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無間之始
「開機大吉!」
「謝謝薛總吉言。」
曾新珏站在餐館的走廊上聽著來自背後大老闆的問候,《無間道》,新江藝佔大頭,橘子佔小頭,想要用梁家徽和陳榷,這就是條件。
「老曾沒有送花籃?」
「送了,當然送了,老爹在上面寫了四個字,一敗塗地!」
「哈哈哈哈,是他的風格。」
「新珏。」薛恆裕玩笑后,聲音沉靜下來。
「是,薛總,我在。」
「所有人都在等待機會,想名,想錢,大家看著圈子裡一個拿幾千萬,另外一個又可以拿幾千萬,但真的多少人可以拿到呢?想要成為這樣的人,就首先要你有這樣的價值,你有信心是好事,可作為看著你長大的人,我希望你不要浪費這唯一的機會。」
「我是個商人,可以踢走老曾,那你也不是不可以踢走的。」
「我當然明白,我不求名,也不求錢,我只求一個機會。」
曾新珏壓著自己的聲音,像是孤獨地獄里的鬼魂輕輕的敲響震動靈魂的音樂,你不知道下一刻是狂歡,還是孤寂。
「電影而已。」
「我也能給!」
薛恆裕聽過太多的豪言壯語,所有的一切都要等著時間來驗證:「那我就祝我們的電影可以順順利利了!」
「還有一件事,新江藝這個名字我還是覺得不合適。」
曾新珏想了想:「銀河映像?」
「什麼說法?」
「天馬行空,囊括銀河的電影公司!」
「好名字,電影上映前改了,我掛了,這邊還是事。」
「薛總,您忙!」
掛完電話的曾新珏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貼著牆壁,緩緩吐出一口氣后,無聲仰著腦袋,曾經的聲音在腦袋裡嗡嗡作響,他等了太久,太久了。
來自靈魂的顫音讓他無比的亢奮。
這不是一個好的信號,對導演而言。
他慢慢的低下身子。
忽然間,一隻乾淨的手遞過來一張紙,曾新珏接過,抬眼便對上一雙深邃幽深的眼睛,他笑了笑,指了指裡面:「天雀仔你不進去?」
陳榷回道:「有點悶,阿梁哥說帶我出去轉轉。」
說著,梁家徽頂著漁夫帽和口罩已經走出來了,走近發現導演也在,說了一句導演后,便看向陳榷:「天雀仔,走!」
陳榷看了看曾新珏,可梁家徽完全沒有問一問曾新珏的想法,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原先對於曾新珏的想法可能要變一些,陳榷自己也想了解了解曾新珏的創作想法之類的,但以後有機會。
同曾新珏點點頭,便跟著梁家徽走出了餐館。
車水馬龍,新年的餘氣還在,店鋪門口貼著對聯,掛著燈籠。
陳榷走在梁家徽身邊,安安靜靜的聽著他講話。
「我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想做演員,很難。」梁家徽望著眼前流轉的一切,聲音有幾分懷念,也有幾分述說,這是未曾在採訪秀上所說的故事,也是作為過來人的故事。
「這個圈子界限感很鮮明。」
「你沒有人脈,從底層做起,那就是難出頭,長相不好,身材不好,那就更難,可一旦堅定一個想法,沒有百分百去做,終究只會讓自己遺憾。」
「所以我找到一切的機會。」
「去劇組打雜,就在影視城賣地攤貨等等,整個圈子裡無名的演員太多,沒有出頭的更是,所以我很少去羨慕那些出頭的,去嫉妒他們得到的機會。」
「當外在條件無所依存,我所能做的只是錘鍊自己,從實踐再到實踐,對著鏡子一次又一次,錄下來自己的聲音一遍又一遍,不出頭的那些日子裡,我充實,且充滿希望。」
「所以我很感謝庄哥。」
「他給了我這種不知名的演員,另外一種活法。」
「我卯足了勁去證明庄哥和我的選擇沒有錯,我就是適合這條路的演員。」
「所幸我沒有讓庄哥失望,也沒有讓自己失望,從一部一部電影里脫穎而出,成了他人眼裡的演技派,我也一直在學習,在將那顆最初的心保持住,因為我見過太多失去了初心,成為外表光鮮內里荒原的演員,那是一種可怕的狀態,就像是殭屍,再難創作出角色,再難進步。」
「少上綜藝,少採訪,將私下的自己包裹在自己的內心中,而不是那些虛假的讚美里,我們需要切實的肯定,而不是無畏的讚美。」
「天雀仔,上次的問題,你想清楚了嗎?」
