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萬里追殺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原馳蠟象,惟余莽莽,雄關內外一片肅殺。
古秦之地,白雪皚皚的鐵籠山之巔,飛鳥絕跡,冰雪如刀,寒風凄厲。
凜冽的狂風捲起了大片的雪花,吹得的人鬚髮噴張,宛如冰刀雪劍一般,令人遍體生寒,幾能裂膚。
這裡之所以早早就大雪封山,人跡罕至,便是因為山谷間有強風呼嘯而過,自然也就在山頂形成了更加強烈的暴風雪。
暗灰色的蒼穹之下,浮雲望之逃,飛鳥不敢越,彷彿在為即將到來的血腥殺戮默哀。
山頂之上,烈烈寒風中,一名身軀雄壯的武士掙扎撐起,身上到處是傷痕,早已襤褸的衣衫,不時被罡風撕裂下幾縷布料,迅疾隨風飄逝,消失於茫茫的天地之間。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中原三傑,嫡親兄弟三人,此時已是僅剩下一個老大雷虎,另外兩個兄弟雷豹和雷彪,為了掩護老大,俱已死在魏氏一門的滅門一役之中。
已經是窮途末路的雷虎,回想起當時那慘烈的景象,猶不免黯然長嘆,為之潸然淚下。
那一日,當真是殺氣凌霄,人頭滾滾,很多人甚至屍首無存,伴隨著整個魏氏一門的偌大基業,付之一炬。
此時,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雷虎,臉色慘白,看著山下尾隨而至的黑衣人,依然持劍挺胸,迎風而立,就像是護仔的老母雞,護住了身後的小男孩。
雷虎的狀況很糟糕,萬里奔逃之餘,早已是心力交瘁,遍體鱗傷。
不過,在如此寒冷的環境之下,他的臉上居然還有一顆顆豆粒一般的冷汗。
這將近一個月,一直疲於奔命,沒有片刻安寧,只因強敵尾隨,危機四伏,生死都懸於一線之間。
在被人暗算過一次之後,兩人更是時刻提心弔膽,連吃飯睡覺,都變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事……
連日來的生死搏殺,再加上神經一直高度緊張,竟使得雷虎精神都出現了陣陣恍惚。
不知是因為冰凍還是傷疼,二人的身體都在瑟瑟發抖,就彷彿是寒風中的鵪鶉一樣。
以此重傷之軀,一路疲於逃命,全憑著一口氣強撐著,實在已經是到了極限。
身後的小男孩長得十分可愛,兩腮凍得通紅,粉雕玉琢一般。
打扮也是很華貴,穿金戴玉,一看就是錦衣玉食的大戶之家的公子少爺。
只是身上的華麗外衣上,污穢不堪,甚至還有一些乾涸的血漬。
脖子上的狐皮圍脖,也與男童其他的服飾頗為不符,似乎是慈母臨別之際,匆匆為嬌兒圍上,以御風寒。
對面步步緊逼的,是幾個散發著兇悍之氣的黑衣大漢,滿頭亂髮隨風狂舞,手持兵器,圍成一個扇面逼了上來,宛如一群急於擇人而噬的餓狼一般。
多數人只是為了被圍住的兩人狗急跳牆,只有當先一人,手持寶刀,緩步向前,隨時準備發起致命一擊。
兩邊對陣,尚未正式短兵相接,其實強弱已分,勝負早已失去了懸念。
後面是萬仞懸崖,前面是如狼兇徒,一大一小的兩個亡命之人,已是被逼上了絕路。
