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回 紫貂煉化土暗雙珠，螣蛇受封天官仙籙

三人情緒彼此影響，很快靈釧便覺呼吸不暢胸口煩悶，於是隨意找個地方落下雲頭，見玄蒼武威二人亦焦躁不安，便想先找地方休整幾日放空自己，等調整好情緒再回洞府。卻見武威一落地便盤膝運功，想要多少找回一點失去的修為，靈釧頓時心裡咯噔一聲，這才覺得應先把武威送回洞府休養，於是取出輪迴石尋找通向石鏡山的通道。經過半個多時辰的搜尋，靈釧終於在秘境之門中看到熟悉的景象，定位到石鏡山下，然後叫醒武威，同玄蒼一起進入秘境之門來到石鏡山下。

正要收回法寶一起返回洞府，靈釧突然尷尬發現，輪迴石本身根本無法帶進秘境通道。在通道內探身來取輪迴石，那輪迴石卻像焊死在地上一般，任憑多大力氣都抬不起來，就像人不能坐在凳子上把自己和凳子抬起來一樣。而離開秘境來取輪迴石，石頭一動，秘境之門便自動關閉。無奈之下，靈釧只好先將武威玄蒼送回洞府，然後自己回到原地將輪迴石收好，這才御風而起，憑本事自己飛回一千多裡外的石鏡山。

結果這一路更感焦躁，靈釧走走停停，終於來到一處江邊休息。隨手喚來土地送上水酒解渴，又問起這方風土，這才知道眼前正是長江，而自己來到了江州，也就是一千多年前的重慶，靈釧的故鄉。

思鄉心切令靈釧終於逐漸平靜下來，升到半空遙望這一方水土滄海桑田之前的樣子，但見北有巴山東有巫山，南有婁山東南則有武陵。誠如古人所言，府會川蜀之眾水，控瞿塘之上游，臨馭蠻僰地形險要，為蜀中之門戶。靈釧獃獃望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山山水水，只覺內心再無波瀾，就像前面就是家，裡面就有祖父祖母和爸爸媽媽坐在桌前正等著自己一起吃飯那樣。

好一陣才清醒過來，靈釧早已淚流滿面，一想到祖父生死未卜便覺肝腸寸斷，卻又無可奈何。傷心過後，靈釧想起小時候祖父答應過要帶她去白帝城看看，如今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實現。但事已至此也別無他法，便想去看看白帝城聊做安慰。於是讓土地公帶路，帶自己往白帝城一游。土地公見靈釧心情不好，不敢得罪鬼王，便幻做一個精幹枯瘦的老者，青衣蒼首滿面風塵，恭恭敬敬跟在身後任憑吩咐。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在江邊尋到渡船，土地公先一步多付了船資，然後扶著姑娘上船，等坐進船艙里又叮囑艄公不要再渡他人，即刻便出發。那艄公得了好處自然依從，很快駕著輕舟，送二人一路向東順江而下。一路上土地公殷勤伺候，先取來開州柑橘給靈釧嘗鮮，再佐以雲陽貢茶解一解甜膩，此二物皆為朝貢上品，每年都要送入京師供聖人享用，很少在民間出現。靈釧也是第一次吃到家鄉特產中的極品，心中亦覺安慰，先前鬱郁也疏解了許多，便和土地公聊起當地風土。兩人有一搭無一搭的閑聊，從柑橘說到貢茶，靈釧便問起如今江州有何特產，只聽土地公道：「啟稟上仙，這巴國一帶自古便以鹽、米、茶、蜀布、蜀麻等聞名於世，更有『蜀麻吳鹽自古通，萬斛之舟行若風』之語。」

