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送往

朝廷大軍攻破銀湖城。程世章的大本營平山城再也無險可守。而且，除了平山城之外，程世章再無第二個城池。眼看大局已定，卞蛟給我們放了一天假。全員修整一天之後，卞蛟所屬的五個標的軍隊將全部開拔向東，兵鋒直指平山城。

這天早晨我起得特別早。當兵的在這半年來疲於攻城，今天難得修整一天，大伙兒都睡得香甜。我早起，就沒有人跟蹤我。我脫了甲胄，穿著便服，在路邊攤上匆匆吃了早點，看到確實沒人跟蹤我，就悄悄趕往預定的地點。

一座客棧。門口已經停好了四輛馬車。最前頭的馬車上插著一面紅色的三角形旗幟。旗幟不大，其面積與兩張A4紙的面積差不多，上面綉著一個黃色的「陶」字。這是陶竹先生商隊的旗幟。當初在五穗原與陶竹初次相見的時候也沒覺得他有啥了不起，不過這也跟我當時的心態有關。畢竟當時我是王爺，他只是個商人而已。現在對他了解多了，才知道這位商人在人界頗有勢力，長袖善舞，各地官府甚至一些叛軍部隊都很給他面子。

馬華一行人就是冒充陶竹先生的商隊夥計才一路平安的。

「爸爸......」這次沒有人攛掇，孩子自己先叫我了。

我心裡一陣感動，趕緊把他抱在懷裡。

「王爺，我們要回去了。」宋勃跟我說話，用手一指第一輛馬車上的兩個巨大的箱子，「這裡是卞將軍支付給我的五千枚金幣。這金幣如何使用，還請王爺指示！」

「噯！」我一擺手，「這錢是你憑本事賺到的。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不必問我!」

「那怎麼可以？」宋勃滿臉都是真誠的感激，「我能有今天，全靠王爺栽培！不是王爺當初慷慨解囊出手成全，我宋勃今日只怕已經成了累死在挖礦現場的一堆枯骨。又哪裡有今日？」

我仍然謙讓，說這錢我不能要。但他還是堅持。終於馬華上來打圓場了：「我說你們兩個也別爭了！我理解小宋報答王爺的心意。但王爺現在人界，忽然多出來五千枚金幣，萬一被人發現了，這大筆巨款的來龍去脈該如何解釋呢？總歸是麻煩事！王爺當初離開五穗原去京城，曾經向我交代，務必要把善待五穗原的百姓當做最重要的事情來辦。那這五千金幣乾脆就按照王爺的心意發放給百姓得了！」

當初我離開五穗原的時候確曾跟馬華有交待，讓他對當地百姓好。畢竟我在五穗原的時間不長，根基不深。當時一去京城覲見妖皇，又是吉凶難料。根據我對地球上現代文明社會的理解，我向他初步闡述了現代福利社會的建構。

我讓馬華在五穗原替我撫恤弱小。王府拿出每財年公私財政收入的三分之一來做這個事情。我這麼做，其第一要務當然是為了收買人心。只有給老百姓充分的實實在在的好處，他們才會感激你，擁護你。坐在人心上的江山才是真正穩固的。只有得到了老百姓發自內心的擁護，五穗原作為我的基本盤才會名副其實。

「王爺確實要這麼做？」我清晰地記得當時馬華問我的話。

「難道不該這麼做嗎？原因我也跟你說過了！只有這麼做了，爭取到人心，五穗原才真正是我的！」我回答。

「只是我覺得您這麼做不是很妥當，特別是現在這段時間。」馬華面露擔憂之色，分析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子民原則上來講都是皇上的。五穗原也不例外。您向百姓發放好處，不以皇上的名義，竟然以您自己的名義，會讓皇上怎麼想呢？」

我恍然大悟。果然是老狐狸啊！我本來就擔心皇上會不信任我。現在，要是皇上發現我私下收買人心，豈不是自尋死路？

「那......難道我以皇上的名義向百姓派發好處嗎？」我苦笑。

說實在的如果這樣做，拿自己的錢給皇上買民心，我實在是不甘心。畢竟那個時候我不知道皇上是否信任我。如果這樣的話，我寧願把這些錢財花掉，好歹也算是享受在自己身上了。

「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馬華看了我一眼，猶猶豫豫地說。

「你是我丈人，又只有依依這一個女兒，咱們就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能說的？」我笑道。

「向百姓發放福利收買人心的確是對王爺您有利的事情。但是，不能以皇上的名義，那對您不合算！也不能以王爺您本人或者王府的名義，那樣對您有風險。如果您不介意，就以我的名義發放福利好了！因為我是商人，發放福利收買人心，如果朝廷介意，最多說我沽名釣譽，不會懷疑我有什麼政治上的企圖！何況事實是，朝廷不光不介意，反而一直鼓勵商人拿出私財替皇上接濟百姓呢，還在各處樹立了多位這類商人的榜樣！而王爺您，畢竟是我的女婿。如果有朝一日皇上真的要對您不利，我一聲呼籲，這些集聚在我身上的民望，立刻就能轉成您的！」馬華說完建議，看了我一眼，「不知王爺您意下如何？」

當時我是仔細思考了一下馬華的建議。首先聲明，我也並不完全信任馬華。我相信他這隻浸淫商場數十年的老狐狸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私心在裡面。這私心是什麼呢？我想了一會兒，覺得他可能圖得就是個好聲望，被人稱作「義商」，應該也就僅此而已了吧？畢竟「義商」這個名頭雖然不直接帶來真金白銀的收益，但被人尊重總是感覺挺好的。一個好聲望應該也有助於他的企業招聘員工，有益於他的產品銷量。而且，這用的不是他自己的錢，還是用王府的錢買他個人的聲望，何樂而不為呢？

「好！就按照您說的辦！」我同意了他的建議。

「多謝王爺信任！王爺放心，我雖然是個商人，也做過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但您委託我的這件事我一定全力以赴辦好。我向您承諾，我馬某可能會往您這個項目裡面貼錢，但絕不會拿項目的哪怕一分錢裝進我自己的腰包。我每一筆花費都會記下詳細的賬目，隨時供您查閱！」馬華向我承諾。

現在，他建議將宋勃用來酬謝我的五千金幣發放給百姓，我當然沒有異議。

太陽漸漸升高。街上的人流也開始逐漸多了起來。人多眼雜，被更多的人注意到我私下與「陶竹先生的活計們」告別，總歸是一件麻煩事。於是我與他們作別。

車夫們跨上馬背，響亮的鞭子聲響起。馬匹們邁開四蹄，朝西城門的方向而去。最後一輛馬車上坐著羅依依母子。我看到羅依依用手支撐著掀開後車簾，兩雙眼睛看著我，依依不捨。孩子還小，沒有表現出特別的不舍，但羅依依的另一隻手時不時拂到臉上抹淚。

我也站著看著他們，心中一陣酸楚。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一家才能不用擔憂任何風險，太平安樂團聚在一起。不知不覺間，我的眼睛也被淚水模糊，直到馬車完全消失不見，我方才擦乾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