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夜雨霖鈴
A市,平安墓園。
天空下著傾盆大雨,路上的行人面色冷漠,偶爾有人冒雨奔跑,在地上濺起幾個步履蹣跚的腳印。
一輛低調而奢華的黑色加長林肯冒著大雨,緩緩行駛進平安墓園。
車停下,車門被打開,顏冰手中捧著白色菊花,一身黑色蕾絲緊身裙,右臂上掛著一朵白花,身後有人為她打傘,可是在下車的那一剎那,她的肩頭還是免不了被雨淋濕的宿命。
「兩年前,小傑在這裡住下,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顏冰表情淡漠,素凈的小臉兒上,沒有一絲妝容的痕迹,即使是素顏,也是那樣美麗,手中捧著的菊花,顯示出她正在壓抑著巨大的悲傷。
「現在,就連你也要住進這裡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離我而去。」
她的聲音平淡,卻充斥著難以掩飾的痛苦。微微蹙起的娥眉,欲言又止的眸子,像是在訴說著她悲慘的命運。
面前,一座低調的墓碑上,男人溫潤儒雅的眉眼是那樣深情,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多一分熱情,少一分冷淡。
那上面刻著的名字,是她最熟悉的。
她的丈夫,鍾宇。
送入太平間,殯儀館,火化……
這些行程,她通通都沒有參加,只是跪在鍾老爺子面前,一遍遍地磕頭賠罪,看著老人家白髮人送黑髮人,一夜之間,彷彿老了十幾歲的樣子,她的愧疚更深了。
顏冰臉上的笑容有些寡淡,聲音柔軟而凄涼,「你們都在怪我,怪我對你們不夠珍視,對不對?」
現在後悔已經沒有半點兒作用了,她已經失去了平生最珍貴的一切。現在的她,孑然一身,除了復仇,她再也沒有了生的勇氣。
「夫人,先生他肯定不會怪你的,你別亂想。」鍾情撐著傘,表情同樣痛苦,聽到顏冰自言自語,鼻頭一酸說話都帶著濃重的鼻音。「他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如果他還在的話,看到你這樣自責,又該心疼了。」
顏冰充耳不聞,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山腳下,男人靜坐在昂貴的瑪莎拉蒂中,看到山上那一抹消瘦的倩影,黑曜石般的凝眸中迅速劃過一抹擔憂,涼薄的嘴唇緊抿著。
「這個笨蛋!」
沈墨低聲咒罵,拉開車門,氣沖沖地向山頂而去。
身後,岳明本想上前去追,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停下了腳步,重新回到車內等待著。
「你瘋了嗎?」沈墨低吼,眉宇間染上一抹怒氣。「逝者如斯,你以為你這樣折磨自己,他就能夠活下來嗎?別傻了,顏傑沒了,你一心尋死。現在那個男人沒了,你還是不想活了嗎?」
要他親眼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為了別的男人要死要活,他做不到!
「我是瘋了。」顏冰空洞的望著墓碑上那張黑白照片,雙眼無神,彷彿連悲傷也消失了。「你別管我了,就讓我死吧。」
拜託,不要再來關心我了。
就讓我這麼死了吧,我想他們,我想下去陪他們。
顏冰斂眉低喃,眼底的悲傷濃的化不開。
看著她這副行屍走肉般的模樣,沈墨一陣火大。
「你這麼想死?」
他伸手,鬆了松領帶,兩道劍眉狠狠皺在一起,竭盡全力壓抑內心的怒火。
「好,我成全你。」
他上前,一把將顏冰拉過來,斗大的雨點落在她的臉上,肩頭,彷彿冰雹砸在身上,疼的她打了一個哆嗦。
「你這是做什麼?」鍾情一驚,面色鐵青,沉聲道:「沈總,這是我們鍾氏的夫人,與你無關,還請你不要干涉。」
鍾宇最心疼的就是顏冰,他不在了,她自然是要為他守護好顏冰,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沈墨這樣對待顏冰?
