全豎了起來,全身不受控制的痙攣,轎車蛇行,後面的車收不住撞了上來。

青苹重重撞上駕駛盤,肚子絞痛。

紀博覽喝醉了,沒有力氣,也不敢動。

青苹痛得暈了過去。後來孩子也沒了,是個男孩。

公公婆婆也過來了,並沒有責怪青苹,只是不停的哀聲嘆氣。聽醫生說會對青苹以後生育產生很大的影響后,臉色大變。但顧慮著青苹娘家深厚的背景,只能背地裡對著自己的兒子抱怨,過了一陣子就被紀博覽勸回家了。

山裡年紀大一點的,遇到大一點的不好的事,就喜歡尋神問鬼。不料他們這一折騰,還真問對了地方,陸陸續續地打聽到了青苹有隱疾,好好的個人,有時會莫名其妙的就頭痛得要撞牆,甚至有時會沒有一點徵兆人突然暈過去,有一次差點淹死在湖裡,被一個回家探親的在役軍人救了,這事鬧得有點大,還上了本地電視台新聞。

從小到大,青苹去了不止十個醫院做檢查,找了不知道多少中西名醫加上心理醫生,都找不出病因。為此,姚嬤嬤還偷偷地去了多個地方,花重金請了多次的仙姑道士。曾有高人就指點說,和有緣人喜結連理就好了。問有緣人在何方尋?修士指著天外回答說,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這個修士是在外面遇到青苹時說的,當時看熱鬧的街坊都聽到了。

紀博覽家是在大山裡,說不上近,但也不是很遙遠很遙遠的天外。公公婆婆心裡有了疙瘩刺。

過了幾年,紀博覽開始了創業。青苹當然是全力地支持。兩人白手起家,把房子抵押貸出來的錢做創業基金。紀博覽以前業績很亮眼,和客戶的關係也融洽,可離開了那個平台的資源,想著再分一杯羹就很艱難了,夫妻兩人猶如在夾縫中輾轉。有段時間連開了好幾年的車都被抵押了出去。

青苹無法接受紀博覽會創業失敗,厚著臉去求大哥二姐。大哥二姐都已經結婚了,大哥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在南方某駐紮兵團就職。看著眼前偉岸頎直,氣勢不怒而威的人,青苹有些畏縮,在大哥還是一個纖弱貴公子的時候,他一拿眼看青苹,小小的青苹就不敢動了,現在更是泄了氣,說話都找不著頭緒。大哥叫了二姐過來,兩人也不避著青苹面合計,兩個人議定后,徵詢了下青苹的意見,然後大家就散了。回來的路上青苹更是挨了二姐一頓削,說大哥正是職位上升關健期,不可以拿這些去擾他。青苹狗腿地連連點頭,心裡卻有點得意,知道自己先來大哥這邊求幫忙這步棋走對了。

過得幾天,二姐的私人秘書和一個律師就拿了厚厚的合同過來,紀博覽逐條逐條很仔細地斟酌,簽名的時候卻異常爽快。青苹也高興,明白他們的公司要起來了。

做事業就沒有一直一帆風順的,幸好有大姐的醫藥集團做後盾,人脈資源慢慢打開了,經營了幾年,公司穩穩走上了壯大之路。

青苹年紀也不小了,在公公婆婆的敦促下,把備孕提上了日程。青苹看醫生的時間越來越多,紀博覽也越來越忙,兩人能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

這時紀博覽家裡出了大事,他那血氣方剛的弟弟騎著摩托車翻下山溝沒了。公公婆婆受了很大的打擊,眼睛幾乎都要哭瞎了,人也蒼老了許多,在最小的女兒考上了這個大都市的大學后,走出大山住進了青苹的家。兩人抱孫心切,天天都在搗鼓這多年來求來的偏方,給青苹食補身體。青苹喝了大碗的中藥湯,還要吃那些粘乎乎的不知名的東西,有苦難言。

皇天不負有心人,青苹又懷上了。

公公婆婆樂得去廟裡花大錢還願,又要青苹完全按醫生說的,在家裡他們眼皮底下養著,青苹自己也非常小心,有點風吹草動就往醫院跑,兩個老的也跟著著急上火。

這時紀博覽的大妹子跟丈夫又打架了,帶著兩孩子哭哭啼啼地找娘家人。

兩個老的和紀博覽都念著她小小年紀就出來打工賺錢養家,對她格外心疼些,寬容些,能幫扶的都會儘力。早幾年她在父母面前哭訴,在大都市沒有房產,孩子進不了好的學校,又捶心頓足,涕淚俱下號呼,哀怨自己沒讀到書,賺錢沒有能力嫁得也不好,害得小孩子也跟著低人一等。

