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哐當！

這是窗框被撞擊所發出的巨響。

「啊！」

這是撞了牆+窗框疼得半死的薇薇脫口出的低呼。

「……」

這是與牆壁貼貼,恨不得當個壁掛的薇薇冷靜下來之後，整個衛所驟然的寂靜。

薇薇：「……」

薇薇滿腦子只有兩個字打著轉：

完了。

怎麼回事，她怎麼把伊爾迷·揍敵客認成了學長！天啊,這也太對不起學長了。

在悲傷之中，薇薇默默地當了好一會的壁掛,才突然意識到，她好像已經……清醒了？

不僅是意識清醒,連身體也可以活動自如……

霜色無聲，靠著窗框的少女，眼眸慢慢的睜大。

過了片刻，她像是想起什麼，顫抖地抬起手，試探性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沒有了……那個控制著她的長針不見了！

要不是場合不對，伊爾迷·揍敵客就站在不遠處虎視眈眈的,薇薇差點想要喜極而泣。

忽地。

「學長,」黑髮的青年開口,聲音依舊是平平靜靜的，「是指那個跡部財團的繼承人嗎。」

頓時，什麼喜悅、激動，都飛走了。

薇薇驀地抬起頭,驚恐的注視著前方的黑髮青年。渾身都因再度聽見這猶如地獄之音的聲音而冷汗涔涔,連探究自己是怎麼掙脫控制的心思都沒了。

不過,很快的，對學長的擔憂,便壓過了對於伊爾迷·揍敵客的恐懼，隔著不算太遠的距離，薇薇與伊爾迷對視著。

「……您問這個做什麼,揍敵客先生。」

仔細聽的話，薇薇的聲音仍是有著一絲顫抖，然而她鼓起勇氣，一錯不錯的盯著黑髮青年。

薇薇是真的想知道，這個人想幹嘛啊！

她斟酌著話語，試圖提醒：「揍敵客先生是對『學長』這個稱呼好奇嗎？我是個學生，學長當然有很多……至於您說的『跡部財團的繼承人』，跡、跡部學長，現在就在揍敵客先生的家中，與您的……長輩們在一起。」

薇薇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您要是想與學長結交，讓您的長輩代為引薦就好。」

沒錯！

跡部學長可是正正經經拜訪揍敵客家的客人，還明顯在與揍敵客家的長輩們談笑風生，不管這個伊爾迷有什麼想法，他總該顧慮一下自己家的長輩吧？

折騰她這種小人物也就算了，對學長出手的話，他、他自己肯定也會倒霉的！

薇薇在心中瘋狂的給自己打氣。

好一會，伊爾迷也沒有說話。

黑髮青年平靜的：「你感覺如何。」

薇薇一驚，脊背躥過一陣涼意，伊爾迷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讓她高度緊張。以至於過了一、兩秒，薇薇才意識到，黑髮青年問的是——

「我？」少女眼中滑過一縷愕然，不過她很快便道，「我……沒什麼。」

「您的、玩笑，」薇薇斟酌著話語，把伊爾迷對她的控制，說成是『玩笑』，「沒有對我造成什麼影響……」

她還想補充幾句，諸如：『我會馬上忘掉今晚的事』！『只是在開玩笑而已吧，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之類苟命專用話語。

便聽伊爾迷道：

「你的身體，現在有哪裡不舒服嗎。」

月光融於黑髮青年專註望著她的眼眸，他的語氣十分平靜：「你掙脫了西索的執念戒指，雖然你對念的適應性很好，但執念是很特殊的。」

薇薇：「……」

薇薇：？！

薇薇低下頭。果然見右手無名指空空如也。

一時間，薇薇恍惚如墜夢中。

「怎麼了。」

也許是少女久久沒有回答，黑髮青年再度開口，他的聲音在衛所回蕩著，而薇薇幾乎是瞬間就把疑惑丟開：「沒有，我感覺很好。多謝您的關心。」

她十分謹慎的回答著，悄悄蜷起了手。

執念戒指竟然沒了……若不是場合不對，薇薇怕是要跳起來大聲歡呼。

此刻若是沒有伊爾迷這個大威脅還在旁，薇薇的心情，完全可以用喜大普奔來形容。

同時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幾分。

與突然清醒一樣，薇薇努力思索，也沒想起來執念戒指是為什麼會沒了的……

不行不行！

少女用力掐住掌心。

現在可不是分心的時候。

她重新盯住伊爾迷，但『鬼』一樣的黑髮青年不開口，薇薇當然也不敢吱聲。於是衛所中徹底的安靜了下來，唯有霜色的微光，將空間填滿。

此時薇薇才後知後覺，雨……已經停了。

她恍惚想起，離開主管室的時候，她找的借口是，也想要去揍敵客家的主宅。

……現在開口說要走，這個人會同意嗎？

從察覺自己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之後，薇薇除了貼在牆上當壁掛外，完全沒有一點逃跑的意思。

