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滿座賓朋去(四)
趁著唐有孝去拿酒的間隙,沈牧問沈奚道:
「堂兄,今日見你公務甚是繁忙?可是韃靼的土默特部要有所行動了?」
沈奚是大明朝威名赫赫的錦衣衛,只不過自從永樂帝建立東廠之後,錦衣衛的主要職責已經從監察百官,轉到了收集地方情報。
沈奚受其父蔭封,官授錦衣衛總旗,正七品的品階,平日里就潛伏在威遠衛,專職負責收集韃靼部部的情報。
「按理說,土默特斷不會在這個時間段劫掠中原。今年這第一場大雪,來的早於往年。如果寒風吹到草原上,凍死、餓死太多的牛羊,也不排除韃靼提前劫掠的可能。」
聽到這裡,沈牧心中暗想,這早不下雪,晚不下雪,偏偏趕在我結婚娶妻的時候下了這一場大雪,難道這老天誠心要跟我沈某人作對不成?
「為兄今日得到了韃靼內應傳來的消息,對於劫掠中原的時間,其內部的意見尚未統一,短期內難以成行。不過,我們作為邊軍,不得不提前做準備呀。」
「嗯,明日一早,我便讓唐知縣集結全縣的軍卒,時刻準備抵抗來犯之敵。」
兩人說話間,唐有孝已經取來了酒,再次與二人對飲起來。
「沈牧,且不談國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今晚先喝個痛快再說。」唐有孝一貫地豪放直爽。
沈牧心中暗道:『只要這韃靼部落不在今晚攻略,就不用大驚小怪,天底下哪有這麼湊巧的事,先把自己的大喜日子過好了。明日一早便整軍備戰,想來不會有事。』想到這一節,沈牧也就放開了身心,開懷暢飲。
沈牧一一與堂上的所有親朋敬酒寒暄,首先要敬的就是自己的岳丈。
沈牧起身上前,雙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說道:
「岳丈大人,我沈牧父母走得早,全賴岳丈大人時常接濟,我才能長大成人。沒有您的鼎力相助,哪裡有我的今天,又感念您把幼卿下嫁於我,我沈牧無以為報。岳丈大人,請滿飲此杯。」
唐進今日嫁女,也多飲了幾杯,此時面頰泛紅,雙手舉著杯,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沈牧呀!幼卿的終身大事能託付於你這樣的才俊,也算是珠聯璧合。將來,這小小的威遠衛哪裡困得住你這樣的才俊。但願,你不會有負於幼卿的一片痴情。」
沈牧心中一緊,連忙又拜了下去,「岳丈大人,沈牧腹中的詩書,都是幼卿傳授,至死也不敢相負。」
接著,唐進又語重心長的說到:「唉,沈牧,你的人品我還是知道的。只是這人老了,難免有些愁緒。我這病體殘軀眼看是支撐不了太久,可你大哥二哥只知道舞槍弄棒,將來這威遠衛遲早交到你的手裡。你要切記,無論發生什麼事,儘力庇護威遠衛的百姓,他們已經夠苦夠難的了。」
沈牧不知自己的這位岳丈大人為何如此交待,便說道:
「岳父大人,我論軍中的威望,不及大哥;論衝鋒陷陣,又不及二哥,怎敢擔此重任。再說,您正春秋鼎盛......」
唐進擺了擺手,打斷了沈牧的話,「沈牧,我說的話,你記住就可以了。不知為何,今日我有些心神不寧,有感而發而已。」
看著唐進悵然若失的表情,沈牧不知該如何安慰,這位為了威遠衛鞠躬盡瘁的老人,在自己女兒出嫁的大喜日子裡,還對國家,對百姓念念不忘。
這時候,一位身材矮胖、皮膚黝黑的青年走了過來,雙手舉杯,聲音蒼涼而又低沉:「久仰沈把總大名,年紀輕輕就秀才進學,卻放棄了大好前程,轉而入伍當了一軍卒。今日一見果然是不同凡響。雷某有幸得見,幸會幸會。」
沈牧並未見過此人,看到此人上前敬酒,也不好回絕,於是便舉杯迎了上去,朗聲道:「先生過獎了,沈某哪裡有什麼大名。」
一旁的唐有忠,見二人相互敬酒,便上前介紹了一番,原來此人名叫雷易,其祖父是前朝大名鼎鼎的工部尚書雷禮,極其擅長建造一道。
沈牧暗道,嘉靖一朝,京中宮殿的建造、帝王陵墓的修建、城池布放全部都由那雷禮的主持和監督。可見此人深的皇家的信任。
聽聞此人的來歷,沈牧心思活動,接過了斟滿了的酒杯,回禮道:
「原來是建造一道的奇才,雷先生,沈牧久仰大名。」說著,二人酒杯一碰,仰頭飲盡了杯中酒。
遇高人豈可交臂而失之,沈牧見良機難尋,便以邊防問之:「雷先生,我大明朝天子守國門,邊關九鎮,尤以我大同鎮八衛的防備任務最重。近年以來,韃靼部屢屢犯我疆域,而我邊關城防卻年久失修,防禦工事也是每況愈下。
我鎮六十四堡,去年被土默特破壞了十之有二,至今未能重新修建,長此以往,必成我朝大患。既然雷先生到了我威遠衛,定要助我一臂之力,加固城防,修葺工事。」沈牧說著,再次俯身下拜。
一旁的唐進看到沈牧對威遠衛的防備如此用心,微微地點了點頭。
這雷易又矮又胖又黑,長得實在是不敢恭維。但其對於建造一道的理解卻實在是獨具匠心。幾句話為沈牧講解了城防建造的關鍵所在,其中的一些內容對於沈牧這樣的門外漢,可以說是聞所未聞。
沈牧大喜,正當深入詢問的時候,這矮黑胖子卻邪魅一笑,
「建造一道,甚是繁雜,其中要旨,並非三言兩語就說得明白。今日是沈把總的洞房花燭也,如果我展開來講,只怕是讓弟妹等的著急了。」
「哈哈哈......」眾人聽了這矮黑胖子的話,一陣大笑。沈牧只獃獃站在了原地,沒想到這貌不驚人的雷易,竟然如此調侃自己。
「沈把總,莫要生氣,此處太過嘈雜,確實不是談話之時。明日軍卒集結的時候,雷某人定將這威遠衛工事修葺之法,盡皆告知。」說罷,雷易又斟滿了一杯酒,遞了過來。
沈牧對這矮黑胖子的印象大為改觀,笑道:「那明日就有勞雷先生了。」說著,雙手接過了酒杯,仰頭飲盡了杯中酒。
堂內的眾人,喧鬧飲酒,一直到了大約亥時的時候,才紛紛離去。
沈牧一一送別了眾人。當送走最後一個賓客的時候,沈牧身體已經晃晃悠悠,有些站立不穩。在進喜兒的攙扶下,他才坐在了堂內,喝了一些解酒的良藥。
沈牧讓進喜兒攙扶到院落中,冷風一吹,酒意稍退。此時,沈牧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沒做——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