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〇回 武侯祠紫貂觀碑文,摩訶池張佺說權臣

第一三〇回 武侯祠紫貂觀碑文,摩訶池張佺說權臣

待與三將會合,靈釧不想再和街頭商販多費唇舌,便在巷尾找到一處僻靜角落,結印喚來益州土地,讓其領路帶幾人前往武侯祠。於是土地公一邊領路一邊介紹起來。原來那成都武侯祠本是蜀亡之後,成都百姓自發為蜀漢丞相諸葛亮修建,就在先主劉備的漢昭烈廟旁。後來東晉末年,李雄在巴蜀建立成漢,又在成都為諸葛亮重修廟宇配享祭祀。之後便有劉先主與諸葛亮君臣兩廟並立同受香火。且千年之後也香火不絕,不但是成都著名景點,更是全國最負盛名的三國文化聖地。

那益州土地察言觀色,看出靈釧急於趕路,便不再浪費時間,帶四人穿過街坊走直線前往,若遇土牆阻隔,便抬手以法力打開一條通路,待通過後再將其恢復原樣。就這樣眾人很快趕到武侯祠外,這才發現正趕上廟會,只見遊人如織香火鼎盛。靈釧一時犯難,這才發覺自己並不知那張佺相貌如何。若此地人少尚可對付,現在如此人多,未免過於冒失。還好益州土地見靈釧在人群中漫無目的四處尋找,眼神慌亂,頓時猜到靈釧心思,即刻傳令身邊鬼卒搬來近期入蜀之人的名冊畫像,從中尋找那白蠻樣貌。不過一炷香時間,便已送到靈釧面前。

靈釧見益州土地如此得力,不禁大為驚異,若說先前見其口吃,還有三分揶揄五分輕視,現在則只剩尊重之意。誇獎一番后,靈釧拿起張佺畫像仔細觀看。土地公則在旁補充,自古外人進入,都會被當地陰司繪影圖形留下存檔,以備不時之需,不想今日正能用上。靈釧心中暗暗記住,若以後再要尋人便可用此方法。

不過靈釧雖已見到張佺相貌,但畢竟武侯祠外人山人海摩肩擦踵,便是四個人八隻眼睛也難從中辨認。不得已只能暗中放出漫天靈蝶,並請陰兵附身其上幫助尋找。果然片刻之後,便在武侯祠大門與二門東側碑亭中找到目標。

四人隨即擠到碑亭之外,遠遠看到一個少年一襲漢人打扮,也是襆頭袍衫革帶長靴,背影清矍衣著華貴,一看便是貴公子樣貌。那少年郎君一直看著石碑也不知想些什麼。靈釧見人多嘴雜,也不便立即上前問話,於是便帶三將站在少年側后一個身位,也看著石碑。

原來張佺所觀石碑便是後世有名的成都三絕碑,全名為《蜀丞相諸葛武侯祠堂碑》,鐫立於唐憲宗元和四年(809年),也就是三十二年前。當時劍南西川節度使武元衡率裴度、楊嗣復等二十餘位僚屬到武侯祠拜謁,為表達對蜀漢諸葛丞相的仰慕之情,武元衡令當時的節度府掌書記裴度撰文立碑。碑文寫好后又請書法家柳公權兄長柳公綽書丹,並讓蜀中名匠魯建刻石製成。那柳公綽字體端肅渾厚,造型嚴謹,為唐代楷書中的典範;而魯建刻工精湛洒脫,刀法剛勁有力;裴度後來更是歷仕憲穆敬文四朝,官至中書令,主政之後輔佐憲宗實現元和中興,功勞甚巨。因裴、柳、魯三人皆是各自領域的佼佼者,且此碑文章、書法、鐫刻皆精湛絕倫,故而後世得名三絕碑。

