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眼夢回故人的顏
程帆的家比不得梁家別墅富麗堂皇，比不得梁禹辰家時尚清冷，比不了鍾皓栩家溫馨和諧，甚至比不上顧雪晴家的簡單整潔。名義上是個家，實際上就是個能棲身的房子。裝修的風格說高端一點叫做仿LOFT，說尋常一點就是毛坯房。兩室一廳改成了三室，客廳是程帆的卧室兼書房，主卧是程母在住，次卧就是他的姐姐。
屋子的感覺只能說是乾淨，其他的就談不上了。
「小帆，回來了？」聲音從廚房傳來，低沉粗糙，好像嗓子要壞掉一樣。
「嗯。」
「正好，馬上開飯。」
「不著急，你慢慢來。」
程帆將最好的那張轉椅騰出來讓給顧雪晴，自己坐在了床邊。
「地方有點亂，你將就下。」
「沒事。」
可見範圍里唯一的椅子，這讓顧雪晴不禁想起了梁禹辰。在他那間近似工作室的客廳，也差不多是類似的模樣。
「你們是多喜歡把客廳改成辦公區？」
「我們？你說禹辰啊。」
「嗯，他那兒也沒有客廳。」
「雖然用途一樣，但是原因大相徑庭。他屬於拒絕訪客，我是因為空間有限。」
程帆並不覺得窘迫，他看得出顧雪晴並沒有因為這糟糕的環境而瞧不起自己，目光掃過之處沒有半分嫌棄，更多的是疑惑。畢竟按照他的收入，就算沒有住在多麼高檔的社區，也不該讓室內的條件如此勉強，何況還有病人。
「這是我工作不久之後買的房子，便宜清凈，奈何當時能力有限，還了欠的債，買了房就沒有錢再裝修，只得湊合著過。誰知道就湊合到了現在。」
想想也是，程家經歷了變故之後，曾經雄厚的實力都成了空談，程帆相當於白手起家，從頭開始。日子久了，習慣了居住的條件，再加上工作的忙碌，他也就漸漸忽略了要適當改善。
說到底，自己住著舒服才是家。
「小帆，吃飯吧。」程帆的姐姐端著菜從廚房裡出來，抬頭就看見了顧雪晴，「有客人？怎麼不早說。」
她低頭看著餐桌上簡單的兩個菜，感覺會怠慢了客人，雙手搓著圍裙，又回去準備加菜。
顧雪晴趕忙叫住她：「不用麻煩了！」
她朝著程帆使眼色，程帆立即起身將人拉了出來：「姐，雪晴不是來吃飯的，你就不用忙活了。」
程帆的姐姐覺得不好意思，數落著他：「你說你也是，帶朋友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一點準備都沒有。」
她朝顧雪晴笑笑，遞給她一瓶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飲料。
顧雪晴雙手接過，回以同樣的微笑。
眼前的女人留著一頭利落的短髮，膚色有些黑，摘下圍裙，身上穿的都是男裝。她的輪廓偏硬朗，粗眉小眼，個子不矮但是非常瘦，背有點駝，顯得整個人沒什麼精氣神。單就外貌特徵，實在很難分辨出性別。如果程帆不說，顧雪晴一定會認為她是程帆的哥哥，她也因此明白了為什麼程帆說不用擔心有危險了。
「姐，這是我朋友顧雪晴。」
「這是我姐姐程揚，我分不清堂姐表姐那些，就都叫姐姐了。」
程揚朝她點了下頭：「小帆，你招呼顧小姐，我去喊嬸兒。」
「我去吧。」程帆把程揚按在凳子上，「你先吃。」
程帆讓顧雪晴跟在自己身後，躡手躡腳打開了卧室的門。屋子寬敞整潔，家具有尖角的地方都包了海綿，程母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瘦弱的背影透露著孤獨。
「媽，我有個朋友來看你。」程帆輕聲細語，生怕過大的音量會刺激到她。
程母安安靜靜起身，拽了拽衣服，捋了捋鬢髮，舉手投足間依舊看得出是個優雅的人。她慢慢轉身，慢慢抬頭，慢慢將目光從程帆身上向外移去。
看到顧雪晴的那一刻，她往後退了一步。
「顧……顧……你是顧夢！」
顧雪晴和程帆面面相覷，都感覺情緒不太妙。
「媽，你認錯人了。」程帆擋在兩個女人中間，隔斷了她們的視線，「這是我朋友，雪晴。」
顧雪晴側移了兩步，避免了和程母的再次直視。
她感到抱歉，又十分意外。之所以敢直接出現在程母面前，就是因為在她自己和所有認識顧夢的人眼中，她們母女倆並不是十分相似，除非刻意點破，否則幾乎沒人會將她們聯繫在一起。她沒想到程母會一眼就認出自己，擔心會不會就此引發她的病症。
她惴惴不安等在門口，沒多久程帆就出來了。他示意顧雪晴稍等，自己去盛了飯菜還拿了一瓶飲料過來交給她。
「我媽沒事，但是她很難親近生人，你不介意的話就為她吃點東西，應該會好些。她最喜歡喝汽水，你給她，她就會當你是好人。」
顧雪晴還是有些害怕：「還是你來吧，萬一我刺激到她就不好了。」
「沒關係，我守在這裡，有狀況能來得及處理。」
「那好吧。」
顧雪晴一點點靠近程母，她低著頭半垂眼眸，擋住了自己和母親最神似之處。
「伯母，來，咱們先吃飯再喝飲料，好不好？」
她將飲料放在一旁，舀了一口飯拌上菜餵了過去。程母沒有抗拒，只是吃飯的時候眼睛還直勾勾地盯著她，生生想從她這裡再看出另外一個人似的。顧雪晴一口一口耐心地喂著，程母吃過一口就和她搭一句話。
「你真的不是顧夢小姐？」
「不是。」
「我以為她能躲過一劫，藏起來了。」
「她……藏在另一個世界了。」
「我不想的，我不想的，不想的，不想，不……」
「那不過是場意外。」
「意外？呵，孩子，你太天真了。」
「是嘛……」
聽到這樣的話顧雪晴仍是面不改色，心中風平浪靜，倒不是覺得程母在說胡話，而是她早就有了相同的判斷。
何況，有時候，瘋了的人說的話，往往最可信。
她不急於追問，擰開飲料的蓋子，「呲」的一聲，彷彿打開了往事的鎖。
程母抱著瓶子喝了一大口，心滿意足地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
「你是個好孩子，我啊，就給你講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