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下）
緣分這東西很奇妙，有了看似不可能的第一次后就會有第二次。
－－建安浮華
夏天的雨往往是不需要前奏的，當第一滴雨刺破濃雲靜然降落於世間一隅的那剎，千百縷銀針樣的細絲便緊隨其後洋洋洒洒地塞滿整個炎熱的夏季。這雨時而如貝多芬的樂曲般洶湧咆哮；時而也像肖邦般婉轉悠揚。此時的這場雨恰似後者，在夜裡用嘀嗒聲演奏著專屬夏的夜曲。
我靠在門口望著眼前劃過街燈的雨絲，在燈光下的折射閃亮著我的眸子。我思索著剛才趙慕晚的神色，內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趙慕晚和我並不算特別熟悉，在剛才飯桌上的三個女生里她和我恰恰是相較於余晨和徐依曉最生疏的那個。不過在我和她的第一次接觸中，趙慕晚就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那時候是三月初，剛剛開學，高一的下半學期要進行文理科的重新分班，我和原班幾個文科生一齊被分到了兩個文普班中的C班，趙慕晚作為文科生也和我分到了同一個班。登校分班當天，班主任老隋便想在開學第一周開例行班會讓新組成的班級同學初步相識。他把全班分成六個小組，為了鍛煉我們的綜合素養，他告訴我們以後班裡有活動都是這六個組輪著來進行組織。
而我和趙慕晚一齊被分到了第一組，我甚至還被老隋安排成了組長。
「那咱們本周的班會就由第一組來組織，這是咱們文C班建立以來第一次活動，組長尹一川你要組織好。」
「收到！」
組織過程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難辦，小組裡的同學行動力都很強，我大致跟他們部署了各自的任務，到了周四晚上的時候，大夥分別把自己那部分的內容都安排妥當。我一邊審核，不禁暗喜自己的夥伴都如此可靠。
可當我最後梳理的時候，發現最為重要的班會主持稿還沒有上交給我。當時的主持人恰好是趙慕晚，因為她並不是很積極的主動攬活，所以就把最後剩下的主持人任務交給了她。
「主持稿子你自己寫，沒啥大問題吧？」我當時問她。
「那個...我試試吧。」趙慕晚當時小聲的說。
之後我便沒在管過這方面的事，沒想到都臨上戰場了，武器卻除了差錯。當時已經很晚了，我只好用微信給趙慕晚發了條消息：
「同學，你睡了嗎，主持稿完成了沒有，寫好了的話給我審核一下，咱們組就差你這步了。」我和相對陌生的人交流時一般都很謹慎禮貌。
「那個...我之前從來沒寫過主持稿之類的東西，不咋會寫，開頭就難住了。」趙慕晚倒是很快回復了我，不過內容卻讓我皺起了眉頭。
我嘆了口氣，打算讓趙慕晚把先寫出來的部分發給我，剩下的我自己來寫，畢竟之前做過不少次主持人，這種稿子寫出來也不算太難。結果過了半天趙慕晚就給我發了短短兩段從網上摘抄過來的句子，之後便陷入了沉默。
「看來把這個任務交給你，確實是為難你了。」我盡量用最委婉的語氣表達著無奈。
「可我真沒那個文筆，想了很久就是想不出來，對不起。」趙慕晚那邊有點委屈的說。
事已至此，說什麼也沒法讓那兩句話變長，我看著牆上指向十二點的鐘錶，無奈的笑笑，回復道：
「沒事沒事，那就不難為你了，剩下的我來寫吧，你先休息，明天早上我再交給你。」
趙慕晚那邊的情緒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真的嘛，
那太謝謝你啦！」過了十幾秒又接著說：「實在太累你也休息吧，明天還上學呢，實在不行明天咱倆一起寫吧。」
我回了個沒事，畢竟現在自己也不困，把這點東西寫完也用不了多久。見趙慕晚沒動靜了，我便沉下心構思起來，沒一會就開始動筆完成了開場白部分。正當我準備繼續寫下去的時候，趙慕晚突然在微信上問我：
「你每天早上吃早飯么？」
突如其來的問題把我搞得一愣，一時間沒明白她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葯，老實回答道不吃，畢竟我每天起的晚，經常趕時間，久而久之早飯就在我的生物鐘里被略過了。
「啊我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吧，真是太麻煩你了，我先休息了，晚安啦！」趙慕晚說完又沒了動靜，應該是真睡著了。我繼續加班，沒用多久就寫完了稿子，並把先前那兩句話加進了結尾中。看著自己的大作，我滿意的自言自語：「不愧是我！」
