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故事的最終回
灰發少年已然呆愣。
之前那般歇斯底里的態度消弭於無,甚至連一絲憤怒都看不見。
此時安靜下來的他,倒像是一個少年了,而不是那個瘋狂了九十年的老人。
一切真相大白,二人就如此無言。
最終,蒼打破了沉默。
「你說得對,或許並沒有氣運的存在,或許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
「你應該不知道,之前山谷那次,我並不是想著么遲才動手,早在此前我就有好幾次準備動手,但都因為某些原因而耽擱。」
「端木雲飛和我說過這件事。」
「是嗎……」此時的蒼,平靜得好似與剛才不是同一人,他長嘆一聲,仰頭也不知望向何處。
「我以為,那是因為你是故事主角,乃是氣運最盛之人,所以無論我有什麼圖謀都會因各種巧合失敗。
又因為我知道這是個故事,所以我瞄上了那些配角,讓屬於他們的支線故事尚未發展就結束。
扼殺他們的未來,將未完成的故事依靠【劇本】轉嫁到我身上,我以為這樣就能讓氣運強於你。
現在看來,我錯了。
我只顧著難以言明的氣運,卻忘了人類是依靠智慧去獲得自己所期待之事。」
聽了許久的白瑾終於發話:「為此你害了很多人。」
蒼忽然笑了,那般輕蔑的姿態有此前的幾分神采。
「呵,我不在乎。」
「但如果你不害人,你又怎麼會是這個故事的反派呢?」
灰發少年的笑聲轉瞬即逝,他沉下臉。
「氣運只能算是我的推測,但九十年前,我確確實實看見了。」
凝視著白瑾,他再一次重複自己所見:
「我看見了九十年後會有新的一輪升華之儀,看見了十三個天選技,看見會有一個人打敗眾多天選者,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最後,我會作為『反派』被打倒。」
雖然此前有所猜測,但當蒼原原本本的說出來時,白瑾才醒悟。
原來蒼不知道。
難怪他之前明明說看見了真理,但卻沒有在最開始就對他動手,當初在繁城也只是因為舊怨才襲擊宋安安,而非天選的緣故。
但這些念頭也只是在白瑾心中一閃而過。
他抿了抿嘴,決定…撒個謊。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自己的選擇把自己逼成了反派呢?」
「嗯?」
「過去的九十年裡,你不認識我。那現在,你覺得,如果你不做那些惡事,我們這一戰還會發生嗎?」
蒼沉默了,在他得知白瑾身份之後,自然做過諸多調查。
毫無疑問,白瑾就是那種客觀意義上正直的人。
很顯然,剛才問題的答案是,不會。
他沉默,可白瑾沒打算閉嘴。
「知曉未來自己的生命會有危險,多留手段多作防備,這種想法無可厚非。」
「你這是憐憫?」
「不,我雖然理解你的想法,但絕不認同你的做法。」
抬手,銀色的短劍與他漸漸凌厲的眼神一樣直指著灰發少年。
「所以,你是我的敵人。」
這份信念,絕不會因蒼是否有任何令人可憐的過去有絲毫動搖。
現在,就在這裡,他們就要分出勝負。
「談話就到此結束吧,我剛剛就說過,和敵人廢話不是我的風格。」
猛地一甩劍,另一隻一直按在腰間的手也放下。
「剛才我只是在等傷勢恢復而已,你又在等什麼?」
「也對,你還是很狡猾的。」
蒼笑了,但與此前相比,沒有了癲狂,沒有了輕蔑,多了幾分釋然。
一直托在手中的【劇本】被他啪地一下閉合,隨手丟到一邊,他站起身。
「可能我只是想等一個真相吧。」
手按在一旁的石堆之上,掌心一震,石頭被碾為碎末,展露出漆黑的長劍。
灰發少年拾起黑劍,不怎麼熟練地挽了個劍花,然後看著白瑾,笑了。
「你的傷勢也只是緩住了而已吧?而且那些煩人的飛劍也都廢掉了。」
確實,如蒼所言,現在白瑾的狀態,離巔峰依舊差上許多。
曾經的估算里,全裝備的白瑾對上單臂的蒼大約五五開,現在他就剩下一把【斷】了,虛無劍還落在敵人手裡。
但是……
「你的狀態也不怎麼好吧?」白瑾靜靜地凝視著,他感受得到,破除陣法后,蒼的氣息比沒有陣法加持時還要弱上許多。
「呵,對啊,被反噬了,那些人掙脫的時候還真是幹了件好事。」
「你可選擇投降,等待法律的審判,至少死得體面點。」
「不必了。」如他所料,蒼拒絕了,「那也還是輸給了你,還不如現在拼一拼。」
「你還是沒有放棄。」
「當然,你不會以為我得知你們是靠實力靠智謀而非依賴命運的安排之後,我就會回心轉意吧?