兩個老的又自責又難受,打電話給大兒子讓想辦法。紀博覽和二妹聊過後,過來和青苹商量,說二妹的小孩子要上小學了,我們小區邊上那學校是市重點,要進必須有房產證,積分要高,二妹非常中意這個學校,也很喜歡我們這個小區,又憶苦思甜說了好多,意思是把這套房子轉到她名下。

青苹頭慢慢垂下來,紀博覽從來沒有一時間跟她說過這麼多的話,這一說,就是要把她身心的港灣,婚姻的依託奪走。

看青苹變了臉色,他馬上保證道:「你放心,我們很快會買一套更大更好的,爸媽、弟妹都能住進來的大房子。」這婚房可是承載了她和紀博覽的點點滴滴,是他們夫妻共同的根,她怎麼捨得割離?紀博覽還在爭取:「我們不須要馬上搬出去,妹妹說可以先和她們住在一起,有那麼多的房間,能住得下。她常年租房子住,知道住出租屋的辛酸。」青苹臉色更沉了,緊閉雙唇就是不鬆口。

二妹親自上門來求情,說是急著要用學位,自己以前年紀小不懂事耽擱了,現在小孩子再也不能重走她的老路。又說叫青苹出個價,她會出錢。無論青苹怎麼解釋說不賣,不要浪費時間在這裡了,都不聽。

小區她進不去了,就蹲守在公司,見著青苹的影子就粘上去,拉著青苹哀憐又頑強地重複著說要急用學位,會給錢。

青苹被纏煩了,跟紀博覽商量著,在學區範圍內幫她找套二手房。很快,紀博覽和二妹就在本小區敲定了一套二手房,紀博覽代付全款。

這和青苹以為的幫忙付首付大不同,況且當時手上並沒有這麼多的閑錢。紀博覽打算把還未解壓的房子再次抵壓出去。

青苹生氣了。

最後還是按揭了一部分,協定紀博覽三年時間幫她還完。

二妹在娘家伸的手越來越長,底氣越來越粗的她在婆家頤指氣使,霸道又驕橫。妹夫平常讓著她,卻也是個大孝子,一涉及到他爹媽的事也會據理相抗,十之八九兩人就有得吵,二妹性子是年紀越長越火爆,吵不過就動手,動手也打不過,氣咻咻地出走找爹媽大哥。

兩家同一個小區,相距還不到三百米,二妹帶著兩小孩子可還賴著不走了,妹夫來了兩次接她都不管用。

青苹的房子是兩主卧的五房,公公婆婆住了次主卧,小妹放假早回來一直住在次卧,二妹娘三個就住進了剩下的兩個房。

公公婆婆勸說無效,就說青苹現在正需要休養的時候,大人小孩都悠著點,別太吵了。二妹一聽像點著的爆竹,跳起來大聲懟道:「不鬧的小孩還是小孩啊?阿姆,你是不是太縱著那大太太了,懷孕了好了不起啊!天底下只有做了天地難容的缺德事的女人,才會生不出小孩!」婆婆趕緊去捂她的嘴,她一把掙開媽姆的手,怒氣沖沖道:「我有說錯嗎?我忍了她好久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一手指甲大的事也能折騰到醫院去,阿姆,你生了幾個?我生了幾個?能騙誰?就是作!」

青苹在房間里聽得一清二楚,她輕輕的撫摸著肚子,懶得理這些。活了三十好幾了,什麼是最重要的,她漸漸明白些。

南方夏日的清晨很是清爽,一夜都沒睡安穩的青苹,被客廳的喧鬧聲吵得頭痛,不住地乾嘔,紀博覽擔心地問要不要去看醫生,青苹靜心調息了會兒,覺著好一點了,就搖頭表示不用,出來客廳接溫水喝。

小妹和兩外甥正嬉鬧的歡,不見二妹,應該還在賴床。小妹放暑假后就決心要減肥,長的跳繩,短的跳繩,買了好幾根回來,天天和兩外甥一早就下去花園做鍛練,三個都是精力旺盛的主,上來了還不停歇。兩個小孩,一個九歲,一個七歲,一根長的跳繩,一個人抓一頭,追著小姨子去圈她,小妹東躲西挪,哈哈大笑。

在廚房忙碌的婆婆笑著輕斥了兩句,當然沒人會當真,繼續鬧。青苹端著水杯在陽台上曬太陽,微笑著看著活力滿滿的三個,心裡鬆快了些,頭似乎也沒那麼難受了。這時,公公在外面活動開了筋骨開門進來,兩個小的又牽著繩了去鬧他,公公笑咪咪配合著外孫玩了起來。