第二天，當我把寫好的稿子遞給趙慕晚時，趙慕晚兩隻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開心的道謝，一邊誇著我的文筆。臉頰兩側深深的酒窩甚是可愛。緊接著，她從座位邊上拎起一個袋子遞給我，裡面裝著一碗打包好的餛飩。
看著我呆住的表情，趙慕晚笑出了聲：
「不吃早飯可不行，這碗餛飩就當是稿費了，辛苦你啦尹老師！」
我臉上浮現出一抹傻笑，一邊道謝著，一邊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了餛飩，看著碗里熱乎雪白的餛飩，心裡也湧起一陣暖意。那屆班會當然很成功，老隋還特意誇獎了我，在全班的掌聲中，我依稀看見趙慕晚在其中看著我，臉上掛著笑容，兩隻手不停地鼓著掌。
從那之後，趙慕晚在我心裡就留下了一個不錯的印象，這個看上去開朗的女孩暗地裡也有細心的一面，再加上她本身也是個大美女。在雙重加持下，我逐漸對她有了一些好感。但是在剩下的一整個學期里，我卻沒多少跟她再交流相處的機會，因為我們兩個每天在學校的生活安排完全不同，除了上課之外每天都不一定能看見彼此，最後一學期下來也僅僅是見面打個招呼的程度。而那碗餛飩與那份稿子，似乎也成了高中生活的一葉過舟。
一股夜風拂過，打斷了我的回憶，淅淅瀝瀝的小雨雖然不大，但是卻徹底沖刷了近幾日的炎熱，空中潮濕的泥土清香讓我精神為之一振。看了眼手錶，已經過去五六分鐘了，余晨也發來微信一切OK，我便又回到了店內。遠遠望見余晨坐在那似乎不太開心，徐依曉和趙慕晚在邊上說著什麼。
「怎麼了晨姐？」我坐回座位，好奇的問余晨。
「沒怎麼，某人擔心他女朋友丟了而已，我一小時多沒給他發消息，人家著急了。」余晨撇著嘴：「我又丟不了，真是的。」
「可能這就是安全感吧。」我無奈的笑著。
「別，那也不至於每半小時多就回他一次消息吧，恨不得我洗澡時候他都得在邊上陪著，尹一川我跟你說啊，以後你可千萬別對你女朋友這樣，人家得煩死你。」余晨幽幽的看著我說。
「不能，不能」我撓撓頭無奈的笑著。
「雖然安全感是必要的，但是我也不會這麼一點空間都不給留，在一起信任是最重要的嘛。」我又補了一句。
「唉，尹一川光聽你說你還真是個好男人，袁源眼光還算不錯。」徐依曉好像有點替袁源可惜。
「唉，什麼時候能有這麼好的男生也看上我我就知足了。」趙慕晚在一旁無奈的說:「姐可能是沒那個命了。」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於是趕緊轉移話題：「對了，外面下雨了，咱這也吃飽喝足了，抓緊回去吧，別一會下大了給咱們留這了。」
「回去？我記得尹一川你好像是沒帶傘吧。」余晨淡淡的說，沖我挑了挑眉。
「我這...大不了淋雨走回去嘛，離我家也沒多遠，你們不都帶傘了嗎？」我背上書包，已經做好了在回家路上淋雨放歌的打算。
「我去！真下雨了，完了完了，我也沒帶傘。」趙慕晚的聲音一下把我的目光拉了過去，她正有點束手無策的看著余晨和徐依曉手裡的雨傘。
「看來也不是每個女生都很細心嘛。」我對著她開了個玩笑：「這樣也好辦，你們家都在哪個方向啊？」順路的人一把傘，問題的解決並不困難。但是當我看見余晨和徐依曉指向同一個方向，而趙慕晚的手指向了我家的方向時，很顯然此解法並不成立。
「尹一川，我把我傘借你吧，你和晚晚打一把傘，我跟余晨正好順路就打一把傘夠了，你倆不能都淋濕了呀。」徐依曉提議著說，目前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了，我和趙慕晚也只好同意。
結賬的時候，正當我還算著400多塊每個人分攤下來需要AA多少錢的時候，趙慕晚在一旁直接將手機遞了過去：「掃我的吧，這頓姐請了！」
「感謝富姐！」我在一旁雙手合十。
夜色漸漸深了，天空中的雲層映著暗粉的光，把今晚襯托的明亮些許。雨依舊淅淅瀝瀝不停，街角已然聚成了水坑，路燈的昏黃映在水面，隨風輕輕的漣漪。耳邊是雨滴不停敲打樹葉的嘀嗒聲，街上偶爾有一兩行人撐傘默行，看了眼手機，此時也不過晚上七點出頭。
「那...我們就先走了，路上小心，明天見咯！」我撐著傘，把趙慕晚遮在傘下，回頭向余晨和徐依曉道別。
「拜拜」「路上小心」
望著我和趙慕晚漸漸遠去的背影，徐依曉看了一眼余晨，余晨眨著眼睛什麼也沒說，只是翹了下嘴角。