梁家徽看向陳榷,他一番長篇大論里,其實已經有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陳榷指了指自己的心。
自樓上玻璃的光倒映在他淺色深邃的眸子里,像是火焰在燃燒。
清冷雋貴的氣質在這火焰中逐漸綻放盛開。
不時有走近的路人多看了陳榷幾眼,梁家徽收回目光笑了笑,圈子裡是非利益太多,他喜歡和純粹的演員進行交流。
「這是源動力,也是創作的源泉,演員不能失去的東西。」
梁家徽腳步放慢一些,往人少的街道轉向:「當你明白這個之後,需要做的下一步便是琢磨出自己的路線。」
「很多人都說演員是天生的,什麼體驗方法之類的派系不過是沒用的,那是大錯特錯,天賦型的演員的確有,那是少數,構建其如今龐大圈子靠的不是天賦演員,更多是普通人,他們有學習和總結能力,能夠摸清楚套路和辦法,這些便是所謂的派系。」
「天雀仔,你是科班畢業的,你覺得我是哪種派系?」
首先關於什麼三大表演體系,這完全是國內表演理論傳播的誤導,一直以來,體系是專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梳理的表演體系。
其次是現如今流傳廣的三個派別的解讀。
體驗藝術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梳理的表演的核心,這是現如今基本科班演員接受的核心教育。
方法派是對體現的發展。
表現主義給予20世紀初的表現主義戲劇,也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摒棄的匠氣,全憑演員的天賦,有一句話很好概括,我正在理解角色。
這三個詞語都不是簡單語言可以解釋的,再次概括一番,就是。
表現派是把角色融入自己,演員個人特色大於角色特質。
體驗派很難,從自身出發,找到契合點,比如把相同放大,把不契合隱藏,徹徹底底變成角色,為角色而服務,經歷角色所經歷,逐漸形成性格,表現出與演員完全不同的特性。
方法派可以看作是從體驗派中分離出來的一類,弱化類,角色和個人相互融合,演員個性和角色共性共存,往往會代入自己的情緒,而在表演上達到角色和個人的統一,比如扮演同性戀,你將對手演員想象成為自己喜歡的人就可以了,並不是單指一種方法,而是指代入的方法。
「方法派?」陳榷在腦海里找到那些許久未曾想過的記憶。
梁家徽一笑:「時代在進步,理論終究是理論,我和他們不一樣,什麼世界表演大師之類的,我是從自己演戲上逐漸總結出來的一套方法,我偏向純正的方法派,我看過你的表演,你和大多數演員不一樣,你沒有體系,有表現,有體驗,也有方法。」
「天雀仔,你覺得武林高手,是像多種武功在他手上一一具現呢?還是每一種都帶著他自己的特質呢?」
「融會貫通!」陳榷想了想回答。
「路有很多種,但絕對不是你這樣無規律的雜糅在一起,台詞和節奏沒有任何問題后,你需要思考,你屬於哪一種!」
表現派的構造角色,體驗派的成為角色,方法派的瞬間情緒代入。
陳榷默默無聲的看著身旁的人。
或許他真的該想一想,自己表演的路是哪一條?亦或者是新的那一條,梁家徽也說,前人的路都只是前人的路,會有盡頭的。
【其實不需要分這麼細。】
【梁家徽想讓你找的路,不是一兩個名詞就可以概括的,可以說,那條路是你以後該進階的,用玄幻小說所說就是的升級。】
『你很懂?那你是什麼?』
【體驗派!】
【純粹的體驗派!】
【所以我平時才會很少朋友,因為我已經有很多的朋友。】
『講故事?』
【你不信,沒有辦法。】
「本來是放輕鬆的,跟你說這些了。」
「謝謝阿梁哥,我會......想清楚的。」
梁家徽點點頭,在街邊買了一碗腸粉,問陳榷要不要,陳榷搖頭,他吃下一口頗為感慨:「不是當年那個味道了!」
「要有自己的味道,才會讓人記住。」
陳榷聞言若有所思。
《信號》的試鏡會議室外,蘇甜是最後一個,她走出來時,庄強走了過去:「怎麼樣?」
蘇甜皺了皺眉:「過了!」
「過了?那你怎麼這副表情?」
蘇甜想著胡煜和善的笑容,心想自己和這位也沒有交情啊?不會又是何莫循一樣的吧?說起來莫循為什麼聽不懂呢?