雙方雖然劍拔弩張,充滿一觸即發的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致,但這註定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為首一人身材矮胖粗壯,手提一把龍鱗寶刀,率先出手,和雷虎一觸即收。
雷虎顯然早已是迴光返照,根本就無力招架,踉蹌後退,原本就已經傷痕纍纍的虎軀,再添一道致命傷口。
殷紅的鮮血汩汩不斷地從按在小腹上的指縫之間滲出,滴落在腳下的白雪上,宛如怒放的艷梅。
雷虎滿面悲愴,斷斷續續道:「魏氏一門已經是滅了,你,你……你們骷髏會為何非要斬盡殺絕……」
為首大漢獰笑著,說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老子可不想留下一個禍根,以後找上門來。」
說著,『嗤!』的一聲,那大漢手中的長刀透體而出,雷虎早就已經油盡燈枯,發出聲嘶力竭的一聲長號,啊——
宛如一隻無力護住幼崽的母狼,眼看著就要被獵殺,只能徒勞的用嚎叫來發泄一般。
這是雷虎生命中最後的聲音,更多的卻是不甘心的悲愴,那一聲長嘯還在風雪中飄蕩的時候,他已經是怒目圓睜,仰身慢慢倒下,胸前血如泉涌。
大漢將寶刀從對面雷虎的胸膛中拔出,刀鋒淌下滴滴鮮血,也是長吁了一口氣。
他端詳了那具早已傷痕纍纍的屍身一下,冷冷自語道:「你倒是忠心護主,萬里奔逃,但又什麼用呢?還不是一場徒勞——」
說完,他抖刀一彈,「嗆」地一聲脆響亮起,寶刀上的血滴崩落,依然亮如一泓秋水。
矮胖大漢轉頭看著旁邊那名錦衣玉裘的魏世子,聲音依然冷厲:「孩子,你就是那魏家千年難遇的天才吧?只是你這一路奔逃,連累死了多少人,早死早托生,多好。」
雖然馬上就要下毒手,那大漢瞧著鎮定的魏世子,目光中卻滿是讚賞之意。
他只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髫齡幼童,卻已有如此心態,如此氣魄,實屬難得。
小男孩並沒有像同齡孩子那樣驚慌失措,只是抬頭環視了一眼周圍的幾個兇惡大漢,不知為何,領頭的大漢竟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悸。
值得一提的是,小男孩眸子黑白分明,很是清澈,不帶絲毫塵世污濁,宛如一泓幽靜的高山湖泊。
裡面沒有恐懼,甚至都說不上仇恨,只是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小手緊緊抓住了那條狐皮圍脖,盯著眼前這幾個殺氣騰騰的大漢,似乎要把仇人的面孔牢牢記住。
這小男孩的異常表現,就連對面幾個兇殘的大漢,都是暗暗稱奇。
看得出來這些兇惡大漢們也經過了一番苦戰,渾身血跡斑斑,大概也有自己的,更多的則是對手留下的。
即便是為首的矮胖之人,胸膛上也挨了一刀,不過看起來似乎不甚嚴重。
他那被砍破的衣服里露出長滿護心毛的胸口,那裡有一個靛青的狼頭紋身,狼頭嘴角上揚,似乎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正是臭名昭著的笑面狼的獨家標誌。
為首的大漢看著淡定的小男孩,也不禁有些奇怪,上前一步,說道:「孩子,安心的去陪你的父母家人吧——」
說完,揚起了手中依然不住滴血的屠刀,一種難以言喻的森寒殺氣自刀上洶湧而出!