順著傘檐滑落的雨滴從我眼前掠過，頭頂是雨點落在傘布發出的啪啪聲。趙慕晚在我邊上一言不發，我也沒扭頭去看她的神情，傘並不大，我們兩個挨得很近，我甚至能清楚感覺到從趙慕晚身上散發的熱氣，和她身上的清香味。
「說起來，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跟女生打一把傘在雨里走呢。」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是嗎？那我還蠻榮幸的，嘿嘿。」趙慕晚的聲音聽上去倒很開心。
「我以前看言情小說的時候，最為爛熟的場景就是男女主角在雨天撐著同一把傘在雨中漫步，沒想到啊，今天竟然在現實生活也遇到了這樣的情景，生活真是有趣。」等我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好像把氣氛搞得更尬了。
「嗯，是這樣。」趙慕晚有點害羞了。
她的家距離飯店要更近，無形之中就變成了我送她回家。我盡量讓傘傾斜在她那端，儘管自己的肩膀已經落上了幾滴雨點，回想起來，那就是無意識的舉動。而我的心裡還在一遍遍浮現剛才飯桌上的場景以及那個我沒回答的問題。要不要和她說呢？算了，也沒什麼，又不是和人家表白，磨磨唧唧的算什麼男人。
想到這，我緩緩開口：「其實，剛才你問我那個問題，關於我在班裡有沒有相中的女生那件事，我現在可以回答了。」
「說說看！」趙慕晚一下子來了興緻：「姐給你把把關，看看這小姑娘怎麼樣！」聽到這，我內心一緊，但是沒妨礙嘴上的功夫，在進行了一堆上述的鋪墊后，我接著說：「所以在我覺得不錯的有好感的女生里...你算一個的...」我是笑著說出來的，可能是為了緩解自己內心的尷尬，儘管如此，在我說完之後內心還是翻湧著一絲不安和緊張。
「欸...真的嗎？哈哈哈哈，不過尹一川同學，你的眼光還蠻不錯的嘛，嘿嘿。」趙慕晚也笑著對我說，我感受不全她的情感，除了有點不好意思之外，似乎她很開心聽見自己的名字。
「嗯，你確實很不錯。」我用一句不能再直男的話補上了一刀。
「哈哈哈哈，尹一川，一直沒發現你這人這麼好玩。」趙慕晚一下笑出了聲，她這一下子反而給我整的有點不好意思，臉上熱熱的。
「確實是這樣啊，從我第一眼見到你，那次咱倆的合作，我就一直覺得你是個很細心很體貼又很可愛的女生，感覺你以後一定會很招人喜歡的。」我乾脆演都不演了，一股腦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事後想起來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畢竟當時的讚美是全然發自內心的。
「幹嘛這麼說...我也是有不少毛病的，不過謝謝你這麼看好我，余晨說的沒錯，以後不管哪個女生和你在一起都會很幸福的。-」趙慕晚話音落下，指著前面的一個拐角：「這裡進去就是我家，一會你把傘拿走吧，明天還給徐依曉就行。」
我送她進了拐角，一直到她的單元門前，門前積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水坑，趙慕晚嘿咻一下跳了過去，站到了屋檐下面。
「回去吧，別著涼了，謝謝你送我回家，明天見啦！」趙慕晚揮手說道，一臉的笑容。
「好，你也別著涼，到家喝點熱水，我走了。」我的話讓趙慕晚的笑容更濃了。
「快走吧，都淋濕了。」趙慕晚打開單元門，回頭說道：「我上樓啦。」
「拜拜。」我揮了揮手，沖趙慕晚一笑，便回頭朝著來時的路走去，趙慕晚家雖然和我家在同一方向，但是略有繞遠，我還得兜個圈子再回去。想到這，我的腳步加快了幾分，心裡回想起剛才趙慕晚的話，笑容不自覺的又浮現在嘴角。
「雨下整夜...」我不自覺的哼唱起來，旋律穿過細細的雨絲，縈繞在這座城市的角落。
而我不知道的是，趙慕晚扒著門縫一直注視著我遠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趙慕晚才關上門，蹦蹦跳跳的上樓去了，同時在她的嘴角，一直洋溢著一抹笑意。
但我們兩個都不知道的是，這次看似機緣巧合的淋雨共行卻成為了一頁序曲，為後文的一場羅曼史悄悄的埋下了伏筆。而且那時的我做夢也不會想到，同樣是在一周后的一個雨夜，那場比今晚猛烈許多的雨，會把兩個本不同路的靈魂，以雨絲牽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