靈釧暗思這江州物產豐富，正在想能否加入到名劍山莊的川隴商路上，只聽土地公在旁嘆道：「只可惜如今的江州刺史只通文墨不懂農桑，所以這江州物產雖豐，百姓卻難見富足。」於是土地公又說起當下的江州刺史張又新。原來那張刺史出身文學世家，其曾祖張鷟曾四次登第制策甲科，四次參加銓選皆高中，史上第一位武狀元員半千稱讚他「猶青銅錢，萬選萬中」，所以號為青錢學士。而張又新的父親張薦也是才學過人，官至工部侍郎。到張又新這一輩更是資質出眾，先在博學鴻詞科考試考了第一，接著又在京兆地區的的鄉試又得第一，最後參加由禮部主持的會試仍然是第一。即連得解元、會元和狀元，即俗稱的連中三元，因當時稱解頭、狀頭，所以時人稱其為張三頭。整個大唐，只有德宗朝的崔元翰和他曾獲此殊榮。此外，張又新還有十餘首詩作傳世，另有《煎茶水記》，為茶聖陸羽所作《茶經》之後又一茶道經典。

然而張又新其人有才無德，初入官場時正趕上牛李黨爭，張又新站在牛黨一邊依附李逢吉，與一幫嘍啰組成「八關十六子」，以羅織罪名打擊政敵而臭名昭著，長慶年間一度將宰相李紳，也就是那位寫出《憫農二首》的李黨重臣逼上絕路。只不過文宗繼位后扶持李黨的李德裕、李紳、裴度等人，被貶大臣陸續官復原職，而牛黨成員則被貶斥，張又新便被貶為江州刺史，來到此地上任。

而據史載，翌年張又新再遭貶謫，被罷免所有職務，只得帶家眷北上返鄉，路過荊溪時一家乘坐的官船突遇大風被巨浪掀翻，一對幼子蒙難屍骨無存。並且禍不單行，張又新剛到淮南便得知李紳正在當地任節度使，這使張又新十分絕望。無奈之下給李紳寫了一封長信，將自己一年多來的遭遇和喪子之痛寫入信中，求李紳放一條生路給他。而李紳不愧宦海沉浮胸懷寬廣，見張又新書信之後頗感唏噓，同時亦生憐憫，不但沒有趁機報復，反而將其請入府中設宴款待。此後兩人盡釋前嫌常有往來，而張又新經歷半生浮華半生倉皇，也終於頓悟，所作詩中也少了年少時的輕狂，多了些滄桑。后在李紳宴上遇到二十年前交好的一位歌伎，四目相對淚將泣下，之後便寫下《贈廣陵妓》一詩：雲雨分飛二十年，當時求夢不曾眠。今來頭白重相見，還上襄王玳瑁筵。那歌伎記住全詩，待李紳更衣回來，讓女子唱歌助酒，那歌伎便唱了出來，李紳聽出這首新詩另有隱情，問明之後便成人之美，將歌伎送給張又新與之偕老，後世也傳為佳話。

兩個時辰過去，雖順風順水，小船也才到幾十裡外的忠州。一番閑聊敘話，靈釧已平復心情，正感索然無味，見已出了江州地界便讓船家靠岸，然後下船告別土地。待船家走遠，見四下無人，便施法打開八門金鎖陣的死門來到陰間，先招鬼車前來，然後令夜叉帶路前往雍州。不久之後打開生門來到石鏡山腳下。

返回洞府，靈釧招來安世時雨等人，先令白獐青羊取來藥品金丹，配製成藥膏送給武威，讓其利用仙藥儘快休養恢復。安頓好武威之後，靈釧又讓玄蒼去休息，然後問成康麾下妖兵訓練如何，成康回道士卒皆已練成。靈釧遂讓眾將各歸各位，先休息幾日，等兩顆靈珠煉好，便要成康歸海和蜃影隨行，前往南詔去斗三毒。

這時時雨上前說知非借孔鴞眾之口傳來消息，已隨巨鯨幫大船返回江南，並將南下海圖繪製完成，如今正在桃花島上等待下步安排。靈釧這才知道，過去一段時日，時雨已將辛苦培育的孔鴞眾散在巨鯨幫和海沙派等所到之地，組成消息網來傳遞消息，如今也在吐蕃的喬氏兄弟商路和名劍山莊的川隴商路上作了部署，只等沙州康秀華統領的沙陀粟特商隊連接三條商路，便可形成一張龐大的情報網。這使靈釧又驚又喜，驚得是時雨心思縝密，一直通過疊州土地獲取外部消息，在自己身後做了這許多事；喜得則是幸虧時雨是友非敵，否則就憑這份心思就能讓自己吃虧不小。