她很有自知之明。

在見識過飛坦、西索等人的手段之後，薇薇明白，像伊爾迷·揍敵客這樣的念能力者，是自己絕對無法抗衡的。

怕不是她這一秒跳出窗，下一秒就被抓住然後小命休矣。

試一試吧。

「揍敵客先生。」微光之中，少女的聲音異常的輕，「既然雨已經停了，沒什麼事情的話，能讓我離開嗎。」

相比先前那略顯顫抖的音調，此時薇薇話語中的恐懼，已經被細細的掩藏好，沒那麼明顯了。

於是。

中原中也走過來時，所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籠罩著整個樹海的黑暗，已經被從裂開雲層中灑落的微光稍稍驅散，雨水將林間的小道浸透，石板上反射著月色的水光，好似黑暗中點點的路標。

而這路標的盡頭，則是被無盡的惡念所充盈的建築。

這股力量是如此強大，以至於掛在門前的那盞不太明亮的燈所散發的光芒，都微微的扭曲了。

作為異能者，中原中也是可以看見念能力者們外放的『氣』的。

他體表早已經覆蓋著異能發動時才會有的紅光，這並非是中原中也故意挑釁，而是即便是他，也沒辦法以肉身硬抗惡念，必須得有異能保護。

而此刻，中原中也身上的光芒，彷彿是碰見了值得一戰的對手，而興奮的躍動著。

嘖。

該說不愧是在揍敵客家族的地盤嗎。一路走來遇到的傢伙就沒有個普通……

有了。

紅髮的異能者正往前走著的腳步，一下子停住，鈷藍的眼眸中，不由自主的浮現一縷愕然。

在那個一看就十分強大的黑髮念能力者的對面……居然是有人的。

是一名……少女？

少女站在窗邊，一手扶著窗杦，看起來異常的『平靜』，並沒有因強大的惡念，流露出任何惶恐。

然而她的體表沒有覆蓋著任何不同尋常的東西，沒有念，也沒有發動異能的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毫無異常的……普通人？

她的呼吸聲也是輕且虛浮的，尤其是對面那個正散發著惡念黑髮男對比下，中原中也能感覺得到，黑髮男渾身的氣息已經掩藏得幾近於無。

但普通人的話，是怎麼承受這股惡念的？

中原中也心中不由浮現了這樣的疑問。

忽而。

像是覺察了這邊的動靜，少女側過臉，隔著不算太遠的距離，朝他看了過來。

從窗□□入的霜色月光，將少女籠罩在內，柔和的光芒之中，她的每一根髮絲，都像是在閃閃發光。

中原中也猝不及防，四目相接的剎那，他腦中莫名其妙的浮現了一個念頭：

幸好出發前特意取回了BOSS準備的禮服……

因為要來拜訪揍敵客，中原中也考慮再三，還是換上了特意定製的幹部禮服。

他才升任幹部不久，這套禮服相比中原中也平日的穿著，要繁瑣太多，手套、帽子、外套……一個不缺，甚至因為拜訪的對象分量特殊，後勤的人還將袖扣、胸針這樣的裝飾品全都備齊了，可謂十分隆重。

那個……後勤組的人是怎麼說來著？

『中原幹部這樣打扮十分帥氣』！

『哦哦，非常合適您』！

不對，他幹什麼要考慮這些，帥氣什麼的……無所謂吧？反正也只是因為任務才這樣穿而已……

這些念頭掠過腦海，不過是一瞬。

下一秒，少女輕輕的眨了眨眼睛。

她眼睫上細碎的流光，如點點星輝。

而後，少女便眨動著這『星輝』，好似一個麵條，膝蓋軟綿綿地彎下去，睜著眼睛，朝地面撲倒而去了。

過了大概有一秒。

中原中也才一驚，似是猛然回神。

暈過去了？！

是的。

就如沸水中丟下一塊冰，蛛絲上砸下一片碎葉。薇薇本就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全憑意志力在與伊爾迷『對峙』。任何一點分心，都足以影響到她的狀態。