而靈釧看著碑文內容竟一時被其吸引。原來在序文中裴度便駁斥了西晉陳壽在《三國志》中對諸葛亮「奇謀為短」的評價,以及北魏崔浩對諸葛亮功業未就的責難。裴度認為諸葛亮「率節制之師,推行化成之」,有事君之節,開國之才,立身之道,治人之術,來表達自己對諸葛亮才能德行的欽慕之情。銘文為四言駢文共六十四句,不但概述了諸葛亮的不朽功績,還和前代名臣姜尚、伊尹、晏嬰、蕭何、張良等人相提並論,稱讚諸葛亮兼有這些名相之長,最後以蜀國之風,蜀人之心,錦江清波,玉壘峻岭,入海際天,知公德音作為結語,言諸葛亮雖已故去,卻如高山流水般存在於天地間,牢記於蜀地百姓心中。

裴度這些論點靈釧也頗為贊同,因為千年之後網路興起,也有很多網民爭論諸葛亮治軍為政的能力。而靈釧卻記得高中時歷史老師曾說,要換個角度去看歷史,拋開《三國演義》和《三國志》的主觀評論,只說夷陵之戰後蜀軍精銳付之一炬,劉備病逝白帝城,蜀中震動豪強離心,若無諸葛亮獨木擎天,任哪個朝代都只有滅亡一途。然而諸葛亮平定南中,屯兵沓中,先解決內憂外患,再控制川隴商道以蜀錦壟斷絲綢之路上的對外貿易,還用制度來彌補人才稀缺的現實短板,最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只可惜繼任者蔣琬、費禕、董允和姜維都只得其形未得其神,不理解制度化建設和兵出祁山對於蜀漢的重要意義,這才最終導致蜀國滅亡、三國歸晉的結局。假若諸葛亮能像賈詡、司馬懿那樣活到七十歲,而不是五十四歲星落五丈原,那麼最後結果真未可知。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那張佺居然回過身來,正與靈釧對視一眼,卻突然怔在原地,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靈釧心知有異便上前施禮道:「不知郎君是否有話要說。」那張佺卻喃喃說道:「原來仙姑所言俱是真話……」不等說完,靈釧先笑道:「此地不是說話之處,郎君可隨我來。」一旁益州土地上前施禮道:「這成都城裡有一處所在,就在東華門附近,名曰摩訶池,可做敘話之地。」靈釧點頭,知道土地公另選地點,阻止自己回大慈寺必有原因。於是樂得聽其安排,讓土地公在前引路,六人隨後向東北方向走四五里,遠遠看見一座佔地千畝的大湖,湖水清澈鑒人,湖岸風光秀麗,還有不少人泛舟遊覽宴飲聚會,端得是個好去處。

一邊走,一邊益州土地向張佺、靈釧等人介紹摩訶池的來歷。原來隋朝開皇二年(582年),隋文帝楊堅第四子楊秀被封為蜀王,為修築蜀王府和內城,楊秀先後命人在城內取土,故而留下巨大土坑,漸積雨水成為內湖。後來有位番僧來到成都,見城內湖泊如此廣大,不由感慨說了句「摩訶宮毗羅」,這四字皆是梵語,其中摩訶本意為大,佛教有摩訶無量之語來形容佛法為無上大智慧;而毗羅為龍,所以整句說得是此池廣大有龍,故而時人便將之稱為摩訶池。後來唐朝建立,節度使韋皋命人在大慈寺南面引來解玉溪的溪水與摩訶池相連,使池水源源不絕。後繼任節度使又從東面引金水河匯入摩訶池,令解玉溪、金水河與摩訶池連為一體,使湖水流動不腐,從而使成都的中心城區形成河湖水系,變成一個街坊與河道交織的水城,從此水上交通開始在成都興起,並與城外的錦江相連,後來杜甫《絕句》詩中「門泊東吳萬里船」便是描繪成都水上交通繁忙的盛景。

沒過多久眾人走到岸邊,土地公揮手招來船家包下一座畫舫,同時招來手下陰兵變成船工、樂師,然後請靈釧等人上船。待離岸遠了,又去取酒水點心伺候。靈釧這一路一直默然無語,直到此時見再無閑雜人等,才對張佺問道:「不知郎君千里迢迢來到成都所為何事?」

張佺聞言起身拜道:「我雖為邊地小民,但也知天朝威儀。如今我南詔內有權臣當道,外有妖人作祟,我這才不遠萬里來到蜀山求助。卻不想上山之後才知蜀山派最近遭逢大難、無力南下,正在彷徨無計,聽人說眉州一帶有仙人出沒,於是便去訪求,不意真箇遇見。那仙姑讓我到成都大慈寺來,說自會有一位紫衣羅裳的女菩薩前來尋我,我本來還道是空口白話,卻不想果然如此。」