青苹不好意思再看,轉過身正對著金光萬丈的朝陽做日光浴。

突然,她全身動彈不得,還未褪卻的笑容僵在了臉上,腦袋似是沸騰著的溶爐,有很重要的東西在不知名的外力牽引下正在往外抽,猶如那光芒四射金燦燦的光線,千絲萬縷的迸射開來,消散在風中,再也尋不回來了。誒誒!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青苹大滴眼淚流下來,心裡苦苦哀求:「不要啊!」

沒有人能聽得到她無聲的求救。

公公和兩外孫鬧了一會兒,去了泡茶,勁頭十足的兩小孩子又瞄上了陽台上的青苹。兩人眼光晶亮,縮著肩躡手躡腳走向陽台,青苹兀自站著一動不動,小妹又緊張又興奮,坐在沙發上直起上身,激動得臉都紅了,雙手圈在嘴邊在無聲的為兩兄弟加油。靠近的兩小孩子對視了眼,如驚鴻掠影般身形一錯,就在青苹腰上纏上了一圈,用力一拉,興奮得大叫:「抓住了!抓住了一個!」小妹跳了起來,鼓掌大笑。

紀博覽洗漱好了出來,剛好看到了這一幕,來不及反應,「砰」的一聲鈍響,青苹端在胸前的水杯摔碎在了地上。在魔魘中苦苦掙扎的青苹,凄厲的號叫聲終於衝出了喉嚨。

青苹直直往後倒,紀博覽衝上前接住了她。在另外幾人七手八腳的幫助下,把她抬上床。

青苹很快醒了過來,沒睜眼就聽到二妹在客廳大聲地打罵兩個兒子,兩個小孩子哭得凄凄慘慘,她更是頭痛欲裂,腹內翻江倒海,忙伸頭嘔吐。吐出來的是剛喝進去的水,後面就是滲有血絲的膽汁了。幾個人圍在床邊,束手無策。紀博覽去接了醫生過來,檢查后又吊了兩瓶藥水,青苹漸漸安穩下來,勉強吃了半碗瘦肉粥又躺了下來。閉上眼睛,早上陽台上經歷的恐怖感觸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腦海中,讓她憂慮重重。

紀博覽太忙,沒辦法一直守在她身邊,去了公司,公公婆婆現在這個時間應該買菜還沒回,家裡靜悄悄的,俄而從小妹房裡傳來一點點聲音,應該是小妹在教兩個小孩做作業,時不時還伴隨著二妹粗著嗓子的呼喝聲。

青苹聽著聽著,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小妹房裡,兩兄弟像霜打的茄子,腫著的眼睛紅紅的,問小姨問題都用氣音,渴了也不敢出來接水喝,畏首畏尾。二妹何曾見過兩兒子這副模樣,心疼不已,對青苹各種曲折的怨懟怒火更深了一層。她「蹬蹬蹬」出去,在客廳「噼噼啪啪」忙活了會兒,端進一大盤切好的冰凍西瓜,招呼兒子們吃,自己拿起最大最甜的那塊,狠狠地啃了一大口。

小妹也跟著吃了兩片。

吃完后她拿著空盤子去洗,在大廳里擦手的時候,她決定去跟大嫂道歉。

她現在很後悔,為什麼當時不是去阻止兩外甥,而是覺著刺激好玩,還暗暗地縱恿他們。大哥上班前把她叫到房間里訓了幾句,媽姆更是用手指戳著她的額門罵。這都是她從未有經歷過的事,委屈得眼淚亂串。不過,大嫂的尖叫聲也太恐怖了吧,不要說兩個外甥當時就嚇傻了,她都是嚇得腿軟,一屁股墩坐在了沙發上,二姐更是披頭散髮,衣不敝體就蹦到客廳來了。

小妹悄悄走到大嫂的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沒回應,她扭了扭門把手,門開了。

二妹聽到聲音出來,看到小妹正在大哥卧室門前探頭探腦,不高興道:「你還要去再惹一身騷么」見小妹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頭更往裡探了探,突然全身疆直,雙手繃緊,死死摳著門框。二妹疑惑了下,好奇的上前,也伸頭進去。

外面艷陽高照,屋裡拉上窗帘還是暗暗的,朦朧中可以看清大嫂直直躺在床上,她的腹部有一團更朦朧的嫩綠色的光在緩緩流轉。

二妹的心霎時提到了嗓門口,血液都要凝結了。不過,她向來都是果敢勇武之人,手腳更是比大腦反應更快,當下衝過去,「唰」的一聲拉開了窗帘,轉身拿起床上的乳膠枕頭使勁摔打在青苹的肚子上。青苹醒了,第二下「嘭」的一聲,又把她拍回了床上,第三下又來了。腹部絞痛起來,青苹雙手抱著肚子大聲呻吟,閉著眼睛捲縮成一團。小妹又驚又懼,扒著門哭著喊,「別打了!別打了!」

公公婆婆買菜回來了,聽到小妹嘶啞的哭叫,一丟東西跑進來。

這是怎樣一副景像啊!