「庄哥,我們跟胡煜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有。」
蘇甜看向庄強:「什麼關係?」
「我們曾經想挖他,他拒絕了我們。」
蘇甜面無表情:「庄哥,原來你也會開玩笑。」
「放輕鬆放輕鬆,過了就是好事,我聽說第二輪,就只有三個人選,兩天後,繼續,只要你保持自己的表演水準,有機會定下你的。」
「庄哥,天雀仔的戲今天開機,你不去?」
「天雀仔需要我嗎?你也知道他的性格和能力。」
「庄哥,你覺得我什麼時候可以和像家徽哥這樣的人對戲?」
庄強顯得有些驚愕:「啊?」
蘇甜搖頭一笑:「算了,開玩笑的。」
「我之後還有其他的計劃嗎?假如沒有試鏡成功的話?」蘇甜一邊和庄強往外走,一邊戴上口罩和帽子問道。
庄強見周邊也沒有什麼閑雜人和眼熟的人稍微壓低聲音說:「奈月還有一部劇,《金秘書為何那樣》,輕喜劇加偶像劇,女主定的你,你也知道這段時間公司開的組三四個,你這部應該是今年,另外.......」
「怎麼了?」
庄強奇怪的看了眼蘇甜,似乎不想說,可最終還是說了:「其實是男主的角色沒有定下來,這個角色外形和演技,其實我屬意的是.......天雀仔,你和他應該也熟悉了,而且這部劇趁著現在偶像劇的市場,絕對不會撲,我不想給其他公司的人。」
「現在他......不合適拍電視劇了。」蘇甜的聲音伴隨著窗戶消失也低了一些。
庄強搖頭解釋道:「倒不是這個原因,而是,我擔心他經過請搜索后,就不想拍這類電視劇了,雖然我沒有管劇組的事情,但也知道他在裡面經歷的。」
「看他自己,等他拍完《無間道》,我問一問,除開這個,我也會接著看其他的劇的。」 庄強沒有告訴蘇甜,其實早就跟陳榷商量過,可陳榷真的還願意拍電視劇嗎?在經歷了兩部電影之後,他還想拍嗎?
蘇甜默默點點頭,庄強不知為何感覺到她心情有點低落,不過他想了下也明白,陳榷太過於順利,以至於顯得其他演員的努力有些莫名的可悲。
但其實蘇甜沉默下來的原因是,她在想如果陳榷接下這部戲,那麼接下來的相處里,她很難不保持住自己曾經說的底線。
開機儀式后的聚餐,梁家徽和陳榷離開后,以至於錯過了一場大戲。
曾新珏從走廊回來后,和和氣氣的接受了劇組所有人的敬酒,他言辭老套,有客氣卻不讓人感到疏離,完完全全不像是個新手,楊紅妮作為曾新珏的女伴也在這個飯局上受到了所有人的目光注視,她喜歡這種感覺,全場的焦點都在她身上。
開屏的孔雀!