啊,用你們年輕人說法,應該叫洗白?」
蒼又笑了,他自嘲地搖搖頭。
「或許真如你所說,我把自己逼成了我不期待的樣子,但這是我九十年的執念,不可能像那些話本里的反派一樣說放就放。
我終究是個自私的惡人,洗不白的。」
「真巧,我也這麼覺得。」
這是理所當然的,白瑾當然不會原諒他。
「既然沒有氣運,也沒有奇迹,那就由我,由我自己去改變命運!」
他的聲調不高,但話語卻鏗鏘有力,就如他的信念一般。
白瑾與蒼並沒有情感上的共鳴,只是冷著臉,緊握住劍。
「那就來吧。」
這一戰,即分勝負,也決生死!
錚——
一聲聲金石交擊之音迴響於這個舞台之上。
本應該是神兵利器的銀劍,卻被克制,而剋制它的黑劍,此時也只是一把足夠鋒利的劍罷了。
這場決鬥,甚至看不見任何法術。
畢竟,決鬥中的二人,他們的狀態都已經虛弱得不願將靈力浪費在維持身體行動以外的事了。
所以,這裡只有純粹的劍與劍的交擊。
此刻戰力近乎一致的二人,比拼的只有毅力。
即便受傷、即便流血、即便疲憊,也要為各自信念奮戰到最後一刻的毅力。
一點都沒有超凡者對戰時的光彩,只有愈發破爛的衣裳,還有更漸繁多的傷痕與揮灑的鮮血。
他們都很沉默,沉默得……就像這場決鬥不是故事的最終戰一樣。
一者渴望改變命運,這是他的最後一搏。
一者只為守護,朝著他認定的惡揮劍。
最終,就和那些故事的套路一樣,正義還是戰勝了邪惡,作惡無數的魔王終究還是倒在了勇者的劍下。
那金屬右臂早就再度被斬斷,本來灰發少年所存的左臂,此刻也被斬下。
黑劍終究是握不住了,失去雙臂的他也沒有了任何反抗的力量。
但蒼還沒死去,畢竟他本質上還是個五階超凡,哪怕已經雙腿無力地癱坐在牆邊,他也還能保持著清醒。
看著氣喘吁吁的白瑾,他笑了。
「你贏了,今天的命運終究還是和我所看見的一樣。」
他仰起頭,後腦磕著牆壁,無奈地苦笑著。
「故事走到了盡頭,書翻到最後一頁,這個世界也要毀滅了,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
蒼還是那麼愛說話,而白瑾只是站在一旁,什麼都沒做。
這時,老人的目光回到白瑾身上。
「對了,你始終都不信我所說的這些吧?嗯?正義的夥伴?」
「不,我信。」白瑾說出了令蒼詫異的話語,「我知道,這就是故事的最終章,世界馬上就會毀滅。」
「嚯。」
蒼頗感意外,但沒有癲狂地問明明白瑾相信這一切也還是掙扎——畢竟蒼自己不也是這樣嗎?相信註定的毀滅,但又用一切去改變命運。
他只是這麼說了:「原來你也只是在等死。」
「不,我要創造新的故事。」
「呵,真是大言不漸啊。」
如果是之前,蒼可能還會對這般「主角一樣的論調」鄙夷吧。
但現在不會了,反正他都要死了,管他創造不創造呢。
「你不知道吧,剛才,宋安安不是一個人完成任務的,有幾個被困住的人幫助了她。」
「那你又想說什麼呢?」
「雖然夢裡實現的願望是虛假的,但他們的經歷是真實的,並化作了他們自己故事的一部分,而他們交織的這一部分,也是一個故事,一個新的故事。」
「呵,說謎語嗎?算了,也和我沒關係了。」
蒼的視線愈發模糊,聲音也越來越輕。
他勉強辨認出白瑾所在之處,朝著他笑了。
「既然你想逆天而行,那我……就祝你好運吧。」
話音落下,灰發少年再也沒有了氣息。
他死了。
這個為了反抗命運而瘋狂了一生的人,死了。
白瑾凝視著他的屍體,雖有些許感慨,但並不惋惜。
他不會為一個惡人的死去而感到悲傷。
[第十二位敗者誕生,剩餘1人。]
[最終勝者已出現,你的一切願望都將被實現。]
現在,白瑾該去完成他該做的事了。
故事的結局……
由我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