靈釧聞言奇道:「你說蜀山遭逢大難?可知是什麼事?」那張佺搖頭道:「具體情況並不知曉。只聽說似乎有弟子發瘋殺害同門。」靈釧這才想到,蜀山若真有大事發生,自然不可能對外人細說,於是又問:「方才你說南詔內有權臣,外有妖人。那權臣是誰,妖人又是誰。」張佺道:「我說的權臣便是王嵯巔,那妖人名叫龍赤,是王嵯巔的手下。」靈釧聞言搖頭,表示從未聽過這兩人名字。張佺便細說二人來歷,原來王嵯巔本屬烏蠻,年少從軍,在異牟尋聯合大唐同吐蕃開戰時因戰功擢升為弄棟節度使,極受恩寵。後來異牟尋死後,其子尋閣勸繼位,然而一年後便突然死去。尋閣勸長子勸龍晟十二歲繼位,是為第五位南詔王。勸龍晟登基不久,便派兵攻打大唐嘉定州,卻被飛天神兵所破。時人見一神將手持長斧,聲音如雷,帶著滿山神兵來攻,使南詔軍士皆感悚然不戰而逃。此後勸龍晟為破大唐神兵,便訪求異人相助,王嵯巔便舉薦龍赤進入王庭,常伴王之左右,藉機培植黨羽剷除異己。後來南詔龍興七年(816年),也就是勸龍晟十九歲時,王嵯巔認為時機成熟便率軍進入王城,弒殺勸龍晟。但此舉引發眾怒,所以王嵯巔不得不另立勸龍晟之弟,十五歲的勸利為王。之後自封首席清平官,並從勸利哪裡討來賜姓蒙氏、並封大容的賞賜,此後以南詔王兄長身份總攬朝政。三年後,勸利暗中培植羽翼,借故廢去王嵯巔清平官之職,並以其信仰巫教之故命其改信三寶。但不久之後,勸利噩夢連連,不得不恢復王嵯巔首席清平官之職,這才能得一晚安睡。於是此後勸利沉迷佛經再不理事,朝中一切大權皆歸王嵯巔所有。但即便交出權力,勸利仍然在五年後暴病而亡,總共在位不到八年,死時年僅二十三歲。

之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王嵯巔會自己坐上王位時,王嵯巔卻另立勸利七歲的弟弟勸豐祐為王。原來之前閣羅鳳在位時,天寶十五年(756年)也即安史之亂爆發后第二年,大唐西部邊防空虛,南詔趁機入侵,時有蜀中西瀘縣令鄭回被南詔俘虜,因通儒學,所以得到閣羅鳳賞識,先後擔任鳳迦異、異牟尋、尋閣勸三代南詔王室子弟之師,之後更成為六名清平官中首位,不但對王子有責打之權,且其他五位清平官但有過失,也動輒加以鞭打,可見其權勢之大。後來鄭回輔佐異牟尋時,在南詔推行改革,提出「三教並立、儒學為先」的政策積極推進儒學。也正因此,從異牟尋到勸利總共不過十五年,鄭回改革餘威尚在,致使王嵯巔只敢學董卓不敢做王莽,這才使勸豐祐得以繼位。