嚴小嘉在一旁評價道。
羅頓笑著說:「別人是曾導的女伴,跟你有什麼關係?」
「這應該是咱們曾導身邊呆的最久的一位女伴了,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嚴小嘉聽到這句話沉默了,他越看楊紅妮,越看出來一個人的影子,那位如今雲港的頂尖演員靳夢,那股清澈見底里藏著一朵紅色的花朵,他又想起來靳夢那位音樂人男朋友,不得不說和見面后相處來說,真的比不上曾新珏。
一個簡單的飯局,曾新珏就已經在所有劇組成員的心目中與那個花花公子想象完全不一樣了。
「不過咱們的那兩位主演呢?」羅頓轉移了話題,偌大的會客廳里,主桌上空落落的兩個位置再明顯不過。
嚴小嘉想到兩人同屬一家公司的便回道,可能一起出去抽煙去了,正巧這時會客廳的門打開了,他剛想說這不回來了,不曾想有些愣住,不只是嚴小嘉,連羅頓,連劇組裡望向門口方向的老人都愣住了。
來人穿著素雪的風衣,長發披肩,眉輕眼亮,盈盈一笑間,似風掠過碧湖,只激起了一絲絲的漣漪。
影后靳夢。
「有好戲看了!」羅頓錯愕后恢復過來,看了看已經看向門口的曾新珏和楊紅妮,又看了看靳夢,有些激動,畢竟能夠看見靳夢和前男友的糾葛,可比那些電視劇要精彩。
嚴小嘉想不通一向不喜提曾新珏的靳夢會一個人來到《無間道》的開機宴上。
剛剛還在曾新珏面前讚歎楊紅妮漂亮得體的劇組人員一時都安靜下來,楊紅妮雖然人稱小靳夢,但當靳夢與她同屏出現時,氣質之間的高低已然說明了一切。
楊紅妮原本愉悅的心情瞬間破壞,不只是周圍人打量比對的眼神,更有身旁人的變化,其餘人看見曾新珏面不改色,不禁感慨這位新導演的確是與傳聞不一樣,可挽著曾新珏手臂的楊紅妮已經感受到他的僵硬了。
她見過曾新珏喜怒無常的一面,也見過深夜裡蜷縮著身子的一面,更見過他溫情脈脈的一面,可像這樣帶著緊張,帶著不知所措還是第一次,她帶著微笑,拉緊些曾新珏的胳膊,可曾新珏朝著靳夢走去的步伐差點將她掙脫。
剛剛還在長廊告訴自己要讓這部作品驚艷所有人的曾新珏,此刻見到靳夢,竟然有些恍惚:「好久不見!」
他努力揚起一個淡然的笑容。
「好久不見!」靳夢笑眼盈盈,細細打量曾新珏后說,「瘦了些!」
兩人間似乎有一層結界,仿若牽著曾新珏手臂的楊紅妮不存在一般,楊紅妮也努力揚起一個顯得親近的笑容,主動向靳夢打招呼:「靳老師您好,我叫楊紅妮,我很喜歡你的戲的。」
她說著卻未伸出挽著曾新珏胳膊的那隻手,反而緊緊抓牢些。
靳夢很平靜對著她說了聲你好,然後便看向曾新珏:「嘉林那邊不會再給你壓力,我很期待在電影院看見你的作品,就像是.......你曾經的那些承諾。」
曾新珏一時有些恍然,他張了張嘴想問一個問題,可最終什麼都沒有問。
靳夢笑了笑:「希望曾導到時候不會嫌棄我去到你電影的首映禮。」
「當然!」
就這?