「我還會回來的——」魏世子冷冷看了一眼,突然開口說道。
這話若是由一個身材巨大魁梧,兩樣冒著紅光的鋼鐵怪物說出來,還有一定的威懾力。
但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用稚嫩的童音說出這麼一段話,除了感到怪異,實在沒有什麼了。
魏世子說完,突然轉身,向著身後的飛雪迷濛的深谷跳了下去。
那笑面狼一聲狂笑,好整以暇的說道:「小崽子,落在大爺的手裡,就是想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話音未落,大漢猛然擊出一掌,一道灰濛濛的勁氣自掌心擊出,宛如一條游龍,直追而去。
驀然之間,身在空中的魏世子感到一陣勁風壓體,砰地一聲,這致命一擊,正中男孩的丹田。
小男孩悶哼一聲,只見那具飄零的瘦小身形,被擊打的飛的更遠了一些。
小手中緊緊抓住的狐皮圍脖,在身後飛舞起來,這一下更像是一隻斷線的紙鳶一般,飛速消失在茫茫雪野之中。
果然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啊,於是,魏世子成了整個魏氏家族,最後一顆被摔碎的蛋蛋。
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墜落深淵的魏世子,那具柔弱嬌小的身子飛臨空中下墜之際,蒼茫的空間,居然產生了一陣輕微的波動。
同時,另外似乎還有一道細若遊絲的白色閃電般的東西,擊中了那具瘦小的身體,一直默不作聲的小男孩,此時方才發出一聲彷彿驚呼或者慘叫的聲音。
但這一聲宛如小奶貓一般稚嫩的叫聲,斷斷續續,隨著狂風吹到行兇者的耳朵里,也不過是那倒霉孩子,垂死前絕望的呻吟而已。
此時只有站在最後面的一個大漢,無意中向著前方懸崖外飛速墜落的小男孩看了一眼,他的眼前一花,感覺似乎什麼東西竟然扭曲了一下。
那孩子渾身上下閃起一道道紅白兩色的電弧,一時之間,那具嬌小柔弱的身子在消失前的一瞬間,似乎出現了變向,然後整個人就此在空中詭異的不見了。
但他揉眼再看,又沒有什麼異常,心想大概是自己出現雪盲症了吧。
「唉,魏氏一門有史以來最有天賦的孩子,可惜了——」那笑面狼貓哭耗子般的說道。
直到看不見男孩一點影子了,徹底消失在了茫茫雪野,才轉頭看著雪地里的那具屍體,嘆息道:「盛名之下無虛士,想不到這中原三傑如此忠心護主,這雷虎也居然如此難纏,能一直堅持到現在,方才被咱們誅殺,難怪咱們主人如此不吝代價也要斬草除根。」
「若非大哥智計無雙,咱們這塊金字招牌,倒是差一點就被這廝打碎了。」一名下屬陪著笑臉,奉承道。
森寒的殺氣漸漸淡薄下去,笑面狼得意洋洋的學著某位大俠的招牌習慣,在手中的刀刃上輕輕一吹上面的血跡,這才收刀歸鞘。
帶頭的笑面狼轉身對著身後的七八個同伴揮揮手說道:「弟兄們,走!魏氏一門四十三條人命都在這裡了,嘿嘿,倒是頗費了咱們弟兄一番手腳。」
蒙面大漢們狂笑著呼嘯而去,風雪漫天,把一切都掩蓋在白皚皚的雪原之下,雪地中那雜亂的腳印和屍體,早已被風雪覆蓋。
大風捲起漫天的暴風雪,掩蓋了一切罪惡,一日過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從眼下的情況看,魏氏一家的這種滅門慘案應該只是個開始,未來還會不斷出現針對名門正派的精確打擊。
所有的血腥屠殺都是有計劃安排好的,從暴徒們的殘忍手段也能看出來,也的確是全面性的攻擊,讓猝不及防的白道中人,陷入了潰不成軍的地步。
這種一面倒的屠殺,也確實把名門正派打的一時蒙圈了,都不知道該向誰求援了,更不用說組織反擊了。
受到攻擊的門派,很快就陷入了各自為戰,幾乎就是任人宰割的地步。
但是誰也沒想到的是,這個小男孩奮不顧身的一躍,多年以後會改變了整個江湖的格局。
不僅僅是保留了魏氏一門的火種,同時,也誕生了一代浪人的開掛人生。
俗話說,師父找的好,自然浪的巧。
這個小男孩這一跳,就遇到了一個浪得很巧的師父。
一代妖人不敗兄曾經有云——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被浪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間一場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