二妹像瘋子般揮舞著枕頭拚命的摔打著床上的小人兒,床上一灘灘刺目驚心的血。公公兩個跨步上去奪了二妹的枕頭,一拳擊打在她的臉上。二妹趔趄了下,撞在後面窗欞上,又慢慢滑到地上,獃獃靠牆坐著。婆婆一邊叫著青苹的名字,一邊大哭。公公抖抖嗦嗦地摸出電話打給大兒子,不通。這時,青苹放床頭柜上的電話響了,婆婆救命般接起來,語無論次哭道:「快來救救我的兒媳,快來救救青苹,流了好多血,嗚。。。。。。在家裡。。。是在家裡。。。嗚。。。。。。」

來人確實來得很快,是青苹的二姐和二姐夫,他們夫妻倆剛好得了些頂級的燕窩,正給青苹送過來。二姐夫是個大胖子,這個時候他的糖尿病還沒有那麼嚴重,背起青苹「吭哧吭哧」往下跑,上氣不接下氣。公公婆婆小妹緊跟下來要上車,二姐一個眼刀,冷冷斥道:「滾!」兩個老人嚇得一個哆嗦,鬆開了手,小車一溜煙不見了。

家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二妹帶著兩個孩子已經偷偷地跑回去了,下午又被刑警銬著雙手帶走了。警察進來這邊現場勘查,還給公公婆婆小妹都做了筆錄。然後小妹就躲在房裡不開門,不吃不喝。婆婆坐在餐桌邊抹眼淚,公公臉陰沉著,有一口沒一口喝著茶水。

直到晚上十點多,紀博覽才回來,迎上二老羞愧又帶著希翼的目光,心裡刺刺的疼。放下包靠在沙發上,他沉著道:「我會處理好的,放心,二妹會很快回來的。」公公悶悶地道:「你媳婦這邊。。。」紀博覽沉重地說道:「我會想辦法搞掂。阿姆,你明天燉些湯給我。」姆媽忙答應了,又問起二女兒的情況。紀博覽抹了抹臉,疲憊地道:「二妹口口聲聲的神神鬼鬼,警察會信嗎?人家只會認定她妖言惑眾,忽悠人。」二老不約而同地想起小妹私下裡的辯解,相顧無言,雖然是七月炎熱的夜晚,后心耳背卻似有陣陣冷颼颼的陰風在吹拂。

而今天早上青苹在陽台上的一嗓子,驚動了不少的鄰居,她二姐夫背著她上車,一路上淅淅瀝瀝的血跡,更是轟動了整個小區。

所有證詞都對二妹不利。而以青苹娘家在本地深厚的背景,他一點關係都撬不動。紀博覽心裡又重重嘆了口氣。不過,他覺得也要殺殺二妹的性子了,不然真不知道她會飄到哪兒去?不知道青苹現況如何了,現在那邊沒人接他的電話,連好好先生,胖胖的二姐夫都對他發大火,然後就拉黑了他。

是自己的孩子沒了,他不難過嗎?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能棄二妹不管。責怪他不陪著生病的老婆?那是他的命沒他們好。他們這些貴人打個電話,在圈子裡動動嘴皮子,有時拉紀博覽去認識幾個人,給紀博覽提點幾句,穿針引線后就齊齊等著他人的孝敬了。自己拚死拚活干,有時還不見得能分到一杯羹。

紀博覽苦笑,自怨自艾又有什麼用呢?還是讓自已變得更強吧。

十一

二妹羈押在了拘留所,見到父母、紀博覽和小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會見室里探視的家人心都碎了。回到家裡,小妹躲進房間哭,母親一邊抹眼淚一邊哀哀地對紀博覽說:「幫幫二妹吧,幫幫她,媽姆求你了。」父親坐在一邊黯然無語。第二次探視時,紀博覽有很重要的會議要參加,由小妹開車和父母去的,這次二妹鬧騰得更大,撲上來對著二老連連磕頭,嘎嘎大叫:「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我給大嫂賠禮!求求大嫂放過我!我要出去!阿姆救我!爹爹救我!救我出去!救我救我!」聞聲而來的看守人員強行把她押走了。

