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情比金堅
「嘟、嘟嘟……」
剛忙完一陣打掃著店裡的戰場,急促的手機鈴聲,讓我不得不放下掃帚接起電話。
備註是鄭姐打來的,我知道我又要去找人了。
「喂,小謝,麻煩你幫我看下,我媽是不是在你店旁邊廣場的槐樹下。」沒等我先開口,電話裡頭一道急切的聲音響起。
「鄭姐,錢婆婆又一個人跑出來了?」我反問著,卻不驚訝。
「嗯,你快去看看,感謝感謝。」鄭姐回答著我的同時催促著我。
「好。」話畢掃在一堆的頭髮我來不及處理,就小跑了出去。
鄭姐說的地方不遠,離我店也就三四百米的樣子,是社區擺放健身設施的健身場所,是小孩玩耍打鬧的嬉耍之地,也是老年活動中心,更是三五成群跳舞阿姨們的舞場。
很快,我轉過一個街區就看見了小廣場,待走得稍微近了,我抬頭望去見得錢婆婆的確坐廣場中央后,我減緩了腳步鬆了口氣,摸出手機給鄭姐撥出電話。
「嘟、嘟嘟……」
「喂鄭姐,錢婆婆在這裡,我還是帶到店裡等你過來接嗎?」鄭姐接過電話后我問道。
聽到我這話鄭姐在電話裡頭徐徐呼出一口氣,接著說道:「嗯,謝謝了啊?」
「嗯,客氣。」我客套的說著。
掛了電話后,我朝著廣場中央的錢婆婆走了過去。
廣場周圍幾乎都是住宅,所以即便是接近中午,此時的廣場是還是聚集著不少在此喜耍玩樂的人,小至兩三歲,老至七八十,各自有著各自的樂,就算沒有屬於自己的樂子,在這人氣聚集之地,也要在這大槐樹下坐會兒,好乘涼。
據說這大槐樹已經有著幾十年的歷史了,有著四個人手拉手環抱的大小,樹枝樹葉伸展開來幾乎已經達到整個廣場的三分之一,是見證了周圍所有小區建設,崛起的見證者。
待我走近了,正巧遇到兩個熟人,張大爺和謝大爺正在圍著槐樹一圈的花壇上下著象棋。
「小夥子,你要是再不來我們下完這把,只能給你帶到店裡去了。」謝大爺老遠就看見了我,等我走近方才笑著說,並指了指端坐在一旁的錢婆婆。
「就是,馬上中午了我們都要回家吃飯了。」張大爺嘴上說著附和的話,眼睛卻是注視著棋盤,忽得眼前一亮,應是想到一步絕佳的棋,同時聲音微微洪亮道:「將軍。」
「謝謝,謝謝。」我看著兩位大爺,連連說著感謝,接又道:「下次如果我沒來,剛好您們又在的話,真的可以把錢婆婆帶到我店裡來。」
畢竟店裡有客人的時候我也抽不開身,這倒是一個好辦法,也幫我省了諸多麻煩。
兩位大爺不搭話,默認了,並同時朝我揮了揮,示意我可以走了,更有一番別打擾我們下棋的樣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棋盤,看得出謝大爺因為張大爺的這一步殺招,陷入了苦思,落了下風。
我瞟了一眼棋局,同時朝錢婆婆走去,我挽起婆婆的手,婆婆沒有抗拒,只是一副茫然的模樣,轉過頭來看著我,嘴唇微動卻是沒發出聲兒。
錢婆婆經常來這裡,一坐就是很久,不熟悉的人會給婆婆打招呼,換來的是婆婆無言與木訥的神情,漸漸的時間長了也不再有人主動和錢婆婆聊天說話,熟悉的人知道婆婆的狀況,則會像兩位大爺一樣,觀而不近。
這裡是自從鄭爺爺走了之後錢婆婆經常獨自來的地方,我和眾多人保持著相同的觀點,都認為這裡有鄭爺爺的影子和氣息,所以錢婆婆才會獨自前來。
「車三進四,用車擋炮。」在拉著錢婆婆走過兩人的下棋的位置時,我忍不住又看了看棋局,謝大爺仍還未想出對策,就在張大爺以為要贏下這局時我幽幽說著。
這話無疑是讓陷入苦思的謝大爺,茅塞頓開,撥雲見日,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說道:「好小子有一手。」同時又搖著頭說:「我怎麼沒想到,哎,老了老了。」
這一步棋也讓原本已經勝券在握的張大爺,皺了皺眉,面容上那還有先前得意的模樣。
我自認為象棋我是把好手,可能是在我老爸的影響下吧,只是平時因為工作的原因沒有時間,否則參加個競賽什麼的指不定能行。
我挽著錢婆婆緩緩走著,朝我店裡走去。
這是我偶爾的日常,幫忙看著一個患有阿爾茨海默症的婆婆,而剛剛打電話的是鄭姐,錢婆婆的女兒,錢婆婆還有一個兒子鄭哥,有時候我也會接到鄭哥的電話。
錢婆婆已經快80了,除了腦子不靈光其他都還好,至少這麼多年我沒看到錢婆婆生過病。
