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最後的體諒與支持
最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了最不宜拒絕他的時機里。
雙親的情況不明,就算顧雪晴有千萬個不願,這通電話她都要接。
「你人在哪裡?為什麼不回我消息?嚇我有意思嗎?玩失蹤你很高興?」
連續的質問,好像犯錯的人是顧雪晴。
而顧雪晴同樣在質問他:「你高興了?滿意了?得償所願了?」
「你說什麼?你以為是乾的?」顧學而矢口否認,甚至還有些委屈,「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事兒跟我沒關係!」
「夠了。」顧雪晴不想再聽到他的狡辯,一切的源頭來自他,其中的干係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顧學而,你聽著,爸媽安然無恙就罷了,如果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會原諒你。」
「什麼?爸和媽怎麼了?」
「爸媽現在都在搶救,地址我會發給你,來不來你隨意。」
「我馬上過去。」顧學而的慌亂和焦急同剛收到消息的顧雪晴如出一轍,「姐,你別怕。」
電話里傳出稀里嘩啦的動靜,絆到椅子的拉扯聲成了一種悅耳的響動。
至少,腳步里的張皇失措證明,他還有心。
「傷者家屬在嗎?」燈沒有滅,卻先走出來了一位護士。
「在!」顧雪晴的心被死死揪住,「我爸情況怎麼樣?」
護士搖搖頭,讓她做好心理準備:「傷者一直在問妻子和女兒的狀況,醫生說可以給他一個回答,好讓他安心。」
一句安心,忽而成了瞑目的代稱。
顧雪晴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笑著說道:「麻煩你告訴我爸,媽媽無恙,我也好好的。」
護士很平靜地接收到訊息,口罩之上的眼睛里略顯遺憾。
沒過多久,后亮起的燈首先熄滅了。
顧澤良被推了出來,欣慰的神情定格在了他滿是血痕的臉上。
「很遺憾,病人傷勢過重,我們儘力了。」
又是一場車禍,又帶走了顧雪晴的一個至親。
「你是他的女兒吧?令尊臨終前有句話托我務必轉達給你。」醫生摘下口罩,語重心長地轉述到,「他說:『雪晴,保護好自己,不要讓爸媽成為你的軟肋和負累,做你認為正確的選擇,爸爸永遠支持你。』」
顧雪晴謝過醫生,最後俯身靠在顧澤良的肩膀上,輕聲慢訴:「爸,你和媽媽不是我的負累,而是我支撐下來的力量。我會保護好自己,也會讓學而回到正軌。你放心,無論他做過什麼,他始終都是我弟弟。」
雖然心已寒,但是情斬不斷。
顧澤良的遺言是理解,是支持,是鼓勵,他清楚自己的兒子犯了多大的錯,也清楚女兒為何會隱忍退讓。知女莫若父,他無需任何詢問,就能夠釐清前因後果。沒有責備,只有疼惜,哪怕到了生命的盡頭,依舊要給她最大的包容,最大的體諒,最強的鼓勵。明知道結果對親生兒子不利,也依然保持不偏不倚。
對於這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卻喊了自己二十多年父親的孩子,他是真的視如己出。
梁禹辰扶起她,對顧澤良承諾到:「顧叔叔,你放心,從今以後阿姨和雪晴都是我的家人,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他們。」
在這一刻,他忘了,自己的時間也不多。
顧雪晴目送顧澤良的遺體被推走,她含了一片葯,繼續守在手術室外等待另一盞燈的熄滅。
等著等著,她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模糊,很快連意識都沒有了。
「Icy,她……」
「她沒事,就是太累了。」沈漫冰在顧雪晴暈倒后初步給她做了檢查,「接連的打擊讓她心力交瘁,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要是換做其他人,不知要哭暈過去多少次。」
「剛才,她沒有哭。」
「我注意到了。」沈漫冰憂心忡忡,「她開始笑,開始壓抑,開始麻木,開始讓自己的反應變得遲緩。這對她來說,短期之內或許是一種自我保護,但是我擔心鬱結在心,早晚會壓垮她。」
梁禹辰低頭看著懷中沉睡的顧雪晴,嘆氣道:「我更擔心,她開始逃避現實,開始陷進自己的世界不願再離開。」
手術室外再次變得安靜,直到顧學而帶著涼風賓士來。
那風,吹滅了那盞燈。
顧學而沒有摸清狀況,梁禹辰抱著顧雪晴不敢動彈,沈漫冰則緊張地走上前詢問薛想的情況。
「大夫,怎麼樣?」
醫生搖搖頭,說的話還是不變的那一句:「很遺憾,我們儘力了。」
那一刻,連沈漫冰都覺得是不是時間線出現了錯位和循環,讓顧澤良的醫生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她開始懷疑是不是他們守錯了手術室,裡面的人不是薛想。作為一個局外人,作為一個見慣了生死自以為足夠冷漠的醫生,她都已經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她不敢去想當顧雪晴醒來之後得知這個消息會是怎樣的傷心欲絕。
「病人在手術過程中心臟驟停,搶救之後仍沒有起色,對此我們也無能為力。」
薛想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隨著她的另一半徹底離開了人世間。
顧學而聽著他們的對話,不可置信地一步步靠近那張還帶著些許血腥味的床。
他看見了薛想蒼白的臉龐,看見了她並不安詳的面容。
他傻眼了。
「媽,你別嚇我!」
「媽,媽,你醒醒!」
「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什麼事?」
「媽,媽,媽……」
顧學而撲倒在薛想逐漸冰冷的身體上,不斷喊著她。可任他喊啞了嗓子,都沒能得到一句回應。
醫生和護士拉開了他,禮貌地說著「節哀」,他們並不知道這悲痛欲絕的可憐男孩兒,就是悲劇的源頭。
沈漫冰冷眼旁觀,梁禹辰忍無可忍。
向來溫和的梁禹辰沒有一絲徵兆,放下顧雪晴衝過去揪過顧學而的領口揮手就是結實的一拳。顧學而趔趄了兩步,肚子又挨了一拳,整個人摔在了地上。疼痛的勁兒還沒緩過來,他的人又被梁禹辰提了起來,按在了牆上。
「你高興了?滿意了?今天的一切就是你想看到的?」
「你不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告訴你!」
「你媽,因為你的『大作』氣到心梗,從樓梯上直接摔了下去;你爸,因為擔心你媽和你姐,在趕來醫院的路上出了車禍。」
「你媽幾分鐘前離開了,而你爸在幾十分鐘前也走了。你讓她在一個小時之內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親人!她已經因為網路上的謾罵而備感壓力,又接連遭受如此之大的打擊,直接暈倒在手術室外面!」
「你的目的達到了!你高興了吧!還是你要讓她也舊病複發倒在你面前你才滿足?」
目睹了母親的離世,又聽到了父親的死訊,顧學而完全懵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出乎了他的預料。
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不是。
他遊離的目光,驚詫的神情,默不作聲的反應讓梁禹辰不斷疊加的憤怒積聚達到了極點。他緊握的拳頭拉到了半空,就在即將掄出去的時候,一隻冰冷的手包住了他分明的骨節。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