晚上紀博覽回到家,家裡冷冷的,媽姆和小妹坐在一起,兩人眼睛又紅又腫,抬頭看了看他,別開臉不說話。爹爹一臉悲戚,對紀博覽說:「你媳婦兒在哪裡呢?我們一家人去跟她賠罪,要一命抵一命也可以,我來,求她放過二妹,二妹已經受到教訓了,放她回家吧。」說完潸然淚下。

紀博覽最受不了這個。父親雖然只識得幾個字,淳樸又木訥,大半輩子都在深山裡沒日沒夜辛苦勞作,盡最大的努力讓孩子們吃飽穿暖,能夠安心讀書,在孩子們面前一直都是樂呵呵的,到老了卻被逼得要向兒子兒媳低聲下氣地求情。紀博覽心碎了,含淚沉痛地向父母和小妹保證,二妹很快就會出來的。

十二

第二天,紀博覽帶著昨天簽下的意向書去找青苹的二姐,二姐見不著,他逮著二姐夫不放,拿出合同意向書送到二姐夫手上,問他有沒有一起參與的意願,這個項目最終成不成,還得由紀博覽大學時的導師的岳父拍板,而二姐這邊一直都想和導師岳父這邊牽上線,可二姐夫還是什麼也沒有答應。第二天紀博覽又去了,直接拉二姐夫一起去簽合同,這個項目開始由二姐夫全權負責,紀博覽說現在他沒有心思管這些了,只想快點到到青苹身邊去,哀求二姐夫讓他見上青苹一面。二姐夫很為難,他又明確地警告紀博覽:「你可千萬別去找大哥,不然你不但要更慘,我也會挨整的。」紀博覽慘笑著說:「就是捨得一身剮,我也要見著我老婆。」二姐夫嘆一口氣道:「我再去跟我家領導提提意見,看他批不批准吧。」

在二姐夫這裡磨了一天又一天,紀博覽終於見著了病床上形銷骨立的青苹。他緊緊拉著青苹的手不放,滿腹心酸。紀博覽整天圍著青苹轉,晚上抱著她睡不放手,白天兩人坐在窗前相偎相依曬太陽,青苹目光獃滯地看向外面,紀博覽細聲細語地勸她多吃一點有營養的食物。但青苹人一直懨懨的,好像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引起她的共鳴了。

十三

紀博覽的父母多日不見兒子回來,打電話時聽他說在青苹這裡,急著就要過去。可是紀博覽說他們進不來,醫生說青苹現在情緒不穩,需要靜養,不要再拿事來刺激到她,又叫父母家人放心,二妹的事他會想辦法儘快處理。青苹公公婆婆這邊空有決心使不上力,可再次探視時,二妹的狀態卻又挖去了二老的一大塊心。上次二妹還在以頭搶地大哭大鬧,這次卻似已枯萎的花朵,在風雨中瑟瑟索索,要零落成泥碾著塵了。

紀博覽媽姆的眼睛都要哭瞎了,回來后快速的收拾東西,壓著老伴和小妹,毅然決然地搬了出去,在挨著拘留所近的地方租了房子,草草打掃了一遍住了下來。

紀博覽在療養所細心地侍候著青苹吃了早餐,摟著她一起曬早上的太陽,這時電話響了,是小妹打來的,哭哭啼啼很傷心,說新搬的家環境不好,周圍住的都是些做小攤小販的人,吵雜得很,一個晚上她都被蟲子咬,全身都是包包,早上起來發現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時把臉都撓破了。

紀博覽接電話時還摟著青苹,青苹什麼都聽到了,她默默地看著外面的風景,一言不發。紀博覽緊緊摟著她,頭埋在她耳邊痛苦地哀求道:「青苹,救救我,我沒有一點辦法了。救救我的家人,青苹,青苹···」一個大男人竟然哭得很傷心,青苹心下惻然,雙手攀上他的背輕輕地撫摸。

十四

二妹終於出來了,不久紀博覽在小妹的大學城附近敲定了一套二手房,全款買了下來記在父母的名下。又給小妹按揭了一部五十多萬的德國車,方便父母出行。父親母親非常高興,專門留了一個大房間給紀博覽住。這個家的一切二妹順手接管了下來,要置辦什麼跟父母親商量,要錢了就去找紀博覽,青苹成了真正的不相干的人。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紀博覽被那個家拖住的時間越來越多,和青苹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青苹一個人在家空閑的時間多了,她玩玩樂器,無聊的時候反反覆復地刷自己喜歡的輕喜劇,一些中外經典名曲聽得多了,聽到前奏就能隨口哼出來,自娛自樂,竟然感覺這樣也還不錯。

難道上次逝去的不僅僅是還未出生的孩子,還有青苹對紀博覽的赤誠綣戀么?

