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而不僵
天氣晴,最高氣溫二十八度,氣壓一千一百九十五,最大風力東南風二級。
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凌晨三點多,天生爬起來看了一眼手機,頓時眼前一亮,今天是個難得的釣魚的好天氣。
只想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天生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釣魚。
「天生…」
「天生…」
結果就在天生還在刷牙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叫門聲。
「來了,來了,李叔啥事兒一大早的這麼著急?」
天生聽到叫門聲后,咬著牙刷跑到院子里打開大門,就見李齊全正在院門口叼著煙等著呢。
李齊全五十多歲,以包地種藥材為生,喜歡管閑事兒,誰家有個紅白喜事兒的都愛找他當管事兒的,論著鄉親叫,天生管他叫叔。
「起的夠早的啊?」
李齊全叼著煙,見天生一嘴的牙膏沫子隨口問了一聲。
「嗯,叔咋了這大半夜的。」
天生點了點頭,說完還不忘刷兩下牙。
「張勝剛死了,我過來給你送個信兒,你趕緊收拾收拾過去吧。」
李齊全說罷,叼著煙一屁股坐上了電三輪就要往下一家去送信。
「咋沒放炮啊?」
天生他們這裡人剛一死有放三聲衝天炮的風俗。
這三聲炮也是有講究的。這三聲炮,是通天、通地、通道路的追魂炮,為靈魂開路的,人剛死靈魂比較脆弱,這三聲炮就是將靈魂順順噹噹的送入地府的追魂炮,同時也是給鄉親們送信,通知過來幫忙的。
「嗨,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趕緊過去吧。」
李齊全叼著煙揮了揮手,似乎不太方便說。
「哦,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天生看著李齊全上了三輪車,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往回走。
「等下,過去的時候帶著傢伙事兒,你爹不在,村裡就你一個懂行的,你過去當先生給看著點兒。」
走了兩步的李齊全突然一腳剎車停下了三輪,叫住轉身要進院子的天生喊道。
「叔,他們不是找的對面村大王莊的楊瞎子看的地嗎,找我當先生不合適吧?」
李齊全的話讓天生一愣,有點兒不明白老張家這是什麼操作。
看風水的有看風水的規矩,找誰看的地,誰當陰陽先生。
天生由於歲數小,只有二十歲,基本沒人找他看陰宅,偶爾村裡誰家動土蓋房子豬圈啥的,倒是有人過來問他。
要說起來張家和天生也算是沒出五福的親戚,到了天生這一輩正好是第五代。
不過張家看不起天生他們老馬家,張家這幾代人都有在市裡有當官的,老馬家自從天生他爺爺那代人死了,就沒有當幹部的人了,算是沒落了。天生大伯是村裡黨員代表,算是馬家唯一一個體面人。
尤其是天生還繼承了老馬家風水地理先生這一支,平時老張家的人看到天生最多就是點個頭而已,點頭還得是天生先喊人,人家才給你點個頭。
前幾天張勝剛就突然要不行了,張家也是找的沙河對面大王莊的楊瞎子給看的陰宅,今天李齊全突然告訴天生要讓他當先生,天生一時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現在上面不是要求火葬嗎,他們家打算直接偷偷埋了,不火葬。你就拿著傢伙事兒跟著跑一圈兒就行。那邊坑都挖好了,我把本家通知完了,等棺材到了就直接埋了,不驚動外人。」
李齊全解釋了一聲,
騎著三輪車叼著煙風風火火的就跑了。
「怪不得,不放追魂炮。這算是孝順還是不孝?」
天生拿著牙刷,說著搖了搖頭,回屋接著刷牙去了。
張勝剛是從教育部門退下來的,兒子張奎在市水利部門當辦公室主任,姑娘叫張翠馨,是村裡衛生所的大夫。
活著的時候,張勝剛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死了死了結果弄了個偷偷摸摸的給埋了。
雖然張奎和張翠馨是不想把自家老爹一把火給燒成灰,但是,按照村裡的規矩,老人自然死亡坐夜三天,病死坐夜七天。
這可倒好,人死還沒涼透,都不等著人們過來弔喪,天不亮就直接要給埋了。
