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歡歡
上帝為你關上一道門時,必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我覺得命運似乎不是上帝掌控的,有的人一帆風順,有的人則是命運多舛。
就如那句「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的意思一樣。
歡歡來詮釋這句話毫不為過。
這天是星期一,一大早,大約是8點半,還在睡夢中的我被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
我半眯著眼,拿起手機,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我用沒睡醒的聲音說著。
「老闆,你什麼時候開門啊?剪頭髮,我們在店外面等你。」一個有些青澀的女孩子聲音在電話裡頭響起。
「稍微等一下大概15分鐘到。」我朦朦朧朧的說著。
門上貼有我的號碼,有時候會接到一些客人打來的電話,所以我倒不奇怪。
這個點雖然要比我平時開門時間早半小時,但客人都說了等我,我也不能拖拉,等得太久也不好,起床極快的洗簌完穿好衣服就出門了。
這條路我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路程的時間早已被我算得極為精準,所以在約定的15鍾我準時趕到了。
只見一個穿著樸素,大約10歲左右的小女孩,扎著高馬尾,馬尾吊下來已經快到腰上了,可見頭髮有多長。
這時小女孩正兩手把持著一個輪椅,輪椅上坐著一30來歲的女人,女人在6月季竟然戴著帽子和口罩,口罩沒遮住的地方露出了慘白沒有血色的臉龐。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歡歡,和歡歡的媽媽,也是因為這一次,讓我認識了命運多舛的歡歡,也讓我在這之後,和歡歡有了一個來我這裡剪頭髮永遠免費的承諾,當然只要我還在這裡開店。
兩人就這麼在我店外面候著。
見到這樣,我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並朝她們笑著客氣的說:「不好意思,等久了,等久了。」說話的同時用鑰匙將店門打開。
「沒關係,我剪頭髮。」輪椅上歡歡媽媽用輕柔的聲音說著。
說是輕柔倒又有些不像,那種感覺更像有氣無力的虛弱。
「沒關係叔叔,你門上都貼著9點開門,我8點半給你打電話,是我不好才對,打擾你睡覺了。」歡歡也極為禮貌的說著,並用手指著我貼在電話號碼旁邊的上下班時間。
「哈哈,多睡一會兒少睡一會兒沒事。」我笑著回答。
「叔叔,我們有點趕時間,媽媽剪完頭髮就要去醫院了,要不然我不會打電話催你。」歡歡怕我還是往心裡去,說著催促我的原因。
「妹妹,真沒事的。」我揮著手說。
10歲左右的年紀就能想得這麼周到,把話說得這麼委婉,這麼懂事倒是與她這個年齡不符,我不僅多看了歡歡幾眼。
收回目光我接著說:「來吧,先洗頭,既然趕時間我們就快點剪吧。」
由於要洗頭,我以為是歡歡媽媽的腿腳不方便,在我要示意幫忙推到洗頭區時,歡歡媽媽竟然自己緩慢的站了起來,然後歡歡攙扶著,見此我也走過去扶著歡歡媽媽另外一隻手。
才知道原來是虛弱無力,不是腿腳不便。
洗頭髮的時間可以趕,剪頭髮的時間趕不了,所以在洗頭的程序上得到歡歡媽媽的允許后,我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很快就完成了。
然後我和歡歡攙扶著她媽媽坐到椅子上,我就開始操作起來。
我覺得歡歡媽媽應該是生病了,畢竟正常人哪有這樣的,至於是什麼病我不知道,這時我倒是有些好奇歡歡媽媽還能活多久。
「幫我把頭髮推掉吧!」
我把圍布圍好,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歡歡媽媽有什麼要求的時候,她直接說著。
「推掉?」
我覺得我應該是聽錯了,畢竟女人的頭髮是自己的第二張臉,重要度不言而喻,我驚訝的反問,確認著。
女人推頭髮這是很少見的事情,就好像出門忘了帶鑰匙,上廁所忘了帶紙,吃飯忘了給錢……
「嗯,推光。」相比我的驚訝,歡歡媽媽則是顯得格外平靜,點頭說著。
我也好久沒遇到這樣的事情了,勸著說:「如果嫌麻煩剪短就行了啊?為什麼要推掉?推掉后想再留起來要留很久的。」
「我要化療,不推掉到時候頭髮還是會一把一把的掉,醫生建議我推掉。」歡歡媽媽解釋著。
「原來是這樣啊!」我驚愕失色感嘆著。
我想我已經知道了為什麼歡歡媽媽要在這炎熱的6月季戴帽子了,是為了推光頭髮后拿來遮羞用的,在我看來頭髮的作用,對於女人來說與衣服相比同樣重要。
我把剪刀放會原位,猶豫的拿起了推子。
「叔叔,你推頭髮的時候,把媽媽的頭髮留一束給我,媽媽說要用她的頭髮給我做一根手繩。」在我要準備動手開始推的時候歡歡忽得想了起來,提醒著我。
我看向歡歡媽媽,她點頭默許。
做手繩這是紀念品的意思啊!此刻我對於歡歡媽媽的壽命更加好奇。
「好。」
於是我用皮筋套牢一束手指大小的頭髮,接著用剪刀齊根剪了下去。
「咔嚓。」
與此同時,大腦一片空白恍惚起來,眼睛也跟著朦朧,只是一瞬,那個只有我能看見的數字就出現在了歡歡媽媽頭上。
114,這個數字竟然只有114,114天,我感到十分惋惜,顯而易見歡歡媽媽病得不輕啊!