十五

有一天,二姐找上她,拿出一個密封的公文袋丟給她,說是她的另一個身份的證件和這個身份所擁有的資產的資料。二姐沉著臉用很嚴肅的語氣說:「除了你自己之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裡面的信息。我們家的人不行!紀博覽家的更不行!明白嗎?」又眯縫起眼睛輕輕道:「什麼事都怕有個萬一。真有什麼事了,那怕只有一個家人憑著這些能偏安一隅,我現在所費的苦心也是值得的。」青苹心下憮然,一個人默默地把密封袋裡的東西全部處理好,沒有跟紀博覽泄露出一點情緒來。這在以前簡直難於想像的事,現在竟然能心平氣和地做得滴水不漏,青苹心裡深深的孤寂與悲哀,難於言喻。

糟心的事接踵而來,廖歡顏拿著兩個碩士頭銜回來了,帶著個精緻的混血女兒。

婆婆過五十九歲生日,家裡決定辦得隆重一點,明年六十歲開始她就跟公公一樣不過生日了,要一直到過了八十整壽后,才可以沒有顧忌地大操大辦。

青苹準備了一台按摩椅作為禮物送了過去,二妹也說要送她一個玉手鐲,結果婆婆在珠寶店自己又相中了一套金飾,近二十萬,青苹很爽快地過去結了帳。

生日這一天,青苹和紀博覽開車到了指定的酒店。夫妻倆剛剛坐下,廖歡顏就帶著女兒拿著禮物出現了,小妹和二妹的兩個男孩子一哄而上,圍著小女孩轉圈,小妹把混血兒抱在懷裡,漂亮的小女孩在她臉上「吧嘰吧嘰」響亮地親了好幾口,眾人笑了起來,小妹高興得臉都紅了,二妹也指著自己的臉高聲說:「還有我,還有我呢。」

青苹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熟識的,看著婆婆熱絡地牽著廖歡顏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小妹抱了混血兒過來,漂亮的小孩兒仰著小腦袋叫爺爺,叫奶奶,又叫叔叔,叫姑姑,當然也沖著青苹叫了一聲阿姨。婆婆喜不自勝,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給她,估計比自己的兩個小外孫還多。婆婆還一個勁的誇,有名的大學教授教出來的孩子就是不一樣,怎麼那麼討人稀罕呢!

這時,青苹才知道廖歡顏已經在這個大都市的頂尖大學執教了。沒辦法,婆家人就是深信,能考上全國頂尖學府的人就是有出息,就是高人一等,和他家博覽一樣,而在這大都市頂尖學府任教的人,那更是有大學問的人,人家拿著禮物來光顧生日宴,婆婆覺得面子有光,心裡很是開心,連連催著上茶上點心。

十六

直到菜都要上齊了,江麗枝才姍姍來遲,手裡也提著禮品盒子。紀博覽起身接了禮品給母親看,母親連連說「好,好。」青苹拉了江麗枝在身邊坐下,紀博覽倒了杯米酒遞過來給她,笑著道:「這是我母親用酒麴釀的,很甜,還熱著呢。」江麗枝接了過去,甜甜地笑了。

江麗枝是學法律的,雖然不是在頂尖學府畢業,她的父母又偏袒兒子,但是架不住她頭腦靈活人又刻苦上進,從小就善於謀划的她激流勇進,還在上大學時就跟律所做案源助理拿提成,在病房裡、看守所門口、交通事故案發現場,強悍地跟老奸巨滑的黃牛搶生意。畢業后直接進了這家有名的律所,一邊拉案源,一邊跟著前輩學習,積累經驗。他有一個大她一歲多的哥哥,兩人同一個學校同一年畢業,哥哥學的是商務英語,過了兩年哥哥娶了個大他好多歲的嫂子,新嫂子大學四年的上鋪就是青苹。因為爸爸媽媽重男輕女,江麗枝對哥哥心有嫌隙,當知道哥哥竟然和一個大齡剩女結婚時,她覺得非常快意,對父母冷諷熱嘲:「瞧瞧,這就是你們捧在心尖尖的寶貝兒子,哈哈!」很快,善於搜羅人脈的江麗枝知道了有青苹這號人的存在。她一改以往睥睨倨傲的眼神,有空沒空就賴在新嫂子家裡做特大號電燈泡,妨礙大嫂跟小鮮肉哥哥親親我我造小人兒,被逼急了的大嫂一發狠,在青苹面前把江麗枝吹得往天上飄,六分真四分假,勵志得讓人掉眼淚。被自己都說感動了的大嫂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要青苹多多照拂她爹不疼娘不愛哥哥也靠不上的小姑子,再怎麼說,青苹讀大學時,還到她家的後山上挖走了好幾支上好的野山參呢。雖然青苹每支都給足了錢,但我們一家人都牢牢守著單等著你來挖,就是我們的情份。

