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喲,我當是誰呢,雪晴啊。你這個大紅人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對方開場便是一頓冷嘲熱諷。

視頻事件就連向來消息遲緩的長輩們都已得知,可想而知此事的風波已然擴散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早晚會覆蓋顧雪晴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親戚們的冷漠是她早就預想過的結果,唯一有出入的就是消息傳播的形式而已。

早晚都會走進這樣的境地,她的心態反而平穩了。

顧雪晴講明情況,告知家中的變故,請教喪葬的事宜。她問得誠懇,言語間保持著禮貌和對長輩的尊重,並沒有因為對方時不時流露出的鄙夷和嫌棄而惱怒。對方感到震驚和悲傷之餘,對她的抱怨和不滿更重,雖然交待了她該如何操辦白事,也還是沒有放過「教育」她的機會。

「雪晴啊,別怪姑姑說話難聽,你說你一個女孩子,怎麼一點都不自重呢!你的破事兒鬧得人盡皆知,街里街坊都來問我怎麼回事,我這個臉啊都被你丟盡了。你爸你媽都是好面兒的人,工作也體面,你說你給他們惹了多大的麻煩,讓他們得多難堪?說是意外,保不齊就是被你氣死的!你說你良心上過得去嗎?」

「澤良也是,當初啊他跟你媽剛畢業沒多久,忽然就說要結婚,我們都納悶兒,年紀輕輕的著什麼急,結果一追問,都是為了你。家裡本來就不同意他收養個別人的孩子,何況是個未足月就剋死自己親媽的孩子,晦氣,還不吉利。但是你爸為了你媽也是鐵了心著了魔,一意孤行,就把你帶回家了。」

「結果可倒好,給你治病就花了不少錢,辛辛苦苦養大你,還把自己給剋死了,臨了被你連累還沒能落得個好名聲。你說他們冤不冤?這麼一想啊,死了也好,一了百了落得個清凈,省得以後沒臉見人。」

「你呢是個明事理識大體的姑娘,別怪姑姑說話直,你爸一死,你跟我們家也就沒有關係了,你要送你爸媽最後一程儘儘孝心,我呢也理解。是吧,好歹把你養這麼大,總得最後送送。但是呢,你自己也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情況,親戚朋友去弔唁的時候啊讓學而出來招呼就行了,你甭露面兒,免得被人指指點點,讓你爸媽不得安寧。」

「還有啊,你爸媽留下的東西怎麼說都是顧家的,跟你沒有關係,反正你也長大了上班了,就都給學而吧,你爸媽也高興,是不?你弟弟還小,你得多照顧照顧他,他以後找工作結婚還都得靠你呢。」

「不過,你這煞星的體質容易招災,平時沒事兒你還是離學而遠點,免得把禍帶給他。反正科技這麼發達,你給他打個生活費、學費的轉賬就行,不用見面。學而不諳世事,容易被狐狸精勾了魂兒。」

「另外……」

所謂的姑姑一邊和她劃清界線,一邊又讓她出錢養著顧學而甚至還要孝敬其他親戚。電話里的內容越來越刻薄,越來越難聽,什麼「掃把星」、「喪門星」等等標籤都被貼在了顧雪晴的身上。

顧雪晴面無表情,一言不發,低著頭靜靜聽著,不氣不惱。

對方的聲音很大,大到顧學而站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聽筒里傳出來的每個字,都是一根扎在他心口的刺,刺在了他最敏感的點上。

他實在聽不下去了,把手裡的水杯往茶几上一砸,從顧雪晴手裡把電話搶了過來。

水灑了一片,澆不滅他心中的憤怒。

「夠了!你誰啊你!你知道個屁!整件事從頭到尾都不是她的錯,你沒資格指責她?我們家的事情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我和我姐永遠都是一家人,生生世世都是,你們休想分開我們!」

他憤而掛斷了電話,將顧雪晴的手機直接關機扔到了一邊。

這麼一來,反而更襯得顧雪晴是只狐狸精,已然將顧學而迷得神魂顛倒,是非不分。

顧雪晴抽出紙巾去擦桌面上的水,淡淡地說道:「姑姑又沒說錯,你這麼生氣作甚?」

顧學而蹲在她的身旁,愛憐得按住了她正在擦拭的手,略帶抱歉地安慰她:「她不明所以,錯得離譜!那些胡言亂語你別放在心上。姐,等風波過去,我們換個全新的地方從頭開始,好不好?」

「從頭開始?」顧雪晴將飄忽的視線逐漸凝聚在他的臉上,他的樣子還是那麼帥氣那麼乖巧那麼無公害,還是充滿了天真無邪的少年感,完全看不出他潛藏的本性,「你費盡心思,就是為了這個?」

「不是!」顧學而三指緊貼,信誓旦旦向她保證,「我發誓!視頻不是我放上網的!我也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你擔心爸媽,我同樣擔心,你了解他們我也一樣了解,我怎麼會用他們的安危作賭注,拿他們的性命開玩笑?」

顧雪晴看著他誠懇又委屈的神情,嘴角竟微微揚起了弧度:「你真的不會?」

「不會!」顧學而又強調了一遍,他甚至開始放低自己,揭穿自己,「或許在你眼裡,我卑鄙無恥乖張暴戾,但我絕對不是個傻子。這世上唯一能牽制你的人只有爸媽,只要爸媽健在,你就不會真的離開我,拒絕我。我了解你的個性,知道你一心想報警,但是你一直沒有那麼做,一直在容忍和退讓,為的就是不讓爸媽難做。你的軟肋太明顯,太難剔除,所以我才有機會肆無忌憚。」

因為了解,所以放肆。

這樣的熟悉,這樣的默契,真的像一場命運的玩笑。

好笑又可笑,溫情又絕情。

「可是爸媽走了,就代表你的軟肋沒有了,也就意味著我再沒有能夠要挾你的籌碼,意味著我會徹底失去你。同一時間,我失去至親,失去了摯愛,徹底變成了孤家寡人。這樣的結果,你真心覺得會是我想要的?我真的會滿意?會高興?會得意?」

一字一句,宣洩著他的痛苦和難過;每一次發問,是自證更是自責。

他沒有親自下場,可他是幕後的推手,一切的根源,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姐,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哪怕,是最後一次。」他近乎在哀求。

顧雪晴笑得更燦爛了,燦爛中帶著困惑,困惑中帶著無可奈何無能為力。在哀傷中綻放的笑容,格外凄涼。

會不會相信?

能不能相信?

敢不敢相信?

他們之間,破碎的信任還有沒有修復的機會?

她統統不確定。

她不會回答,不能回答,不敢回答。

她害怕多一次的回答,多一次的相信,就會多一次的失望,多一次的寒心。

她不想在已入凜冬的那顆心上雪上加霜。

顧雪晴盯著顧學而看了許久,她拉著顧學而與目並排的手緩緩落在自己眼前。

手背的另一面傷痕纍纍,他並沒有聽她的話去醫院處理和包紮。暴露的傷口經不起折騰,有些又開始出血了。

顧雪晴輕輕蘸了蘸他掌心的凹陷,柔聲問到:「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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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無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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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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