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王叔(上)
在王叔看來和我相識是違和的,我則不這麼認為。
深秋初冬。
這幾天我店外面莫名的出現了一個流浪漢,一連著有幾天,直到我開始注意他,那模樣應有著四十大幾,花白的頭髮,穿著一件滿是破損與泥垢的大衣,大衣裡面還有著薄薄一層貼身。
大衣的紐扣似乎是掉了幾顆,脖子往下約到胸口的位置開始數,到衣角只有著四顆鈕扣,其餘因為沒有鈕扣的原因都是敞開的,露在外面的皮膚被寒風吹得微微泛紅。
不知是身高原因還是褲子不夠長,單薄且不合身的褲子把腳踝完全裸露在外面,由於褲子偏大也被寒風吹得沙沙作響。
在這時不時刮著寒風的季節,這點裝扮是抵禦不了寒冷的。
我注意到王叔時,已經是出現了很多天了,我發現白天王叔就在這幾條街來迴轉悠,搜尋著街上的瓶瓶罐罐,或者垃圾桶里一些能用得上的東西,我斷定是賣了換錢。
因為這些東西全被王叔裝進一個伸展開來與他大小的帆布袋中,完后又將這口袋收扛於肩上,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我店的位置是在整條街的最上游,所以每次從我這裡經過帆布口袋總是空空的,再回來則口袋裡又是滿滿的收穫。
王叔與我見到的其他流浪漢不同,他從不拾垃圾桶里別人扔掉的食物充饑,這似乎是他作為正常人的尊嚴。
在我的認知里那種垃圾堆邊撿吃的人,就是精神上有點問題的人。
這天,天公不作美,本就刮著風的季節,下起了一些小雨,秋冬的雨異常的冰,綿綿細雨一下就會持續很久。
這條街的建築設計應是這麼考量的,頭上天花板向外延伸出去一段距離,與地上台階齊平,以外就是露天。
這時為了躲雨,王叔找了一處不影響過往人的位置坐下。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雨還不見小,反倒是越來越大,風也颳得兇猛,同樣因為下著雨今天店裡的生意有些不盡人意,店裡沒客人,我想著讓他進來躲躲雨,店裡也要比外面暖和些。
當然,如果店裡有客人我是不會這麼做的,一個流浪漢進到店裡,讓人見了難免影響生意。
「叔,我這裡有些瓶子你進來拿。」我推開一扇門把頭伸到門外朝他喊著。
王叔聽到有人招呼他,先是微微一愣,轉過頭來驚愕的看著我,也許很久沒被人這麼稱呼過了吧。
「你拿出來嘛,我不進來。」他不拒絕瓶子,只是聽到要進店去拿連連擺手,老實的說。
我略顯意外,沒想到王叔是一個四川人,濃濃的四川口音讓我倍感親切,畢竟我也是個四川的。
於是我也用四川話說到:「沒得事,瓶子有點多你進來拿嘛。」
「你也是四川勒啊?」聽到我也說四川話,王叔下意識的說道。
他鄉遇到同鄉人是幸運的。
「嗯,來嘛,進來拿嘛,下雨我店裡沒得人,不影響。」怕王叔還有芥蒂我解釋著。
看得出有了這層老鄉的聯繫,王叔面容從最開始有著明顯的抗拒,緩緩變成了猶豫,在我的催促下最後又變成了妥協,於是起身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灰。
別說這一拍還的確拍下了不少灰塵,和泥土,接著畏手畏腳的走到了店裡,進店以後直直的站在一旁,那個感覺就好像一個木樁立在那裡,渾身不自在。
我從庫房拿出之前留著的一些瓶瓶罐罐,和廢棄包裝的紙盒,盡數遞給了他。
「感謝,感謝,小夥子你是個好人,這世道好人不多了。」王叔接過東西,連連說著感謝。
裝這些收穫的帆布袋,因為拖行上面粘滿了很多泥土,王叔自身認識到這一點,所以帆布袋被他放在了外面,說完就要出去將這些收穫裝到口袋離去。
「叔,外面風大雨大,等雨小點你再走嘛!反正我這兒店裡沒啥子人,沒得事。」見王叔要走我說。
可能是想著要了我的東西,不好拒絕,最後唯唯諾諾的座在了一處,我們聊了起來。
簡單的聊了一小會兒,我得到了一些有關王叔的信息,姓名,來自哪裡,現在的住所……
在沒接觸過王叔之前,我以為睡橋洞只是一些電視裡面的劇情,或者朋友之間的玩笑話,又或者不切實際的字面意思。
今天的雨,似乎是故意在和王叔做對,一直都沒有要停的意思,哪怕小一點的趨勢都沒有。
為了不聊到以至於無關緊要的地步,我說要給他剪頭髮,最開始王叔是拒絕的,非常強烈的那種,甚至就要將我送他的瓶瓶罐罐與廢紙盒還給我起身離去,可能以為我要收他錢。
在我說了免費時,加上我偶爾也會到養老院去義剪這些話,王叔這才勉強駐足,並且我還指著店裡的一處牆,讓他看我掛在牆上的義剪留念他才相信並願意。
也就是在我給王叔剪頭髮后我做了一個決定,在王叔走後我給街道辦打了一個救助電話,訴說了一下王叔的情況。
之所以要打這個電話,是因為我覺得還能活10423天的王叔不應該這樣頹廢,日子對於王叔來說還很長,我也不僅感嘆生命的不確定性,一個流浪漢能活這麼久,真是命運多舛。
街道辦辦事的效率還是很高的,第二天王叔還是那身打扮,頭髮倒是因為我剪過顯得精神多了,從我門口路過時,朝我輝手打著招呼,第三天便不見得,第四天第五天都沒有見到。
與王叔的第二次見面是在幾個月後,我去養老院義剪的時候。
王叔在養老院做起了保潔,吃住都在養老院,閑來無事還能和養老院的大爺大媽嘮嘮嗑,下下棋,除了這些還有一份對於他來說相當可觀的收入,這些都是街道辦為王叔安排的。
我沒想到會在養老院碰到他,他也沒想到這裡老人經常說起,來免費為他們剪頭髮的小夥子就是我。
也就是這次王叔和我說起了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