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周四那天最後一節是民訴，下課後已經是6點。

夕陽下的明大，像是被潑了一個雞蛋黃，古風建築風格的文學部更是金碧輝煌，不少抱著書剛下課的女生，路過時忍不住拿出手機拍照。

楚纖白和陶夭各自讓舍友幫忙把書帶回去，兩人去了學校租電瓶車的地方。

「租多久？」老闆問。

「嗯——」楚纖白一邊在心裡算時間，一邊填寫自己的學生信息，「大概三四個小時。」

「那邊。」老闆指著電量較多的那一批電瓶車。

這裡和街頭的專賣店一樣，停滿了電瓶車，不過沒那麼新，更像二手車市場。

「哥，這輛，紅色的，酷！」什麼也不用乾的陶夭，已經選好今天的坐騎。

鑰匙就插在車上，楚纖白騎上電瓶車，還沒出租賃店，陶夭已經坐上來。

「你就不能等我騎出去？」

「不能。」

上次兩兄妹租車去城裡轉，楚纖白騎著車就跑了，讓陶夭在後面追。

太陽已經落山了，天還沒黑，呈深青色，梧桐樹葉間的路燈亮著。

「愛瑪，愛就馬上行動。」

「哥，這是歐派電瓶車。」

「好邪惡的名字。」

離開校園，灰塵稍微多了一點，還有隔壁美食巷子里食物的氣味。

「待會兒請我吃夜宵？」陶夭又來了。

「我好喜歡你，我請你吃夜宵。」楚纖白左右看了眼，右手用力一擰，車子竄過大馬路。

「因為我，你才能近水樓台先得月，接近清嵐。」

「你怎麼不讓她請客？她靠你向陽花木早逢春，距離我這麼近的女人，除了你，她還是第一個。」

「真不要臉，我要吃臭豆腐。」

「看待會兒能坑鄭晴多少。」

電瓶車停在紅綠燈前，全是下班的人，人行道和機動車道上歐羅斯方塊似的塞滿了。

「哥哥，我愛死你了！」陶夭聲音要膩死人。

一旁機動車道上，坐在寶馬上一男的，瞅了兩人幾眼。

「欸，哥們。」他朝楚纖白打招呼。

楚纖白回頭：「什麼事，哥們？」

「我到底你哪裡不如你？」寶馬男疑惑道。

陶夭五官俊俏，馬尾十分陽光，馬尾下的脖頸細而白，身材又好，再加上今天穿的是熱褲，兩條又長又結實又白嫩的腿，從熱褲底下探出來。

「你問她。」楚纖白大拇指朝後指了指。

在寶馬男的視線中，陶夭環住哥哥的腰，臉貼在他背上，一臉幸福與痴迷。

「他超勐的，簡直是一頭野獸。」

「......」寶馬男目瞪口呆，隨後心服口服地朝楚纖白亮出大拇指。

楚纖白往後捋劉海，慢慢地捋。

等過了紅綠燈，陶夭哈哈大笑，使勁拍他老哥的背。

「哥，我對你好吧！」

「好個屁，還不是為了臭豆腐。」

「你說髒話，我要告訴清嵐，除非你再加一份狼牙土豆。」

這就是妹妹，又想打，又想寵。

葉靈韻家的書店在運河邊，在一條叫『沿河路』的古街上，青石板鋪路，街道完全掩蓋在行道樹的綠葉叢中。

楚纖白把電瓶車停店門前，又細心地鎖上後輪——要是被偷，以他目前的經濟狀況，可能要負債三個月。

「青嵐書店。」他掃了眼招牌。

一扇木門，一面玻璃牆，

店內已經亮起黃昏色的燈，葉靈韻在玻璃窗前整理書架，穿著圍裙，頭髮挽成丸子，盤在腦後。

「hi~，清嵐~」陶夭店門不進，非要在玻璃牆外和她打招呼。

葉靈韻抬起頭，嘴邊浮出一抹淺笑。

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理想女性，為什麼要在這裡寫這句話，無需多言。

楚纖白跟在妹妹後面走進書店，左右看看，很簡單的書店，有幾張桌子，似乎還提供咖啡和甜品。

總是出現在葉靈韻布袋上的青風圖桉，懸挂在書店的牆壁上，印在咖啡杯上，書籤也是那個圖桉，被黃色暖燈罩著，有種進了那個布袋世界的感覺。

「就你一個人？」陶夭問，聽語氣好像來過這裡。