雖然平時關係很是一般,但是人死為大,又接到了專門的通知。天生還是飛快的把自己給收拾了一下,穿著黑色長褂和千層底的布鞋,懷裡揣著羅盤,帶著一刀紙趕了過去。
張家和天生隔得不遠,就兩個衚衕,沒兩分鐘天生就走到張家了。
衚衕里一沒掛經二沒放幡,門口連個花圈啥的都沒有。要不是亮著燈進進出出的人都戴著孝布,你都不知道這家死人了。
「天生過來了,趕緊進去幫忙看著點兒。」
天生剛一進來,送完信兒的李齊全,隨手給天生揣了兩盒煙,接過天生手裡的紙拉著他就往裡走。
「叔,我先掛個禮,禮單在哪裡呢?」
天生跟著李齊全一邊往裡走,一邊往東牆那邊看,愣是沒看到掛禮的地方。
「主家偷著埋,不收禮。」
李齊全說著帶著天生繞過靈棚就進了屋。
進屋之後,按照關係的遠近,幫忙的婦女給天生撕了一條三指款三尺長的孝布。
由於天生過來還要當先生,戴孝不合適,於是把孝布折起來放在了口袋裡。
「哥,天生來了,讓他給看看還缺什麼不,你們都聽他指揮。」
從屋裡拿完孝布,李齊全帶著天生來到了靈棚,拍了拍跪在地上的張奎說道。
「行,兄弟,家裡事兒辛苦你幫忙支營支營。」
張奎站起來擦了擦眼淚,點了點頭說道。
「叔節哀!」
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張奎,天生乾巴巴的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嗯,老侄子,你去看看你爺還差啥不,抓緊點兒。」
張奎嗓子里嗯了一聲,開始催著天生幹活兒了。
「行,我看看。」
天生見張奎著急埋爹,也懶得廢話,答應了一聲。
「老爺子嘴裡怎麼沒有含口錢?」
天生輕輕的掀開蓋在張勝剛身上的經被,伸手扒開了張勝剛的嘴,看到張勝剛嘴裡空空如也,不由皺了下眉頭問道。
人死之後放含口錢,又叫買路錢,這是最基本的常識,張勝剛在靈棚里放了這麼久竟然沒給放含口錢天生有些納悶,莫非被誰給順走了?
要知道在農村順走死人嘴裡的含口錢並非是個例,不過這種事兒一般都是子女有不孝的或者是有恩怨的人才會幹這種事兒。
「不能啊,含口錢是你大娘和你姑一起放的啊。」
張奎聽到天生的話,從地上爬起來湊了過來。
「錢,錢呢?」
張奎看到張勝剛嘴裡空空如也,頓時也麻了。
「都別哭了,也別跪著了,快去找爹的含口錢去。」
張奎急的直拍大腿,趕緊發動跪在地上的孝子孝孫找老頭的含口錢。
隨著張奎的話音落下,靈棚里頓時亂作一團。
「哎呀,我的那個爹啊,你的含口錢怎麼就找不到了哦……」
別人都忙著找老頭的含口錢,只有張翠馨依舊坐在長條板凳上趴在張勝剛的身上,咧著大嘴嚎啕大哭。
「別哭了,趕緊幫忙找含口錢,看看是不是掉哪裡了?」
張奎別張翠馨哭的心裡煩的不行,黑著臉吼了張翠馨一句。
「哦~」
張翠馨被張奎吼得一愣,擦了一把乾巴巴的眼睛,也開始幫忙找含口錢去了。
「咦~?」
天生伸手合上張勝剛的嘴的時候,突然感覺手感不對。
按照常理來說,張勝剛死了好幾個鐘頭了,早該僵了,但是此時張勝剛渾身除了是涼的,關節竟然都沒硬。天生怕是自己摸錯了,還專門活動了一下張勝剛的胳膊。
「叔,你是管事兒的,你看看能不能給主家說一聲,老頭還是按照規矩放三天再埋?」
天生皺了皺眉,點了根煙,找到忙的快找不到北的李齊全一臉凝重的說道。
「老侄子,你不是看出什麼來了吧?」
李齊全叼著煙,停下了腳步,納悶兒的看著天生問道。
「嗯,這老頭死了好幾個鐘頭,屍體不僵,我怕他是假死,只是天魂和人魂離體,地魂還在。這要是真是假死,到時棺材一釘,幾方土一埋,到時候老頭再還陽了,可就等於是把人活埋了。」
說到這裡,天生彈了彈煙灰後繼續說道:「那時候就成了兒子活埋親爹,被自己親兒子活埋了,老頭橫死在裡邊兒了,那可不得了啊。」
「夠嗆,這些年兒了,也沒見誰死了又還過來的。張奎說就請了這一天假,老頭兒今兒必須得埋。不過天生你既然這麼說了,我就去給主家說一聲,咱們也算是盡心了。」
李齊全說著把嘴裡的煙拿了下來,順手用手背把嘴角泛白的唾沫星子擦了擦,往靈棚走去了。
「哥,天生說要不老爺子還是停三天再埋,老爺子死了這麼久了,身體還是軟和的,他怕老爺子是假死。」
李齊全說著還伸手解開了經被,漏出張勝剛的胳膊,當著張奎的面活動了一下張勝剛的胳膊和手。
李齊全本來也不是特別相信天生的話,在給張奎說之前,就借著給老頭兒擦臉的機會摸了摸老頭,發現確實人還是軟的,這才下定決心給張奎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