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做了個夢
陳楠握緊蘇曉艷的手。
熟悉的溫度和觸感,讓陳楠險些控制不住情緒,連喘了兩口大氣。
「張強不敢胡來的,實在不行還有我在呢。」
蘇曉艷以為他在憂慮交糧的事。
「公糧我有辦法,」陳楠柔聲道,「我做了個夢。」
倩倩往陳楠懷裡拱了拱,奶聲奶氣地問道:「爸爸說呀,夢見什麼了?」
陳楠輕輕地說:「夢見一個男人,他從小要強,小學初中讀書都很用功。考高中時,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他以年級第三的成績考上了中專,成為村裡第一位中專生,讀的是師範。中專生不用交學費,還有補助,家裡也實在過了幾年好日子。」
蘇曉艷愣了下,這不是陳楠自己的經歷嗎?怎麼成夢了?
「畢業后,他進了縣裡的高中做老師。家裡又給他相親介紹了一個女孩。女孩嘛,長得特別高,都快一七三了,十里八鄉最出挑了。就是因為太高了,一直沒有對象。男人啊,都怕找比自己高的女人。」
倩倩撐著下巴說:「她漂亮嗎?」
「漂亮,有一雙迷人的大眼睛,鼻樑高高的,嘴唇薄薄的,還是干農活的一把好手。會種莊稼會養雞,連編竹簍織毛衣都會。男人一見面就喜歡上她了,很快兩人就結婚成家。」
倩倩歪著腦袋說:「那女孩喜歡他嗎?」
蘇曉艷輕輕地說:「喜歡的。」
陳楠繼續說:「兩人又添了一個女兒,過了兩年多幸福的日子。但男人在一次上課的時候暈倒在了講台上,在醫院被查出貧血。學校幫他辦理了病休,他就回到老家休養。偶爾才去學校上一兩節課。」
蘇曉艷的目光漸漸一黯。
「貧血不能幹重體力活,病休工資不多,幾乎全靠老婆支撐。又過了兩年,家中漸漸入不敷出,老婆瞞著男人去血站賣血,靠著每次血站補助的幾十塊錢補貼家用。最終感染了破傷風,沒兩個月不治身亡。」
「啊?」
蘇曉艷錯愕地抬起頭,手掌卻被握得緊緊的。
她凝視著陳楠眼中的苦澀,嘴角微微一動,卻什麼都沒說。
「男人痛不欲生,非常自責,在跟學校領導大吵一架后辭職下海。」
陳楠像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心卻在滴著血。
「男人認為一切都因為錢,因為窮,於是他拚命的賺錢。他從推銷小食品跑業務做起,一家家雜貨店小超市地跑,日晒雨淋,風餐露宿。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喝涼水就饅頭。為了幾百塊錢裝孫子扮小丑。有時別人在大魚大肉,他卻被人晾在一邊幾個小時,一口水都喝不上。」
蘇曉艷聽出了一絲異樣,彷彿陳楠說的不是夢。
陳楠的話中多了一分嘆惜:「他為了向上爬,為了賺錢,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後來,他終於賺到錢了。他有了自己的工廠、研發團隊,組建了跨國集團,上了財富排行榜,成了全國明面上最有錢的一百人之一。他開始報復、找補,利用酒精和女人麻痹自己。」
蘇曉艷的手一顫。
「但無論喝再多的酒,睡再多的女人,他始終忘不了他的老婆。他每個月都會夢見她。每當夜深人靜時,他想起她就會哭。無法抑止的放聲大哭,像個孩子一樣。」
「他叫人去尋找跟她一樣的女人,身高相仿模樣相似,但她們不是她。誰也無法取代她的地位,他心裡只有一個她。」
陳楠不知道,淚水已緩緩地流過他的臉頰,呼吸也越來越沉重。
「他把老家整個山頭都買了下來,屋子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每年他都會回去住兩個月。彷彿屋子裡還有著她的氣味,她的影子。他戒掉了酒精,戒掉了女人,學會做菜,做的是她最拿手的干煸四季豆。」
倩倩大叫道:「媽媽也會做,很好吃的欸。」
蘇曉艷不知何時,全身都在顫抖,眼眶中儘是淚水。
雖然明知陳楠說是做夢,可他的語氣,他的神態,都像是真的。
「他幾十年都沒再婚,心裡始終有她的位子。兩人的女兒很爭氣,長大後讀了雙碩士,接手了他打造的商業帝國,嫁了一個品學兼優的男人。夫妻感情很好,除了偶爾鬥鬥嘴,從沒吵過大架,更沒動過手。」
陳楠輕撫著女兒的臉頰,多了一分笑意。
「但他知道這跟他無關,女兒成長最關鍵的時期,他都在外面奔波,是女兒繼承了老婆的堅韌、倔強和美好的一切。」
陳楠停了下來。
蘇曉艷抹了抹眼角,哽咽道:「後來呢?」
「男人一個人去登山,回來時墜機失事,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他還是不甘心。他想,要能重來一次的話,他絕對不會讓她去賣血。他會撐起這個家,和她走到人生的最後一刻。」
陳楠痴痴地看著蘇曉艷:「我想他能肯定,一切都重來了。」
蘇曉艷咬著嘴唇,確定陳楠是在費盡心思編了一個好聽的故事,畢竟他是教語文的。
或許,他還想添一個男丁?
「真要去看葯了。」
「說了不吃了,」陳楠很難馬上收拾情緒,虛弱的身體也讓他無法阻止蘇曉艷,只能大聲說,「我不是貧血,葯有問題。」
「啊?不是貧血?可是何醫生說……」
「別聽他的,他跟學校串通好了,」陳楠臉陰下來了,心裡想到的幾個人,讓他牙痒痒的,「我那天暈倒是早上沒吃早飯,血糖太低。」
「那這一年多吃的葯、花的錢那不白花了?」
蘇曉艷的火也一下竄了起來。
每個月幾十塊錢的藥費,可說是家中最大的開銷,要沒這筆開銷,日子怎麼都能過得寬裕些。
「先炒幾個葷菜吃了再說,別老吃憶苦飯,倩倩長身體呢。」陳楠哼道:「明天我去找人算賬,回頭再去糧站。」
「我把倩倩送到李嬸那邊讓她幫帶一天,跟你一起去。」
陳楠一想也是,他就算停葯,身體也有點虛,走路還跟飄一樣。
剛才對付張強就全靠腎上腺素,再來一次,也未必能唬住張強。
「那就一起去,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先把葯倒了再說,我聞著都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