期望看見一出大戲的羅頓有些失落,而會客廳里絕大多人此時都是這樣的想法,怎麼什麼都沒有發生呢?連一絲火藥味都不曾嗅到。
唯有嚴小嘉嗤笑一聲:「別人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他說的是楊紅妮。
羅頓摟著他的肩膀打趣道:「老嚴,你這番話可真像是靳夢的舔狗,你不會有些其他想法吧?」
嚴小嘉面對羅頓這句話,只有一個字。
滾!
靳夢和曾新珏的這些事,是陳榷後來在劇組聽見的,有些驚訝,也有些釋然,每個人的動力都不一樣,也許曾新珏創作的動力有靳夢的一份。
梁家徽聽見這些事的時候,什麼表情都沒有,自顧自的研究劇本,並且深深看了眼陳榷,本想問問還發生什麼了的陳榷收住了疑問,拿起劇本默讀。
兩位主演都在研讀劇本,只因為曾導第一天先拍的是羅頓和嚴小嘉的戲份。
韓琛和黃志誠的戲份!
韓琛在廟裡說出一將功成萬骨枯,以及在警校里黃志誠挑中了陳永仁。
這一天雲很輕,太陽藏著不露面。
雲港的一處佛廟裡劇組已經清場。
這是《無間道》一切的開始。
韓琛用了七八人去警局,而黃志誠只挑中了陳永仁一個人。
為了和十年後作出區別,曾導選擇了真正的年輕人,梁家徽並不奇怪,可陳榷一個即將25歲的人而言,其實有點奇怪。
而且對於飾演年輕劉建明的要求,曾導只有一個。
帥!
對此梁家徽笑言說,曾導這是什麼意思?
曾導惶恐失色的指著製片說是他的主意。
上午拍戲之後,一場戲都沒有拍完。
羅頓的狀態以至於陳榷看了眼都懷疑他是來玩的,作為羅頓的好友不自覺為自己的戲份更緊張了,可作為導演的曾新珏是一點都沒有急,更沒有出聲訓斥,他就一句話,我們再來一遍。
研究劇本的梁家徽看了一會兒后沒有管,只是對曾導說,今天可以按時上下班嗎?
曾導說當然。
梁家徽就又坐回去看劇本,據陳榷所知,梁家徽已經結婚,妻子是圈外人,兩夫妻一直很恩愛。
陳榷不由想到了蘇甜,那天送魚湯之後,蘇甜發了一句話她問了陳榷一個問題,她說,陳陳,你這樣做,搞得我很像吊人的渣女誒。
陳榷沒有回。
因為他不知道怎麼回。
而且他看見蘇甜發這樣一句話,有些竊喜。
我想什麼呢?
陳榷搖搖頭,準備看劇本,這個時候羅頓主動申請暫停,陳榷看見羅頓頂著劇組不少質疑的目光去到曾新珏面前詢問自己該怎麼表演,陳榷想看看曾新珏會怎麼說,卻發現一根手指忽然指向了自己。
「天雀仔,給咱們演藝圈的新人羅頓示範示範!」
曾新珏聲音不小,讓佛廟裡的所有人都聽見了,對於戲份不少的劉建明,同樣有不少人想看看陳榷的演技如何。
陳榷還想推脫兩句,誰曾想梁家徽竟然搭話了:「天雀仔,給大家看看!」
陳榷慢慢走了過去,他已經習慣周遭的目光了,在西遊記劇組,在請搜索劇組,在殺破狼劇組,羅頓看著陳榷有些審視的味道在,就算他的確有些差,可在另外一個圈子裡的傲氣讓他覺得一個小孩兒能夠教他什麼?
「就當才那段,一將功成萬骨枯!」
曾新珏指定了劇情。
陳榷有些遲疑,羅頓畢竟是前輩,雖然是音樂圈子裡的,曾新珏沒有給羅頓留半分的情面直接說道:「不用擔心羅頓,他現在和你一樣都是演藝圈的新人。」
「是的,天雀仔,我現在就是新人。」羅頓笑呵呵的說。
曾新珏拍手道:「就是這種笑面虎的狀態,羅頓,你剛剛的表情很好。」
羅頓笑容有些收斂,笑面虎?
