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終局(三)

第七百零二章 終局(三)

陳無涯和茜慢慢走著,就像兩個已經年邁的夫妻,走在有些坎坷的山道上。

沒有動用任何超凡的力量,像是普通人一般翻山越嶺。

兩人不會感到飢餓和疲倦,但陳無涯還是會打獵,尋找住所。

打來的獵物交給茜來處理,然後就這麼吃吃喝喝的度過一天又一天。

他們沒有去聊整件事的意義,尋常也只是聊著一些簡單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今天在河邊看到一些發光的東西,以為是什麼好東西,結果湊近一看只是有人丟棄了水瓶。

再比如這次的肉放的鹽不小心多了一些,所以口味有點重。

他們彷彿已經忘卻了要去和別人見上一面的想法,沉浸在這平和的生活之中。

連自己的身份都忘記了一般。

走到城市中看到的也不是繁榮的景象,而是有些混亂甚至是失序的場面。

再也不復之前和平的景象。

看著街道上亂作一團,搶劫、鬥毆、廝殺、甚至是一些更加不忍目睹的事情。

他們不像那些超凡之人,能夠分辨這不過是某個人的夢,在他們的眼中,自己此刻所處的地方就是真實無疑的。

戰爭會帶來破壞,在真正的現實中是怎樣的,那麼此刻展露出來的景象就會是什麼樣的。

他們只是凡人,不會理解一切的起源究竟是什麼,他們所能看到的甚至連腳下都沒有。

陳無涯默默的看著這一切,耳邊回蕩著他們的謾罵沒有說一句話。

平靜的走過街道,看著一位年邁的老人被另一夥更加強壯的年輕人搶走糧食和錢財。

而被搶走一切的老人只能坐在原地默默垂淚,過了良久之後只能長嘆一口氣,顫顫巍巍的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陳無涯默默的跟在老人的身後,看著他回到家,家中的老伴在看到他回來后說了幾句,但在看到他身上的傷還是大驚失色的詢問了一番。

最後只能痛罵老天和那群不要臉的傢伙,感嘆自己兩人的苦命。

不過,說完之後什麼也不會發生,他們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繼續為了生活而奔波。

其實這沒什麼意義,不管是陳無涯還是茜都明白。

因為這裡的一切都只是個夢,而夢中,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映照到現實中去。

現實中兩個老人或許只是在午後小睡片刻,然後做了一個有些漫長而真實的幻夢。

夢到一個絢爛的世界,既有快樂,也有痛苦。

只是這個夢過於真實,讓他們在醒來以後聊上許久。

對他們而言,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重生?

重生,真的能夠改變什麼嗎?

或許他自己知道,這不過是他的自以為是,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手指尖傳來一抹柔軟,默默的握緊他的手。

「我害怕,我很害怕,如果我的未來註定會走向失去一切的結局,那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出發。」

陳無涯低垂著眼眸說道,茜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聽著。

就像當初兩人相見時,被她照顧的陳無涯總是默默的聽她講述著太守府內的事情一樣。

「未來失去了未知,對我來說太殘酷了,就像是判刑的囚犯一點一點看著處刑的時間到來。」

「這份恐懼甚至讓我失去了曾經的信念,壓垮了我的意志。」

「過程怎麼樣都好,我不想迎來那樣的結局,所以我停下了腳步,不願前進。」

「我……」

陳無涯說著說著,忽然止住了,過了良久才緩緩鬆開肩。

「果然,這種想法太自私了吧。」

茜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陳無涯說道:

「該去見見她們了,她們也在等著你。」

……

摩根走在荒涼的城市中,城市只留下了房屋和街道。

走進一家店鋪內,還有很多擺滿的商品,只是沒有任何人在這裡經營。

抬手擦過櫃檯,沒有一絲塵埃,哪怕沒人打理也依舊乾淨如初。

摩根失神的掃過四周,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感。

「不論多麼美好的人類,也沒有不爭的心,戰鬥不管在哪裡都會有,只是方式不同。

只要存在,就會傷害別人,並背負與之相應的責任。

想要理解的心,不願放棄,不會拋棄。

想要接受的心,不願挫敗,不去憎恨。

想要抉擇的心,不能污染,不被動搖。

對嗎,師父?」

摩根回過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身影,聽到摩根的話,陳無涯抬頭看去沒有回話。

兩人走在城市中。

摩根指著某處建築說道:

「那裡是風之氏族在三百年前建的,不過建造出來后卻只能當酒窖來用,因為她們不小心把能力用反了。

這個是土之氏族建的工坊,不過因為建出來后污染太大,被周圍的妖精排斥,最後只能廢棄。

這個是牙之氏族的……這個是翅之氏族……」

摩根一樁樁一件件,每一個建築都彷彿能夠娓娓道來,每一棟房屋都能講上三天三夜。

因為這裡的一切都積累著她對這個國家的心血。

陳無涯安靜的聽著,時不時的點頭,即便從摩根的話中也能夠感受到那份繁榮和美好。

他們走的速度並不快,但是仍舊已經走到了城市的盡頭。

摩根看著身後空無一人的街道,然後問道:

「我的國家如何?

是個美麗的國度嗎,是個夢幻般的國度嗎。

如果您這樣認為,我將感到無上的喜悅。

歡迎來到妖精國不列顛。

但願這片景色,可以永遠留存在您的記憶中。」

摩根看向陳無涯,溫柔的笑著,眼角劃過淚水。

……

少女坐在椅子上搖晃著腳丫,看著窗外漸漸暗淡下去的天空,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一旁的桌上放著一柄潔白無暇的長劍,房間內空無一人,無比的安靜。

她似乎在等待著誰,不過天色越來越暗,看樣子似乎誰也不會來。

少女輕嘆一口氣,抬手拿起旁邊的劍就要走上樓時。

「叮鈴~」

酒館門口的鈴鐺忽然響了一下,門漸漸被推開,一個身影出現在房間中。

少女驚喜的回頭,看見來人剛想喊出聲時,來人卻悄悄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然後看著懷抱中已經沉沉睡去的女子,對著她點了點頭。

少女沒有說話,只是悄悄的走過來,看著來人懷中的那人,眼裡閃過些許柔色。

兩人一路走上樓梯,無聲的推開一棟房門,將懷中的女子放在床上。

白色的秀髮散落在潔白的床單上,面容無比放鬆和祥和。

輕輕蓋上被子后,那人和少女走出房間。

兩人回到大廳,少女開口說道:

「師父居然先去找她,好偏心。」

少女鼓起嘴,看起來像是表示不滿一般,唯獨在面前這個人面前,她可以肆無忌憚的表現出任何樣子。

不用擔心任何煩惱,也不必去思考各種繁瑣的事情。

陳無涯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

「乖。」

隨後輕車熟路的從旁邊的櫃檯拿出一杯牛奶遞給她,少女接過後毫不客氣的就喝了起來。

陳無涯看著少女此刻的樣貌,還有她手邊的劍,眼裡微微閃爍,隨後陷入沉寂。

「師父,你在想什麼?難道是要實現我的願望嗎?」

少女的眼睛布靈布靈的閃爍著。

「我在想,變成現在這樣該怎麼把你嫁出去呢。」

陳無涯故作苦惱的撐著頭沉思,少女聽到陳無涯的話果斷抬起手敲他的頭,故作惱意的說道:

「該把師父嫁出去才是,一把年紀還孤家寡人的,也不害臊。」

少女吐了吐舌頭,陳無涯笑了笑,兩人對他們之間的話都沒放在心上。

陳無涯緩緩收起笑容,看著窗外的天空說道:

「今天小梣帶我去看了很多地方。」

少女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收起,看著手中的杯子說道:

「那師父你是怎麼想的。」

陳無涯沉默了好久,在少女都有些緊張起來的時候,忽然開口說道:

「我不是一個好的師父,也做錯了很多……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阿爾托莉雅。」

阿爾托莉雅聽到這抬頭看了眼陳無涯,然後搖了搖頭說道:

「師父你做錯了。」

陳無涯抿著嘴沒有說話。

「但你依舊是天底下最好的師父,畢竟沒人規定師父就不能犯錯啊。」

阿爾托莉雅露出笑容,然後認真說道:

「或許重來一次會有更好的結果,但那還是我嗎,我還會是師父你的弟子嗎,我的經歷會和現在一樣嗎,我會有著現在這部分的記憶嗎。

我認為,此刻的我所擁有的所有回憶,才是我最大的寶藏,所以,我希望師父不要搶走它,可以嗎。」

阿爾托莉雅顫抖著問道,語氣有些哭腔,一直以來的憂慮讓她十分痛苦。

她害怕師父真的就這麼一去不回,不再認她。

陳無涯抬手摸了摸阿爾托莉雅的小腦袋,心中終於將某些東西放下了。

這樣……也好。

「放心吧,師父不會做那樣的事了。」

「真的嗎?」

「真的。」

「那,拉勾。」

看著阿爾托莉雅幼稚的伸出手指,陳無涯愣了愣,然後笑著伸出手,和她認真的訂下約定。

失去是人生的必經之路,不過在失去之前,他還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至少讓原本不完美的結局,變的稍微完美一些……

……

摩根坐在飯桌上,阿爾托莉雅正抱著一大盤食物大快朵頤。

茜在廚房不停的弄著下一道菜,陳無涯拿著菜從廚房走出來,看著摩根笑著說道:

「小梣,你不趕緊吃的話,恐怕就要被小陳吃光了。」

摩根聽到陳無涯的話,撇了眼一旁咕嘟咕嘟吃著也不怕噎著的阿爾托莉雅,心中有些懷疑這傢伙是怎麼長大的。

但還是十分矜持的說道:

「沒關係,我不餓。」

「你不吃,給我吃。」

說著,阿爾托莉雅就要從摩根那裡把飯碗搶走,然後腦袋上就挨了摩根一記手刀,頓時抱著頭含淚十分委屈的看著她。

摩根看著她的表情,感覺欺負她還挺有趣的,尤其是這個表情。

然後優雅的拿起餐刀吃了起來。

阿爾托莉雅看著她這個樣子小聲嘟囔了幾句。

聽到她的嘟囔,摩根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因為這傢伙剛剛說,口上說不吃現在不還是吃的挺香的嘛,口是心非的傢伙。

「哈哈哈哈,你們喜歡吃就好,我還擔心我弄得不合你們胃口呢。」

茜從廚房中笑著走出來,將最後一盤菜放在桌上,在場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因此哪怕阿爾托莉雅說的話再小聲,那也像是當著面直說一樣。

四個人坐在這個小小的房間內,就像普通的一家人吃著飯。

吃完之後,陳無涯說道:

「你們兩個有什麼心愿嗎,說起來都沒怎麼給你們兩個過一個好好的生日。」

摩根聽到他的話,頓時沉默下去。

看著摩根的表情,陳無涯忽然從一旁拿出一件東西,然後遞給她。

「這是……」

「無涯劍,這次可別弄丟了。」

陳無涯沒有看手中的劍,而是看著摩根的雙眼。

阿爾托莉雅看見摩根不動的樣子,想了想忽然開口說道:

「啊,師父你偏心,我也要。」

而聽到阿爾托莉雅的話,摩根就像是應激反應一般,果斷抬手抓住劍。

等她反應過來時,那柄黑色的長劍已經被她握在了手中。

「你不是已經有了嗎。」

陳無涯見摩根將劍收下后回了一句,阿爾托莉雅愣了愣,歪著頭看著陳無涯。

「我……有?」

「對啊,你以為你身上那柄劍是誰的。」

陳無涯笑著說道,阿爾托莉雅一驚,看著自己放在旁邊的聖劍,第一次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師父你有兩柄劍!?」