而中原中也的突然到來，就彷彿是在早已蓄滿張力的水面，投下了一枚分量不輕的石子。

薇薇僅僅只是轉頭看了中原中也一眼，併產生了些許驚訝之情。

這一瞬間的鬆懈，就足以讓她被睏倦擊潰，並迅速暈厥過去了。

「喂。」

中原中也不由向前一步，異能已是下意識的發動，紅色的暗芒以他腳下為圓心，迅速的擴散出去。

所謂重力使，即能自由的操控重力。

但沒等他用異能把少女浮起來，她下墜的趨勢便已停止。

伊爾迷閃現至薇薇身旁，一把將她撈住。

黑髮青年垂著頭，托舉著少女的後背，另一隻手按在她的頸部，仔細感受著指尖的脈搏。確認她只是因力竭而暈厥過去，呼吸、心跳皆沒有異狀，這才將視線投向前方。

「哦？」伊爾迷歪著頭，「港黑的重力使。」

「啊，別誤會，」黑髮青年面無表情的補充道，「雖然對你的情況稍有了解，但你近期不在我的任務名單內。」

「……」

任務名單？會說出這種話的——

「原來是揍敵客家族的少爺嗎。」中原中也按住帽檐，面上不顯，心裡卻有些奇異的不爽，「抱歉啊，我可不是有意要在你家亂走。」

「我按著你家的管家指的路，就走到這裡了。」

他在幹什麼啊。

中原中也聽著自己的聲音，明明首領交代過，與揍敵客的會面十分重要，為此，在抵達枯枯戮山之後，他依照揍敵客派出的那兩名管家的要求，讓部下在冷風中待命，獨自走入了黃泉之門。

他現在應該做的，是繼續向前，快點去到揍敵客家的主宅。去見等候在那裡的跡部財團少主，管他什麼奇怪的、疑似揍敵客成員的男人跟陌生的女孩呢……但是——

「喂，」紅髮的少年微皺，抬手拉住帽檐，心底奇怪的情緒讓他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不帶她去治療嗎？那女孩是暈過去了吧。」

中原中也才說完，便見那個散發著強大惡念的青年，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

對方並沒有泄露出任何的殺氣，但中原中也能感覺到，這一瞥中那毫無感情的考量。

——如何將他一擊斃命的考量。

「哦，職業殺手的習慣嗎？」

面貌精緻的紅髮少年表情冷肅了起來。

明明看起來也沒比薇薇大上多少，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已。但中原中也一旦冷下面容，便顯露出強大的氣勢來。

那是身為港口黑手黨最年輕的幹部、以雙黑之名響徹黑暗世界的，『重力』持有者的赫赫威名。

揍敵客家的確是世界頂尖的殺手。

但港黑的重力使，亦是世人所矚目的強者。

「雖然被交代了任務，但一味忍讓可不是黑手黨的作風，」中原中也拉下帽檐，面對伊爾迷的殺氣，卻露出個笑容，「揍敵客家的，想被重力碾碎嗎。」

……

姑且不論伊爾迷·揍敵客與港黑重力使之間那一觸即發的對峙。

暈厥過去的少女，閉著眼睛，面上一片安然。

然而在意識的深處，卻有一個只有薇薇能聽到的聲音，機械的迴響著：

[正在統計數據]

[數值變更如下：

姓名·跡部景吾：50

姓名·忍足侑士：38]

[名單已更新]

[契約者·西索：70]

[契約者·伊爾迷·揍敵客：72]

[契約者·加州清光（待激活）：55]

[已滿足綺夢之間開啟條件，是否開啟？]

機械的聲音毫無起伏的迴響著，即使未曾聽見回答，也按照固定的程序走著流程。於是，過了數秒之後：

[確認超時]

[綺夢之間，默認開啟，抽取者·加州清光，好感度68，慾望傾向：抗拒與愛意，正在鏈接]

黑暗。

入目所及，是濃重如墨的黑暗。

薇薇低吟一聲，條件反射的捂住額頭，過了片刻，又茫然的放開。

……她為什麼要捂頭來著？

夢境·薇薇，再一次的，因為正身處『夢』中，而被套上了降智buff。

算上她被伊爾迷·揍敵客控制的時候，這已經是薇薇第三次體驗這種大腦失智的狀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