陳榷不在意氛圍了,只想快點演示完就坐回去。
劇本里只有韓琛說過的一段話,以及拜神敬茶的動作,韓琛的面部神情,以及性格都該由演員來塑造。
曾新珏說是笑面虎。
陳榷卻不是用笑面虎來表演。
曾新珏揮手叫來那一群準備卧底到警局的年輕人站在陳榷的面前,陳榷背對著他們,面朝曾新珏和羅頓閉上眼,手指在褲縫間敲打三下后,慢慢睜眼。
他舉香。
他敬拜。
他轉身。
他鎖眉。
「五年前,屯門大興村,皇宮大酒樓的停車擋,開張大吉!」
他停下,朝著所有年輕人看了一圈,嘴角含笑,卻給人一種森然冷厲:「我和弟兄們雄心壯志,誰知道開張不到半個月,每天平均被人掃蕩3次,一年內。」
他慢慢伸出手指:「一年內,死了6個兄弟!」
他的聲音很慢,給人的感覺氣勢淵嚴,宛若風裡的山嶽。
「佛祖保佑!」他閉上眼睛,念叨著。
霎時睜眼,眼裡的閃爍而過的光讓對面的年輕人心中一凜,似乎被他敲破了所有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算命的說我,一將功成萬骨枯!」這一次,他真的笑了笑,連風都輕鬆了些。
「我不信!」
這三個字似乎是子彈一般打出。
「我認為出來混的,是生是死,要由自己決定,你們跟著我的日子最短,底子最乾淨,路怎麼走,讓你們自己挑!」
這個時候,會有人遞上茶。
他一個人一個人掃過,然後祝他們在警察部一路順風。
啪啪啪!
曾新珏在拍手,他笑盈盈的拍著陳榷的肩膀:「天雀仔表演的很好,韓琛是一位江湖大佬,從底層一步步爬起來的,自然就要有身處高處的威嚴,懂得什麼時候該說緊話,什麼時候該說松話,他說給你們選擇,那是給你們選擇生,還是選擇死,這是一個嚴密的計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你們對上韓琛的眼神應該是坦然,而你年輕的劉建明,你要想一想才點頭。」
「再說羅sir,知道你彆扭在哪裡了嗎?」
羅頓說:「因為根本就沒有大佬的氣勢。」
曾新珏啞然失笑,他摟著一臉平靜的陳榷說:「他現在也沒有,天雀仔是靠語氣節奏,靠自己的微表情,還有自然而然向下的態度,羅sir你經驗少,就很簡單,無論什麼情況,你都裝作你看懂了別人看不懂,別人只看懂了一部分........」
「這怎麼演?」羅頓問。
嚴小嘉也有這份疑問。
曾新珏看向陳榷。
陳榷想了想:「一般笑呵呵,如果遇到情緒需要轉變,需要一下轉變,然後又笑呵呵。」
「對。」曾新珏點頭,「並且笑呵呵,你要有那種給人笑,其實沒有笑,你看天雀仔!」
陳榷的嘴角微翹,雙眉之間只蹙了一點,眼角從原本的放鬆變得緊緻,雙目之中似乎是冷漠,似乎是看笑話。
「皮笑肉不笑!」
陳榷補充道:「再溫和一點!」
「其實羅sir你身形更好展示,天雀仔這種還不好,一不小心就給人一種油膩感........」
陳榷見曾導開始講戲,也就自顧自的坐回去,梁家徽在他坐下后提醒道:「語氣還是拖得有點長,殺伐乾脆的人,那就每句話的收尾乾脆一點。」
「好的。」
陳榷點頭。
他們倆之間越發有一種老師和學生的感覺在。
「好像是有點不同?」
「你沒發現天雀仔更有氣勢一點嗎?而且他很帥誒!」
「痴線!」
「天雀仔不是曾導說的笑面虎,更像是一種給人就可以殺人的狠厲的大佬!」
劇組裡有聊天的,自然就有聊陳榷剛才表現的。