鍾情的聲音染上幾分不悅,狠狠地瞪了沈墨一眼,上前要重新為顏冰打傘。
「閉嘴!」沈墨轉頭,低吼一聲。「她,是我的妻子,從來都是。」
鍾情臉色一白,被那雙如欲擇人而噬的眸子盯著,就如同在黑夜裡,被森林裡毒性最強的蛇王盯上一般,全身發冷,強大的威壓讓她不敢直視沈墨。
「鍾小姐,麻煩你跟我來。」
身後一隻手伸過來,將她拉遠了些。
鍾情定睛一看,原來是岳明,沈墨身邊的那個手下。
「你放手,我要去我家救夫人。」
鍾情心底里也窩了一層火,此刻看到岳明嬉皮笑臉的模樣,忍不住爆發了出來。
「抱歉,鍾小姐。」岳明不僅沒有鬆手,反而加重了幾分力道,面上的嬉皮笑臉收了起來。「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我們老大更加在乎夫人。現在夫人滿身傷情,心有死志,我家老大這是在幫她走出困境。我不能讓你去破壞,得罪了。」
眼前的人身強體壯,如同一座大山一樣,擋在她面前。
鍾情抿唇,放眼望去,磅礴大雨中,兩個俊男美女相對而立,他們之間的氛圍濃重,任何人都融不進去。
「你要在這裡淋雨,我陪著你。」沈墨上前,將她冰涼的雙手緊緊握住,狹長的鳳眸閃過一抹笑意,聲音低沉,「上天入地,我也陪著你。」
大雨中,顏冰瘦小的肩膀微微顫抖,悲傷地望著沈墨。
面前的男人穩重鎮定,長期在商場上叱吒風雲所形成的強大威壓,讓她感到萬分安心,彷彿只要躲在這個男人的懷中,任憑外界風雨飄搖,她都可以安然無恙。
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做,她只要在他的羽翼下,做一個不問世事的鴕鳥就可以了。
顏冰明白,他是想要告訴她,無論何時何地,就算所有人都離她而去,他也會站在她身後,巍然不動。
「我很難受。」顏冰動了動泛白的唇,聲音嘶啞,帶著幾分泣音。「幫幫我,我……真的好難受。」
耳邊是她夾雜著痛苦的低喃,沈墨的心劇烈疼痛,忍不住將她攬入懷中,大手一遍遍輕撫著她孱弱的脊背,無聲安慰。
雨越下越大,樹葉簌簌作響,水泥墓碑也被雨水浸濕,那黑白照片上的笑容,染上了幾分憂傷,彷彿感受到了深淵之中,那絕望的悲鳴,似乎老天爺也在心疼那個命比紙薄的端方君子。
「你給我聽著,我不准你死。」沈墨附在她耳旁,溫熱的氣息打濕了她瑩白如玉的耳垂,聲音嘶啞而冷酷。「你若是敢死,我就把你的屍體鎖在我的房間里,不給你下葬,更不給你火化,讓你一輩子不能入土為安。」
男人在耳邊,輕輕訴說著最惡毒的情話。
顏冰抿唇,嘴角露出一抹蒼涼的笑意,雨下的特別大,她的淚水也借著雨水的掩飾,一汩汩的往外冒。
她伸出雙手,有些遲疑地抱住男人寬闊的腰身,眼底劃過一抹痛色。
懷中,她哭的肝腸寸斷,無聲落淚,是那樣無助。沈墨略微低頭,深邃的黑眸中,充斥著寵溺,忍不住在心底喟嘆。
他恐怕這一輩子,都是逃不出這個女人的手掌心了。
深夜,龍泉山莊。
夜風嗚咽,月涼如水。
經過雨水洗刷的空氣一片清新,彷彿帶著一股泥土的芳香,花園裡的花兒在夜間綻放光滑,美麗動人。
沈墨抿唇,將窗戶關緊,隔絕了那嗚嗚咽咽的聲音。
床上,顏冰緊閉著那雙流光溢彩的杏眸,娥眉微蹙,臉色泛著一抹不正常的紅潤,手背上,掛著點滴。
她發燒了。
意識到這一點,沈墨忍不住有些自責,都是他讓她在大雨中淋濕,本想陪著她一起生病,可是沒想到他自己的身體免疫力竟然那麼強悍,到頭來生病的只有顏冰一個人。
「水……」
她緩緩搖頭,聲音嘶啞而細微。
沈墨眼底閃過一抹焦急,忙倒了一杯熱水,將她柔弱的身體扶起來,坐在她身後,將她摟在懷中,動作輕柔地喂她喝水。
許是真的有些渴了,她微張著嘴巴,咕嘟咕嘟將水喝了個一乾二淨。
「還想喝嗎?」沈墨緊摟著她,在她耳邊低喃。
懷中的人輕輕動了動,薄如蟬翼的眼睫毛眨了眨,才緩緩睜開了空洞的雙眸。
「這裡是……」
熟悉的陳設,熟悉的風鈴,熟悉的味道。
顏冰立刻意識到這裡就是龍泉山莊,那個她以前經常居住的地方。
「沈墨,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她掙扎著身體,臉色白的嚇人。「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見她這樣,沈墨立刻將她禁錮在懷裡,不允許她逃離這裡。
「乖,你生病了,先在這裡待著。」沈墨抿唇,在她耳邊柔聲安慰。「現在外面到處都在下雨,天黑的要命,你一個人沒辦法回去。」
生病?
顏冰蹙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果真在打點滴。
渾身乏力,臉頰燙的要命,整個腦袋都彷彿裂開一般,疼的她忍不住微微顫抖。
在沈墨的幫助下,她重新躺回了他懷裡。
男人從身後緊緊抱住她滾燙的嬌軀,雙手暖著她打著點滴的那隻,試圖暖熱她的手。
顏冰的視線落在男人修長而乾淨的手指上,有些出神。
沒想到,沈墨的這般柔情,除了慕容雅,她竟也能享受到。她還以為,有生之年,這個男人都不會這樣對待她呢。
「明天我就要回家去。」顏冰低聲說道。
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處理,她必須得回到鍾家,幫助鍾老爺子一起處理了才行,否則怎麼對得起鍾宇?
更何況,老人家現在心情肯定很差勁,她必須得在身邊伺候著。
她是鍾家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