「我讓她們先回去了。」葉靈韻邊回答，邊繼續拾完書，「你們先坐，我馬上好。」

「要不要幫忙？」

「不用。」

楚纖白和陶夭在一張長桌上坐下。

桌上放了一個簡易書架，書架里有菜單、筆、五本書。

《情書》、《情人》、《魂斷日內瓦》、《佩索阿詩集》、《動物武器》。

楚纖白順手抽出《動物武器》，同時意識到：葉靈韻或許在賺掙扎者的錢，還通過這些書，觀察誰是掙扎者。

『擁有大數據的國家，是不是也在通過這種方法找人？』他想。

「要喝什麼？」葉靈韻快整理好了。

「不用麻煩，冰水就可以。」陶夭回答。

很快，葉靈韻端著三杯冰水過來。

方形的冰塊泡在水裡，點綴一片綠色的薄荷，很有夏日風情。

楚纖白注意到，葉靈韻留意著他和他手裡的《動物武器》。

他故作漫不經心——如果是掙扎者，應該會很認真，但他偏要反過來……逗她。

葉靈韻果然又多看了他兩眼。

然後，她開始說教：「散漫。對你有用的東西，你這麼不敏銳？還是以為，只要在現實世界就可以高枕無憂？」

陶夭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只要攻擊哥哥，她都贊同，附和道：

「昨晚在操場也是，隨隨便便暴露能力，一點都不讓人放心！」

「......」

楚纖白這時候再說自己是在逗葉靈韻，只會被當成狡辯，一個頑固不化、執迷不悟的男人。

「對不起。」

他切身體會到了『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這個歇後語的力量。

不過沒想到葉靈韻居然這麼嚴格。

嚴格好啊，人不勸不善，鐘不敲不鳴，不但可以教訓他，將來還能教訓孩子......喜歡。

楚纖白把書放回去，端起水杯喝一口，手肘放在桌上。

他好奇道：「是先有青嵐書店，才有清嵐，還是先有清嵐，才有青嵐書店？」

「先有青嵐。」

「你該不是以為，我靠聽，就能聽出『qing』有沒有『氵』吧？」

葉靈韻嫣然一笑，沒有告訴他答桉，讓他自己猜。

這個女人好壞。

陶夭突然嘆了一口氣，支撐著腦袋，一臉睏倦地說：「價值遊戲好煩啊。」

「怎麼了？」葉靈韻覺得有點好笑地問。-

這個樣子的陶夭，和她平時活潑的形象一點都不符。

「別管她，」楚纖白晃動水杯，冰塊撞擊玻璃壁，「上了一整天的課，對世界無欲無求，每個人都有這麼幾分鐘。」

葉靈韻點了下頭，說：

「其實大多數人都討厭價值遊戲，它像急診，急診醫生是你自己，急診患者也是你自己，能不能挺過去全靠你自己。」

「形象！」楚纖白扣著水杯的食指指向葉靈韻，「不愧是家裡有書房的人。」

「是書店，還有，別拿手指指著人。」

「了解。」楚纖白收起食指。

「你們說，我們會贏嗎？人類能挺過這次大滅絕嗎？」陶夭已經進入哲學家狀態，出神望著兩人。

楚纖白覺得她是困了。

「你覺得呢？」葉靈韻問楚纖白，想聽聽他的想法。

「抬頭望望夜空就知道了。」楚纖白說。

「什麼意思？」陶夭問。

「宇宙中存在億萬顆星球，只是用來讓人類找方向、算命的嗎？在浩瀚的宇宙中，地球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憑什麼是人類活到最後？」

「你的意思是，我們輸定了？」葉靈韻反問。

「那我又要說，」楚纖白笑了一下，「憑什麼活到最後的不能是我們？」

陶夭依舊手撐腦袋，但用腳踹了他一下：「凈說廢話，本宮要你何用。」

楚纖白雙手鬆開水杯，正要讓她知道以下犯上的後果，這時，門被推開了，一身便裝的鄭晴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