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苦和甜
風平浪靜的周日給了她喘息的時間，奈何周一的早上，顧雪晴臉上的傷還是能看得出痕迹，遍布全身的紅印也沒有消減多少。她打了一層厚厚的粉底，故意把劉海兒偏向了額頭的傷口，選了一件黑色的長袖襯衣，翻箱倒櫃出一條choker系在脖子上，最後還不忘戴上口罩。炎炎夏日，她的裝扮無疑會顯得另類，可也只有這樣才不會讓人看到她的傷。
早高峰的地鐵如舊擁擠，不拉扶手都不用擔心會摔倒，顧雪晴被擠到了車廂中間，兩個胳膊被架在半空，最多只能動動手指。她一隻手舉著手機，刷著財經新聞，無意中聽到了旁邊兩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子的聊天。
「看到熱搜沒？重大新聞！」
「什麼什麼！誰又塌房了？」
「梁雨菲被拍到和一個帥哥約會！疑似戀情曝光！」
「梁雨菲？就是那個當紅的女明星！我還挺喜歡她的！誰能配得上女神啊！」
「看看看，叫鍾皓栩……」
「哇，好帥啊！」
熟悉的名字驅使著顧雪晴點開了娛樂版塊，掛在熱搜榜第一條的就是梁雨菲和鍾皓栩疑似戀愛的新聞。
接送，牽手，擁抱，親吻，美酒鮮花，燭光晚餐，裡面的每一張照片清楚得都讓人懷疑是不是偷拍，前後過程完整到說沒在交往都不會有人相信。
明艷美麗的女明星，多金帥氣的企業家，郎才女貌，這才是人們眼中最完美的搭配。
這樣多好啊，顧雪晴想著，鎖上了屏幕，朝著車廂門的方向擠了出去。
走出地鐵，她的黑襯衣濕了一半，皺皺巴巴的，白費了她辛苦熨燙。她大步流星往公司走，路過咖啡店大門的時候與買了咖啡出來的梁禹辰撞了個滿懷。
「不好意思。」顧雪晴低著頭跟來人道歉，說完就繼續往前走。
「雪晴？」梁禹辰認出了她，喊了她的名字，「等等我。」
顧雪晴這才停下腳步回頭瞧了眼：「學長？這麼巧？」
「是啊，正好，一起。」
「嗯……」
「你是不是化妝了？」梁禹辰對她今日的裝扮產生了好奇。
「塗了防晒而已。」
「這麼熱的天，捂得這麼嚴，沒事吧？看你這身汗……」
「沒事，有點小感冒而已。」她故意咳嗽了兩聲，把劉海兒壓得更低了，「地鐵上人太多了，好熱。」
「我看你啊八成是熱傷風。唉，早跟他們說過公司的冷氣不要開那麼低，一冷一熱太容易生病。」
「還好，養兩天就好了。」
「對了，那天程……程秘書找你有事嗎？」
「一點工作上的小問題，都處理好了。」
「小問題？」驚動董事長的助理去處理的小問題，梁禹辰還真想不出來有什麼，但是顧雪晴不想提，他也就沒再追問和細想，「怎麼樣？公司的節奏還習慣嗎？」
「比起之前在事務所晝夜顛倒的節奏，這裡好太多了。」
「那是你剛來兩個月還沒經歷什麼大項目，一旦跟進項目，那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還有年底，能把人折磨瘋。」
「咱們的專業一到年底就不是人過的日子，我啊，早有心理準備了。」
「其實以你的成績讀到博士當個老師不成問題，怎麼就選了專碩呢？」
「書讀多了總會有煩的時候，隨便混兩年拿個學位趕緊找個工作養活自己了。再說，我這病常年葯不能停，日積月累的開銷不是個小數目，能花自己的錢就別讓家裡人操心了。」
「你啊，真不知道該說你獨立還是見外。」
「認識這麼久了，我的性子你還不了解？」
「就是因為了解才擔心，你所有事都自己扛著，小心壓死你呀。」
「咦！你可別咒我！我要是真被壓死了，小心做鬼都纏著你啊。」
「誒誒誒？這也行？」
「誰讓你亂說話的。」
「好好好，我錯了！」
「略！這還差不多。」
他們說說笑笑的樣子在奔波忙碌的人流里顯得有些另類，不知內情的路人瞥過一眼都會暗暗嘆氣：上班夠苦了，上班路上還要被硬塞狗糧就更苦了。
世人皆苦，每個人都一樣。
梁禹辰的字字句句對顧雪晴而言是苦中的一點甜，可惜甜的盡頭依舊苦。
同一個樓層不同的部門，就算一路同行，終點處還是要分道揚鑣。
「學長，走啦，拜拜。」
坐在工位上，專註工作中，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就中午了。顧雪晴繼續忙著，刻意和同事們錯開吃飯的時間，避免摘下口罩后被人發現臉頰的端倪。可其他人還沒走完，程帆就再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顧小姐，董事長有請。」
「現在？」
「對。」
「好。」
跟上次不同，這一回許多人都看到了。
浮想聯翩自然會引起議論紛紛，午餐時間的下飯話題就此誕生。
「沒去吃飯？」
「還有點工作沒做完，想著一會兒再去。」
「梁董上午剛開完會，下午還有個會，只能佔用午休的時間找你。」
「您不用跟我解釋，這次沒離開辦公樓，想來不會說得很長。」
「你似乎早有預料？」
「恰恰相反，我以為梁董會徹底忘記我的存在。」
「友情提醒，梁董不喜歡別人戴著口罩和他說話，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我建議你摘下來。」
「好。」
進到梁盛煌的辦公室，顧雪晴不僅摘下了口罩，還把袖子翻了兩層，手腕處一對深淺不一樣的「紅鐲」一覽無餘，還非常含蓄得露出了兩道淺淺的紅色印子。
她低垂著頭坐在梁盛煌的對面，雙手疊放在膝蓋上，看上去有些緊張和羞澀。
梁盛煌的心情非常不錯，專程讓程帆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我記得那天司凱說你的心臟做過手術不宜喝酒，估計咖啡、茶之類的你也喝不了，太熱的太涼的也不行，就只能給你杯溫水了。不然啊，真想給你嘗嘗我這的好茶、好咖啡，好好犒勞下我們的功臣。」
「您說笑了。」
「咱們好歹在一張桌子上吃過飯，這裡又沒有外人，你啊不用拘謹更不用緊張，就當是閑聊，放鬆就好。一直低著頭，脖子不難受嗎？」
顧雪晴抬起手握住了那杯溫水，剛好將若隱若現的傷痕擺在了梁盛煌的面前，她緩緩抬起頭，自然地輕甩了一下頭髮。
額頭的膠紙，臉頰的臃腫，嘴角沒完全蓋住的烏青全部顯露了出來。
梁盛煌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