就像是腦海里的聲音曾經評價天雀仔在《殺破狼》里是本色出演,這一次演示韓琛,則是將天雀仔以前跟著的大佬融合自身氣質展現出來。
【天雀仔,千萬被別梁家徽頂著一句台詞都說不出來,很尷尬的。】
兩個演員演對手戲之間,很容易被人帶著走,也很容易被人壓著齣戲,簡單來說就是感情層次,這邊已經淚眼朦朧,而你楞在原地,感覺什麼情緒給出去都不夠。
天雀仔拿著劇本手指微微發緊。
曾新珏給羅頓講述了一番,但效果其實還是不好,第一天拍戲便結束了,明天早上先拍黃志誠,然後下午又是韓琛的這一段。
梁家徽準時下班。
曾新珏想帶著陳榷一起吃個飯,不過陳榷拒絕了,今晚庄強會來雲港,給他送自己挑選的劇本之外,還會到雲港電視台和薛恆裕見上一面,如果可以,庄強還會去見一見興和的老闆還有楊琛。
便是今晚和鄒凱、梁維約著吃飯都推遲到明晚去了。
陳榷讓鄒凱幫他選了一家西餐廳的包間,點好推薦的菜后就坐著等,蘇甜突然發消息來說她過了《信號》的第一輪,第二輪如果不出意外也會是她。
陳榷看著這條消息不知道該怎麼回。
【你傻呀!】
【你關心關心試鏡的情況,再鼓勵一下她,然後順勢談談你們倆........】
「共勉!」
腦海里的聲音看著陳榷發的消息不說話了。
蘇甜看到這則消息,笑的在床上打滾,這確實像陳榷的風格,她又問陳榷在《無間道》里的感受,這一次陳榷沒有兩個字簡述,而是將經歷不同劇組的感受都說了一些,蘇甜倒是沒有看見其他的,只看見在西遊記劇組是最好的。
庄強到了!
「你還會點西餐?」
「讓鄒凱幫我點的。」
庄強一副瞭然的神色,將一份文件夾遞給了陳榷,裡面都是劇本,只是在陳榷打開前,庄強問了一個問題:「你知道張衛澗和謝若若?」
「庄哥,這件事跟我們橘子也有關?」
「興和擺明要購買內地院線了,楊琛是入資大頭,讓你的好朋友和謝若若離遠一點,他前途很好,不要浪費了。」
陳榷張了張嘴最終點頭說好。
「你先看一看!」
一共四個劇本,都只有一部分,兩個電視劇的,兩個電影的。
電視劇有和奈月合作的一部,以及一部其他公司製作的,奈月合作的都市輕喜劇《金秘書為何那樣》劇本上還寫下了導演名和主演名,陳榷一眼就看到了蘇甜,他多翻了幾頁才放下,另一個是古裝偶像劇《夢華錄》,主演定下的是劉斐,一直以來的國民女神。
至於電影,沒有了動作類型。
懸疑類型的《盲探》,劇情類型的《超脫》。
《盲探》還特意被標註出來是橘子和曾新珏所代表的銀河映像的合作項目,值得一提的是,曾新珏在成立銀河映像之後,還拉來了杜琪峰杜sir,這部電影就是杜sir的導演。
《超脫》定下的類型是劇情,一般而言就不是為了票房而去了,第一目的永遠是成品帶來的思考價值。
這也是橘子的作品,是橘子和歐洲那邊公司的合作產物。
陳榷如今的位置,主動找上門的劇本根本沒有,敢直接給電影男主的,那就是腦子抽了。
「金秘書就是最先跟你說的那部劇,你到現在也經歷了幾個組,那麼我還是那個問題,你還想要演電視劇嗎?」庄強用刀划拉著牛排,眼睛卻盯在了陳榷身上。
陳榷想到了西遊劇組,想到和請搜索劇組,還想到了特殊救援和殺破的劇組,以及今天的無間劇組,他目光里有思緒在閃爍,可手指有意無意間扣了扣金秘書首頁上寫下來的蘇甜的名字。
庄強笑容有些深意。
陳榷拒絕助理,可作為陳榷的經紀人肯定要時刻知道陳榷在哪裡,於是陳榷那張卡的消費情況其實還綁定在了庄強的手機上,他看到陳榷除夕夜那晚定了飛機票飛了上海,於第二天上午離開。
上海他認識誰呢?