這個時候,青苹年紀越來越大,和紀博覽的感情漸行漸遠,她越來越著急懷孕的事,在醫院呆的時間也就越來越長,青苹正考慮著在公司核心團隊里安插一個自己人,江麗枝正好出現了。

公司里早就有了律師團隊,可江麗枝年輕漂亮,活力十足又放得開,業務越繁重她越有幹勁,再加上老闆和老闆娘照應她,很快就和公司的前輩打成了一片,成了紀博覽左膀右臂中的一員。

大概潛意識裡就把江麗枝當作了自己人吧,看她業務能力上升得很快,每次和客戶談判都能取得驕人的成績,青苹總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她在醫院打的針吃的葯只能用不堪回首來形容,當醫生告訴她,雙胞胎非常健康時,青苹流下了寬慰的淚水。

十七

胎兒還不到六個月,青苹身子有些重了。昨晚風大雨大,更是雷電齊鳴很久,後面一個大雷在頭頂翻滾時,大地似在震蕩,接著乾脆停電了,胎兒受到了驚嚇,一晚上動得厲害,青苹的肚子現在還有些隱隱作痛。她草草吃了早餐就過來找自己的主治醫生,這時廖歡顏的電話進來了,青苹不想接,可電話一直不依不饒地響,最後她無奈地屈服了,廖歡顏在電話里問她在醫院的什麼地方,她馬上過來找她。我跟你又不熟悉,你不是一直都往那邊的家跑的嗎?青苹掛了電話繼續沿著樓梯慢悠悠地往下走,在六樓的樓梯轉角處被廖歡顏抓住了手臂,她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等我啊!」然後一臉不可描述之狀看著青苹,卻不說是有什麼事。青苹摔開她手,一言不發,扶著梯子繼續往下走,進了六樓的婦產科候診大廳。

現在的時間還早,候診廳沒有幾個人,青苹一眼就看見整日里忙得不見人影的紀博覽,手提著一個大大的公文包,小臂上還挽著一個女式名牌包,把江麗枝半摟半抱在懷裡,一隻手輕輕撫摸著江麗枝明顯突出來的大肚子,眼裡滿是寵溺憐惜,嘴上正絮叨著什麼。

青苹認識紀博覽也有二十多年了,還從來未曾見過他這副神色,她突然發現,出現在眼前的,似乎是兩隻陰毒的、巨腹的毒蛇糾纏著,正對她張開了血盆大口。青苹的心一下瓦涼瓦涼,冰冷透澈,要大徹大悟了嗎?她愣住了。

候診廳的兩個人也看到她了,臉色變得精彩起來。

三人相顧無言。一個魔音從青苹的腦海中傳出來:「惡人退散!惡人退散!無視眼前的一切,你只需要記得做檢查的事!」青苹身子機伶伶地抖了抖,小步越過他們直接去找自己的醫生,紀博覽追上來,神色變幻不定,結結巴巴地說:「我···我陪你。」青苹只冷冷橫了他一眼,就把他釘在了原地,他最終也沒有勇氣跟上來。

檢查后,醫生叫她多卧床休息,情緒不要太緊張就可以。青苹悄悄地從另一邊的電梯直接上了十五樓,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風風火火找上她的廖歡顏,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她躺在床上順時針揉著太陽穴,長長地吸氣呼氣,一會兒又坐了起來,點開微信和二姐發錄音。她把自己所遭受的農夫和蛇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了二姐聽,末了再請求二姐全權幫自己處理。青苹只想能平靜地待到兩個小孩子平安地出生。二姐和二姐夫現在法國洽談事務,他們兩個人都習慣睡覺時手機調成靜音,放得遠遠的。等他們再過幾個小時起床后,就能知道青苹在這裡正忍受著多大的不堪,二姐一定會先對著她破口大罵,罵累了再拍著胸口叫她放心,相信他們的律師精英很快就能過來給以最好的幫助。大哥現正率員在某處實彈軍事演習,青苹不願意他再為自己的私事分心,有二姐出面就夠了。青苹躺下來放空大腦,閉目養神,什麼也不去想。

十八

不久,張媽提著營養餐過來,後面跟著的是步履沉穩的紀博覽。張媽感覺到空氣中有些微妙,她把吃食小心翼翼地鋪開來,又把要換洗的衣物器具都收拾好,跟青苹打聲招呼,匆匆地走了。