然而時雨這番部署也並非十全十美，孔鴞眾畢竟是鳥靈化成的小妖，長安洛陽等地因有神靈值守因此無法涉足，所以不可能得到軍國大事，但是一般州郡山野發生之事卻都可詳細上報。時雨目前雖在石鏡山洞府避禍，免得佛教再來糾纏，但先前卻已在凌雲閣留下書記，每日都將各地發生大事寫成字條送入存檔，以備將來查詢。

靈釧勉勵時雨一番，便解散眾將，一人返回丹房旁邊的石室。隨後便有春夏秋冬四姝端來點心茶水，又燒熱水幫靈釧沐浴洗塵，待收拾完畢，靈釧這才沉沉睡去，以解數月之乏。

次日一早精神養足，靈釧前往丹房將老君爐收入百寶囊，那白獐如風還有一爐金丹未能煉好，也被中途作廢，氣的吱吱亂叫。但他也知道兩顆靈珠對石鏡山意味著什麼，所以一通發泄之後只能自認倒霉，然後回房休息去了。靈釧思索良久，暗忖手中土、暗兩枚靈珠的材料很多是上古至寶，如果在石鏡山中煉化，只怕事倍功半難以成功。而且煉化土靈珠的息壤、天河沙、不周山、輪迴石和血玲瓏，哪一件都不像是輕易就能被神火燒融的樣子，只怕費時良久。而煉化暗靈珠的東皇鍾、九幽鈴、聚魂珠、蒼玉和玄鐵令，也不像是能用陽火煉化的寶物。想到此處，靈釧想起一個地方，正是昔日火鬼王盤踞之所，神君朱雀以前的修鍊之地火羽山。

於是靈釧招來成康，令其隨自己前往冥界煉化寶珠。打開死門來到陰間，二人幾經輾轉，按先前道路來到第八殿外焦熱地獄底部的火羽山附近，見禍斗仍在景物依舊，只不過還未到明光宮便有青石白玉二妖出門相迎。二妖追隨朱雀神君修鍊仙術已有些時日，人間一日地下一年，想來也增加了幾百年的修為。靈釧見青白二妖雖容貌未變，但修為氣質已大有不同，隱隱已有地仙的品級。

兩廂施禮之後靈釧說明來意，因著靈釧與朱雀之間的淵源，青白二妖自然不敢阻攔，只說朱雀神君如今並不住在此地，然後便將靈釧等人引入宮內。就在熔岩瀑布旁，靈釧將老君爐小心放下，然後取出煉化土靈珠的五件寶物，先放息壤、天河沙、不周山和輪迴石四件，只留血玲瓏在外，只因血玲瓏與其他四件陰陽不合，不能同時煉化互相干擾。然後關爐生火，開始煉化，可一連七日過去，老君爐里卻毫無動靜，四件寶物在神火焚燒之下並無一點變化。靈釧一時沒想明白問題出在何處，還以為是溫度不夠，於是消耗自身修為，以體內丙火來為神爐添火升溫。然而那老君爐雖是神器，卻也受不了這至熱至陽的神火，眼看爐身被燒得通紅，靈釧不敢繼續犯險以致毀掉神爐，因此只能作罷，悶坐在一旁思考對策。

苦思一日，靈釧這才想通其中原因。原來五行相生相剋，而火生土，所以煉化土靈珠的這五件寶物本身並不害怕神火炙烤，若要將其融為一體，便需要藉助其他手段。左思右想之下，靈釧想起師尊昔日說過，五行所代表的含義，金代表斂聚、木代表生長、水代表浸潤、火代表破滅、土代表融合，因此這五件土系法寶只需要一件媒介之物便能融和一體。於是左看右看，靈釧注意到明光宮內的熔岩瀑布，想到熔岩本身就是高溫融化的岩石，實為至熱之土，於是靈釧先將五件法寶盡數放入爐內，再以火靈珠將爐中神火取出，然後將熔岩導入爐身之中，又在爐外以神火烘烤。果然熔煉七七四十九日，便見五件神器開始脫去實體，化作五種靈氣在爐內盤旋，最終凝聚為一枚發出紅光的靈珠。而爐內熔岩也被靈珠盡數吸入，最終形成實體，化為一枚黃色寶珠。