除了蘇甜。
貝洛茗彙報的情況就是,蘇甜多了一個保溫桶。
所以劇本上,庄強特意把女主標註了出來,特意在蘇甜面前提陳榷的名字,可是沒有一點兒的變化,他不得不驚奇蘇甜的演技是高了不少。
「底層的演員太多了,你在請搜索遭遇的一切不過是最淺的那一層,可我看你在經過請搜索后,很疲憊,那就不要接電視劇劇本了?」
庄強說著就要抽出來兩個電視劇的劇本。
陳榷忽然壓住。
「怎麼了?」庄強問。
「那電視劇和電影劇組有什麼關係?」陳榷說,「那是人和人的不同,而且我從請搜索學到了不少東西,比如該如何只是負責好自己的那部分工作。」
「看來你是真的不喜歡請搜索這個劇組,那後期宣傳去嗎?」
陳榷想了想搖頭:「還是不要了!」
庄強嘆了嘆氣:「莫循不是我們家的藝人,到時候宣傳可能會有時間不在,現在男二也不在,看來要找老劉撐場子了。」
陳榷眉頭挑了挑,看向庄強的眼神逐漸犀利:「庄哥,這是什麼意思?」
「哪有什麼意思,那選擇好了嗎?」庄強還是沒有探究到底,說到底陳榷和蘇塗雖然年齡有差距,可兩人的底他都清楚。
「我拿著再看看吧!」
「西遊記和請搜索都沒有播放,蘇甜的口碑其實還是很差,我們接觸過其他藝人,都被拒絕了。」
陳榷沉默著拿過四個劇本多問了一個問題:「《信號》怎麼樣?」
「我本以為蘇甜會在第一輪被刷下來,可聽蘇甜講,似乎胡煜幫了她一些。」
陳榷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過,腦海里思緒閃爍,老胡原來沒有說假話,他似乎真的是個有名的演員,他本想告訴庄強自己和胡煜也是認識,也在逐漸成為好朋友的過程中,但還是沒有說。
「總之接下來你考慮清楚,時間還有。」
《無間道》的拍攝還在繼續。
足足用了一周的時間才把羅頓和嚴小嘉的戲份拍攝完畢,這個期間,蘇甜最終選上了《信號》,陳榷給胡煜打了一個電話感謝,得到的只有胡煜的揶揄。
胡煜說,蘇甜能力都有,他只是消除了其他人的顧慮而已。
陳榷還是選擇了電視劇金秘書,庄強問他理由,他沒有說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這一天,冬日裡一貫躲在雲層之後的太陽終於露出了真實面容,用自己的光溫暖著風。
陳榷站在天台上,迎面撞上樑家徽的眼神,周遭嘈雜的聲音恍然間消失,他仿若看見了黃志誠,看見了陳永仁,更看見了藏在如深淵眸子下的驚濤駭浪,他的後背生出一絲涼意,然後是戰慄感。
從骨頭縫,到心臟,到大腦。
他找到了當初在西遊劇組,穿上披風,揮舞著鐵棒的感覺,這讓他有些高興,如若一塵未變,如若一灘死水,那麼還有什麼意思呢?
這是整部電影的精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