而勸豐祐亦不同於兩位先王,他從小長於深宮,在政治搏殺陰謀環伺中長大,使其養成做事勇敢、善於馭下的能力,繼位后不久便深得民心廣受愛戴。這就迫使王嵯巔不得不另闢蹊徑,先是興修水利、疏通洱海,既提升經濟,又藉機任免官員、擴充實力;之後建常平倉,築鄧川城,又先後築龍首、龍尾二關保衛王城、劍指大唐。之後南詔厲兵秣馬,終於在文宗朝太和三年(829年)等來機會,趁劍南西川節度使杜元穎禍亂蜀中、貪沒軍餉導致邊防廢弛之機,由往年途經成都前往長安的朝貢使臣提供情報,又以留在成都的南詔學生和叛離大唐的西南邊兵做策應和嚮導,王嵯巔率軍一路長驅直入,直抵成都城內。最初幾日,王嵯巔還有將成都納入南詔的想法,下令全軍不許騷擾百姓,也不許搶劫,否則軍法從事。但十日之後,名將郭子儀之孫郭釗便率六地援軍趕到,王嵯巔為避唐軍鋒芒,遂下令手下軍士四處搶劫焚燒城郭,將成都的珍寶財物、工匠美女搶劫一空。主力部隊裹挾五萬多俘虜和逶迤百里的戰利品車隊徐徐返回南詔,王嵯巔則率軍親自斷後,不給郭釗有可乘之機。是役,自成都以南至越北八百裡間民畜為空。而至大渡河旁,被俘百姓哭聲震野聲聞數里,多有投水自盡者,餘眾隨後落入南詔為奴。此後南詔憑藉蜀地百工效力,在建築和絲綢紡織等層面漸與大唐拉近距離。而在此之前,蜀地商人從成都出發,經由南詔將絲綢蜀錦運至越南、緬甸和印度等地賺取大量財富。如今王嵯巔攻蜀之後,得百工織女效力,竟令南詔隱隱有取代成都,成為絲綢茶葉的另一重要產地,並有壟斷南向出口的趨勢。同時太和三年攻蜀之戰,南詔絲毫沒有損失,也使國力迅速膨脹,漸有西南霸主之相。

張佺一路細細說來,都是權臣王嵯巔如何把持朝政,禍亂南詔的細節,卻全然沒有妖人龍赤的信息,只聽得靈釧昏昏欲睡,越聽越覺得該把時雨帶來替自己出謀劃策。等到王嵯巔率軍攻蜀一事說完,靈釧忍不住打斷張佺,問道:「在王嵯巔這些行為之中,龍赤又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語言語氣頗像電視劇里警察審問犯人,不過張佺卻未在意,既見靈釧問起,便開口回道:「不知其詳,不過族中長老有提過,那王嵯巔手下有兩伙人在暗中相助,一個在明,便是龍赤,如今統領巫教,參與朝政;另一個躲在暗處,長老只知孝惠王和靖王兩代先王都是死於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想來該是出自其手。」

靈釧聽其前後所說並無三毒消息,心裡便有些意興索然。所謂相由心生,靈釧心無城府,所思所想隨即表露在臉上。那張佺見靈釧無意相幫,急忙拜倒在地,道:「前些時日在眉州,那位仙姑曾說,若女菩薩不肯助我,便向菩薩說及一事,菩薩定會前去。」靈釧聽聞笑道:「那仙姑倒是知道的多。」於是頓了頓,這才說道:「反正無事,聽你說說也無妨。」

那張佺遂起身道:「昔者我南詔孝恆王在時,鄭回為清平官,常右手持藤杖,伴王左右。他手中那赤藤杖傳說是赤龍的鬍鬚化成,據說奇嘉王曾在巍山砍傷一頭赤龍,並將其鬍鬚拔去一根,後來便用鬍鬚製成這藤杖。只不過那藤杖不似尋常血藤,反倒像……像……」張佺說到此處突然停下,似乎自己也不相信下面要說的話。

「像什麼?」靈釧見其躑躅,便隨口問道,「就像是蜈蚣的觸鬚。」那張佺難以置信般說道。這一回答倒是讓靈釧一下子來了精神,頓時坐直身體繼續問道:「你怎知那藤杖不是用藤樹製成?」只聽張佺道:「家中老人曾說,尋常藤杖滿身木瘤,但那赤藤杖卻多節無瘤,且遍體赤紅光滑,就像紅頭蜈蚣頭頂之須,所以知道。」靈釧聞言大喜,覺得三毒既在南詔,這好歹算一個有用的線索,於是起身將張佺扶起,笑著說道:「既如此,我便隨你去南詔一行。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我此去南詔,只除妖,不傷人。那王嵯巔,還需你們自己設法解決,免得亂了天道。不過王嵯巔若真藉助妖魔邪祟之力,那我自能讓他威風掃地,但如若不是,那我也愛莫能助。」未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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