青苹坐在桌邊細嚼慢咽,紀博覽自個兒坐在窗前,兩人都沒有說話。一會兒,一個電話打進來,他看了看青苹,跑到門外去接了。青苹吃得差不多了,拿茶水漱了口,又擦了擦嘴站起來準備關門進房間里休息,紀博覽忙矮身攔著她低聲道:「我們談談吧。」青苹冷漠道:「談?和你?我沒有什麼好說的。」紀博覽哀求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怎麼樣對我都不過分。江麗枝想當面跟你解釋一些事。她在原生家庭過得並不好,她不想結婚,只想要一個孩子,真的,你也了解過她的原生的家庭情況的,她倔強起來不達目的就不罷休,誰也勸不動,一直待在樓頂,只想跟你當面說清這件事並向你道歉。你是去樓頂見見她,或者讓她下來這裡?」

青苹覺得噁心,說得那麼動聽,什麼倔強勸不動,不就是一條巨形貪婪吸血的水蛭嗎?沒餵飽她是決對不甘心滾下去的。紀博覽低聲哀哀道:「江麗枝懷孕快八個月了,青苹,你也是知道做孕婦的辛苦,你見見她吧,讓她把事情攤開來說,好嗎?」

哦,也就是說青苹在醫院煎熬的時候,他倆就已經創造出了新的生命。青苹看了看紀博覽,金色的陽光斜進來照在他的身上,這就是自己二十多年全心全意付出的人哪!她的心空了,身體也似空了,突然一個聲音穿透進來,在她空空的身體里發矇振聵:「一定要保護好肚子里的孩子啊!」青苹機伶伶打了個顫,一時釋然,她決定快刀斬亂麻和他們隔絕關係,讓自己能安心養胎。又不想這些惡人再到這裡來沾污了自己的地盤,她跟著紀博覽來到了樓頂。

十九

樓頂一派花團錦簇,綠意盎然。下了一夜的暴雨,空氣還是滿清新的,兩個涼亭都有人在聊天,涌道上稀稀落落有幾個人在舒緩地擺動著身體。看見他們,江麗枝從涌道上過來。和青苹預想的一樣,江麗影看了青苹一眼,轉眼對紀博覽說:「我想和青苹姐姐到這邊走走。」

她還是一口一個青苹姐姐,青苹心裡冷笑。

紀博覽看了看青苹,眼裡顧慮重重,驚疑不定。但青苹站在一邊,眼神冷漠,面無表情,江麗枝又是一臉希翼地看著他,希望得到他的應承。紀博覽目光在她們兩人之間轉來轉去,轉來轉去,猶豫的時間有些長。江麗枝正面對著他神色堅韌不妥協,青苹滿臉的不屑一顧撇向旁邊,整個人淡漠得離他已經很遠很遠,後知後覺的紀博覽,心臟突然開始無序地強烈博動,他伸手去拉青苹,青苹踏出一步躲了開來。紀博覽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無計可施的他慌裡慌張地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走進涼廳,靠在柱子上雙手用力拉扯著耳垂,哆嗦著掏出煙點上了火,一邊無意識地把玩著火機一邊頻頻往那邊看。

二十

青苹緩緩沿著彎彎曲曲的涌道走著,江麗枝錯開一步在後面慢慢跟上來。涌道全是由鵝卵石鋪成的,硌著薄薄的鞋底有恰到好處的舒適感。走過一個S彎,就看到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泥碎塊,高度超過一米的圍牆,有多處裂縫張開醜陋的口子,焦黑支棱的鋼筋露出在外面。青苹不由得咂舌,昨晚的大雷火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威猛啊!

突然,青苹看到···不,應該是感知到,矮灌叢中有團正不斷攪動著的濃重的黑影,心裡一悚,皮膚立刻冒出大片大片的雞皮疙瘩。還來不及定睛細看,後面的江麗枝踩到一團滑動的水泥塊,站立不穩,仰著身子踉踉蹌蹌向後倒,雙手在空中揮舞。青苹條件反射般伸出了手,江麗枝迅速抓住青苹的手大力一拉一摜,青苹後背重重撞上了圍牆,硌得她全身都痛,眼冒金星,耳朵隆隆響。這時她聽到了紀博覽驚懼的叫聲,馬上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抓著江麗枝的臂膊,但兩個人換了位置,她看到紀博覽發瘋似的往這邊沖,江麗枝滿臉猙獰,挾裹著難以言喻的情緒,嘴裡恐怖地慘叫著,一手肘狠狠地擊在她的胸腹間。青苹大痛,手腳頓時鬆軟。江麗枝嘴裡恐怖地慘叫著,在青苹胸口死命一推,就聽得「喀啦」的一聲,青苹壓著大塊的水泥塊騰空而落。她身上的血急速沖向腦顱,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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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林青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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