靈釧見狀大喜，忙開爐取出土靈珠，但見那寶珠竟能自然操控地氣，可隨意更改周邊的地形地貌，又保留五種神器之能，可將尋常泥土變為不斷增長的息壤和山石，又能以沙塵製造幻象並使人泥足深陷，還可隨意打開通向陰陽兩界之門，且能自由穿梭秘境內外，不再像先前輪迴石那樣只能放在原地，本身卻無法穿過秘境。

既已煉化了土靈珠，靈釧心中又挂念暗靈珠，便將九幽鈴、聚魂珠、東皇鍾、玄鐵令和蒼玉五件法寶依次放入神爐內，但未及生火，心中已隱隱覺得不安，先不說這陽火與陰魂到底能有幾分相容，便只東皇鍾這一件便極難處置。想到此靈釧將其他四件法寶取出，惟將東皇鍾留在爐內。然後取出火靈珠，先引出其中幽冥鬼火去燒。那幽冥鬼火乃是冥界至陰之地產生的魂靈之火，對至陰之物有著極強的制約作用，所以靈釧先取此火來進行煉化。

卻不料煉化數日，那東皇鍾竟紋絲未動。靈釧不得不換用別種神火，三昧真火、南明離火、紅蓮業火一一試過，直到使出紫薇天火，那東皇鐘的表面才出現一點熔化跡象。靈釧見狀趁熱打鐵，不斷催動火靈珠放出神火炙烤神器。那紫薇天火原是星辰本源之火，帶有北斗七星之力，所以威力自然不同凡響。因此又過三日，老君爐內東皇鍾終於被消去實體，化為一道靈氣盤旋。靈釧趕忙將其他四種神器依次放入，然後再以幽冥鬼火來煉化，同時以自身聚靈術為加持，卻不想直到四十九日之後方才將其他四件寶物盡數煉成四道靈氣，與先前東皇鍾放出的靈氣一起，盤旋鉸接，最終合成一顆灰色靈珠。

與此同時，天庭之上靈風也終於等到午朝開始，百官上殿各陳其事。太白金星引靈風直到御前朝上禮拜。靈風抬頭望去，只見玉帝身穿九章法服，頭戴十二行珠冠冕旒，正襟危坐，旁侍金童玉女。靈風不敢細看玉帝相貌，只隱隱看到三縷美髯面如冠玉，便再不敢抬頭，伏身御前等待封賞。

只聽上首傳來玉帝問話聲，語氣平和不怒自威。玉帝先問螣蛇來歷，知是上古媧皇身邊護法，與白矖同列，遂傳旨道：「宣文曲星君，看看哪處官職有缺。」旁邊轉過北斗第四顆星的天權星，正是民間信仰的文曲星，上前施禮道：「當下天宮裡各宮各殿，各方各處，都不曾少官。」玉帝沉吟半刻，這才傳旨道：「那就封個朝議郎吧。」

靈風一時沒弄清朝議郎是什麼官職，但也要按規矩馬上謝恩，然後玉帝又差北斗天璣星領著靈風離開凌霄寶殿，那天璣星自然就是靈釧靈風的師父天璣老人，如今師徒重聚皆感喜悅，卻不敢在殿上相認，於是天璣老人領靈風回到之前去過的朝會殿，讓殿中管事仙吏給靈風安排一個住處。

待安頓下來，天璣老人屏退左右，與靈風坐在石桌旁說話。敘過師徒之情，天璣老人又詳細問了下靈釧的情況，心中挂念不已。待一切說完，靈風不禁吐槽自己堂堂一個武將，卻要安排一個不起眼的文職。天璣老人聞言哈哈大笑，直說靈風不懂事，然後說道：「便是這正六品上的文散官，也是為師賠上老臉給你求來的，若不是你前世與女媧有些淵源，哪有剛一上天便有品級的道理。」不知師徒二人又說些什麼，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