「嗯。」

「可是……我怎麼記得師父你只用一把劍來著?」

陳無涯聽到阿爾托莉雅的話,看著她的表情,一隻手撐著下巴放在桌上,故作玄虛的說道:

「想知道嗎。」

「嗯嗯。」

「那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啊……」

……

「去玩吧,別亂跑。」

「知道了,別跟我們是小孩子一樣,還有什麼叫玩啊,我們可是……嗚嗚嗚。」

阿爾托莉雅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摩根捂住嘴巴帶走了。

看著兩人漸漸遠離,陳無涯和茜站在門前,像是注視孩子遠行的父母。

「要醒了嗎?」

「嗯。」

「所以,你打算做什麼呢?」

陳無涯無奈一笑。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啊。」

茜笑了笑,然後轉身走進房內,最後留下一句。

「最後的時刻,稍微任性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看著茜的離開,陳無涯眼中閃過些許柔色。

最後任性一點嗎……

抬頭看向天空,舉起手。

時空在這一刻漸漸變化,無數光芒自地表升起,陳無涯抬手取過頭上,一柄無形的劍刃在他的手中顯現。

第三柄劍,不過這柄劍從來都沒用來戰鬥,沒想到這次的夢卻用上了這東西。

來自魯路修世界的阿卡夏之劍,本就擁有著人類潛意識的概念,通過這個將所有他想要引導而來的人匯聚到這個世界之中。

阿卡夏是梵語,有虛空、以太以及構成宇宙事物萬象的最基本單位之意。

也是構成這個世界存在的基點。

「該走了。」

陳無涯將手中的劍射向天空,頓時光芒大作。

此刻世界內的所有人都能夠清晰的看見天上的白光,但那道光芒卻並不刺眼,漸漸的一种放松感席捲了大腦,所有人像是回歸了最初的起源而感到無比的放鬆。

……

摩根睜開雙眼,腦海中的沉頓漸漸消失,忽然像是回過神來一般,猛地坐直。

「陛下,怎麼了嗎?」

巴格斯特看見摩根像是做了噩夢一樣的坐直,不由得開口問道。

下方正在介紹這些年來不列顛的政策而侃侃而談的官員忽然住嘴,同時面露尊崇的看著上方王座上的女子。

「巴格斯特……」

摩根保持冷靜,掃過下方,很多熟悉的面孔出現,不過令人意外的是,他們是妖精,但是,她卻沒有感覺到這群妖精身上的罪惡。

「沒事,繼續吧。」

摩根沉聲說了一句,下方的官員繼續講著。

摩根一邊聽,一邊在腦海中回憶著各種問題,確認自己沒有失憶,而且那在夢中的所有記憶都無比真實。

只是……

忽然,手邊的一個事物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的眼神一顫。

無涯劍正安靜的放在她的身邊,就彷彿從最開始就在那裡了一般。

不是夢,不對,是夢,是醒了嗎……

等下,好像還有什麼東西,貌似是一張紙。

摩根抬手自顧自的拿起那張紙,紙上只有幾句話。

「生日禮物,梣,我也不知道你要什麼樣的國家,所以我盡量保持你想要的樣子,然後重新設定了一下世界。

泛人類史和你們已經沒有關係了,你們已經被我從原來的世界抽離,這裡是全新的世界,未來會變成什麼樣我也不知道,就交給你好好發揮了。

哦,對了,別太欺負阿爾托莉雅了,你可是姐姐,等我回來我可是會看的。

這個國家很美,你也是。」

「等等,阿爾托莉雅公主,別跑太快,小心摔了。」

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傳來,一個人猛地推開宮殿的大門,眾多官員看著來人面面相覷。

「摩根,你沒事吧。」

看著阿爾托莉雅的那張臉,摩根收起了手中的紙張,打量了一下阿爾托莉雅,然後慵懶的倚靠在王座上,翹起腿宛如女王一般。

「喊姐姐。」

阿爾托莉雅一張臉漲的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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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諸天的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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