錢婆婆的老伴鄭爺爺一年前就去世了,我清楚的記得那時鄭爺爺來剪最後一次來剪頭髮,我看到的天數是45天,在這之後就在沒見過鄭爺爺,後來鄭姐帶著錢婆婆來剪頭髮我才知道去世了。
對於鄭爺爺的去世我倒不傷心,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完全可以算是壽終正寢。
所以鄭爺爺走後這樣的事情就落在了鄭姐和鄭哥身上,兩人也算孝順,絲毫沒有把錢婆婆送養老院的打算,雖都忙於工作,卻是分工明確,誰下班早誰就回家就照顧錢婆婆。
家裡還按了監控,隨時隨地可以觀察到錢婆婆的狀況,剛剛打電話也是因為在監控里沒見到錢婆婆,鄭姐這才給我打的電話。
張大爺謝大爺則是鄭爺爺的棋友,鄭爺爺在時,經常帶著錢婆婆來和謝大爺,張大爺下棋,而錢婆婆就在一旁安靜的坐著,甚是心安。
三人常在大槐樹下大殺四方,廣場人流高峰時,三人的戰場更是被圍個裡三層外三層,全是來觀摩的象棋愛好者,店裡不忙時偶爾我也是其中一員。
我還記得鄭爺爺健在時,每次來剪頭髮給我說得最多的就是,以後結婚了一定要相濡以沫,相敬如賓。
這樣的事情每每入耳,我總是懵懵懂懂,直到後來我結了婚才慢慢領悟,后又非常慚愧,因為做不到鄭爺爺說的那般。
對於鄭爺爺我甚是懷念,還有佩服,佩服他們那個年代的情比金堅,海誓山盟,鄭爺爺對於錢婆婆的感情,是沉重,是毅力,是耐心,是十年如一日,是我從未見過,從未聽聞的愛情故事。
因為錢婆婆雖有老年知呆,卻是有著與其他老年知呆患者不一樣的地方,錢婆婆的生活能做到勉強自理,這對於老年知呆患者來說,無非是天方夜譚,當然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鄭爺爺。
鄭爺爺是一個非常有先見之明的人,在錢婆婆查出老年知呆后,鄭爺爺一改往日的生活,陪著錢婆婆每天只做三件事,並且這三件事一做就是十年,直到鄭爺爺去世。
這三件事就是非常簡單的衣、食、行,對於我們常人來說這或許不叫事,但對於一個有著老年知呆的人來說,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鄭爺爺卻是用自己的大毅力做到了,鄭爺爺說要把這三件事死死的刻在錢婆婆骨子裡,以防自己先死,到時錢婆婆也能做到勉強的生活自理,讓兒女照顧起來也會省去了很多麻煩,免得讓人討厭,更捨不得錢婆婆受苦。
就這樣在錢婆婆的潛意識裡,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鄭哥鄭姐事先準備,放床邊的衣服褲子穿上,桌子上保溫桶里一天的飯菜吃下,接著就是上下樓在小區里轉悠。
前兩件事幾乎很快就能做好,只有最後一件事,當初聽鄭爺爺說,為了能讓錢婆婆自己記住上下樓回家的路線,鄭爺爺還自己掏腰包為錢婆婆專門,鋪好了一條出門及回家的標記路線。
這些標記是由熒光綠色的瓷磚,手臂長寬,從家門口一直鋪到小區一處的靠椅上,一塊接著一塊,即便是到了晚上,也能很好的識別,錢婆婆跟著這些瓷磚就能回家了,這樣就解決了錢婆婆出行的問題。
偶爾也會出一次差錯,就是走出房間,走出小區,來到大槐樹下靜坐,只不過身邊再沒了那個讓錢婆婆心安的人。
大家都知道錢婆婆或許是想鄭爺爺了,想來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吧,鄭爺爺的十年如一日,教會了錢婆婆獨自應對生活,就算她忘記了所有,卻始終不會忘記這三件事,更不會忘記鄭爺爺。
我將錢婆婆帶回店裡,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鄭姐就來了。
一進門就直直朝錢婆婆走去,將錢婆婆的手挽在懷裡,說道:「媽,不是給你說了嗎?不讓你跑出來,我工作平時沒有時間看你,萬一走丟了我去哪裡找您?」鄭姐嘴上說著怪罪的話,臉上卻是沒有一點怪罪的模樣。
回答鄭姐是錢婆婆的面無表情,和眼神茫然。
接著鄭姐又和我寒暄了幾句后,就拉著錢婆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