我收回了心神將這束頭髮拿給了歡歡。
歡歡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口袋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那感覺就像如獲珍寶似的。
「嗡嗡嗡……推子被打開,發出了聲音。
「嘩啦、嘩啦、嘩啦。」長長的頭髮跟隨著我推子的位置從頭上掉下,與圍布摩擦發出的聲音。
歡歡媽媽閉著眼沒有看,或許是不敢看,似乎女人在推光頭的時候都不敢正視自己,至少我推過光頭的每個女人都是這樣,我緩慢的推著。
我還沒來得及放音樂,所以店裡很安靜,除了推子發出的機械聲音,和頭髮掉落與圍布發出的摩擦聲,大家都沒有說話。
「妹妹你爸爸呢?你一個人照顧生病的媽媽嗎?好懂事啊?」過了一會兒我打破了這份寧靜,疑惑的問著眼睛一直注視著我的歡歡,準確的說是盯著我正推著頭髮的手,可能是替媽媽覺得心疼吧。
畢竟歡歡媽媽都已經這樣了,她的老公為什麼不陪在身邊,這是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的。
「嗯,是的,我一個人照顧媽媽,我也不知道我爸爸去哪裡了。」聽我說起她爸爸歡歡平淡的說著,不帶任何情感似乎在說一件極為平常,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這是什麼話,我有些不解,沉思著。
「她爸爸在她兩歲的時候,就和我離婚了,那時候她很小,從那之後再也沒見過,所以她不記得她爸爸長什麼樣,更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心想著我可能沒懂歡歡的意思,歡歡媽媽閉著眼微笑解釋著。
這話頓時讓我陷入了沉默,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此時我內心的感受。
在沒有親人的幫助下,一個女人竟然將孩子撫養到現在,這是需要何等的堅強。
再者,歡歡怎麼辦?歡歡媽媽只能活114天了,她那麼小父親就拋棄了她,現在連母愛也將失去,她能照顧好自己嗎?她能自己生活嗎?她上學怎麼辦……一系列的問題在我腦海滋生。
同時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男人能做到這麼絕情,不管自己的老婆生病將死,就連自己的女兒也不管不顧,他是如何做到心安理得,以至於這麼多年都不來看看自己的老婆孩子,我不得而知,現在我只覺得這樣的人不配做父親。
如果做父母之前必須要通過考試,我肯定這世界上有很多人根本沒有資格當父母。
「我有媽媽就夠了。」小孩子的想法都很單純,可能覺得我會多想,或者怕我嘲笑她沒有爸爸,歡歡連忙說著。
我很想說,是啊!你有這樣堅強的媽媽的確夠了,那種只生不養,沒有任何責任感,愧疚感,的爸爸不要也罷。
但是媽媽走了,你怎麼辦?你還這麼小。
我不能說,歡歡現在一定還不知道她媽媽的病情,她媽媽肯定也不會給她說,畢竟這種從小與媽媽相依為命的孩子,怎麼能獨自承受媽媽離去的打擊。
相比別的同齡孩子,還在無憂無慮的生活著,玩耍著,歡歡卻要來承受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生死離別。
「哎……」歡歡媽媽睜開了眼睛,看著鏡子里快推完的頭髮,眼睛有些紅潤,想說什麼,又生生的咽了回去,最後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氣我聽得出來,包含著無盡的心酸與無奈。
我覺得歡歡媽媽應是不畏懼死亡的。
她只怕死後,歡歡羽翼未豐,無人護,遇事不決,無人問,傷風害病,無人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