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節 名為找人的麻煩事(132)
一言不發認真努力,勤勞幹活,也是消耗時間的一大殺器。但與此同時,在與目標的距離相去甚遠,毫無瓜葛的道路上苦死苦活地鋪磚,讓沐陽渾身感到不自在,甚至連想吐的慾望都催生了出來,彷彿有一隻生鏽的陀螺不停地在胃裡鑽。
一想到那些平平無奇的普通人在夢想破碎后,只能被迫屈服於現實,跪倒在夢想家的腳邊,一邊笑著,一邊舔著,他們的眼淚是夢想家們的綠洲之水,她們的鮮血是夢想家門的杯中美酒,它們的屍骸是堆積高樓大廈的砂屑。
任何時代,人之貴賤貧富,總有一棟不可摧毀的高牆相隔,有人喜便有人悲,有人賺即有人虧,也許吸血鬼也並不僅存在於外面的世界,而實際躲在每一個人的人性陰影深處。
惆悵著這些人人心知肚明,卻沒有多少力量的真理,沐陽也終於不出意外地度過了不停應對疑惑眼神的顧客的時間,終於可以從被連話都說不明白的找茬客各種意味不明的挑釁中解脫。
最後,戴著墨鏡的總管親自前來給予沐陽下一個安排,而他也難得蒙上了一層幹勁濾鏡,就連墨鏡都擋不住裡頭炯炯有神的眼光,說不定在無光的黑夜裡,還能效仿散播溫馨氛圍的小燭光,用反差萌來活躍一下員工們乾涸的心之泉。
總管把沐陽帶到了沒有人的角落,小心安排。
只不過總管派來的新任務也並非什麼舉足輕重的大事,更像是為了支開人群,而隨便從腦子角落裡淘出的灰塵般微末之事,不過從總管對音樂盛宴的熱情來看,他是真想擺平這樁落花村的大活,還得以最完美的微笑收官。
只要能離開在大門口假笑這種活,要讓沐陽去宰豬他也願意干,自然願意紳士放下了與總管的隔閡,畢竟如果按照夢美的計劃,今晚可沒精力加多一個礙事的人,無形中短暫達成共識。
忽然間,一股說不上來的愉悅感湧上心頭,就如同晴天下雨一般突如其來,又如被偷偷打入了興奮劑,自己的身體顯得如此的陌生。
就在沐陽還在疑惑著這股情感的來源時,高大瘦長的總管卻一步步徑直朝沐陽走來,儘管沐陽已經知道他不過是個虛有其表的軟蛋,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壓力仍然能對沐陽產生些許影響。
內心做好防備,無論總管接下來是打算以示友好地拍拍肩膀,還是富含敵意地將怨氣注入到『和平』的拳頭,對沐陽壯實的胸部來上幾記捶胸胸,沐陽都打算義正言辭地拒絕,利用飄逸的身法避開所有的接觸。
「嗯?」
然而,總管在距離突入一米前,又突然像對魚生失去興趣的野貓一般,讓人摸不著頭腦地一個大轉身,背對著大步流星地離去——
此時的沐陽並沒有察覺到,命運的沙漏在這一瞬就此翻轉,血紅色的沙礫開始一點一點鋪在雪白色的大地上——
一張紙片落在了不遠前,究竟有多稀罕,才能在特樂依爾的土地上目視到野生的紙片,那充滿了褶皺與歷史感的紙張何時落在了前方,又怎麼可能會被眼光銳利如疾鷹的他無視掉。
那並不是一張普通的紙,在沐陽眼裡,錢財不過獲取真理的手段,而真理總是意想不到,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一定會有其暗藏的意義。
沐陽就像觸了電似的,全身都警惕了起來,恨不得立刻裝作摔倒地撲上去,把紙壓在身下,佔為己有。但他特有的穩健,讓他第一時間擔心起,這會不會是帶著鮮美蚯蚓的魚鉤,於是乎將從心底湧上來的慾望,轉換到眼睛里,全神貫注集中在瞳孔上,就差沒把總管看似單薄的後背給鑿穿。
這場面,就算找個在不靠譜的偵探,給他灌上兩瓶白蘭地,把他的頭摁到啤酒桶里,再用針筒打入乙醇,將其血液兌成酒精,都能一眼算明白,這張紙片,那必須一定得是總管落下的。
但這就引發出一個非常致命的問題,總管到底是隱藏了故意從口袋掉落的城府,還是真不小心的冒失,這兩個前因後果會導致截然不同的結論,牽扯到的每一根蛛絲,交織而成的基底也不盡相同,究竟是彈性十足粘性十足的捕食者巢穴,還是搖搖欲墜,將致命掩蓋住的破碎陷阱。
心臟打起了響鼓,好奇心?探究心?人性本能?沐陽永遠都在與內心的這些不法分子搏鬥,但卻從未佔過上風,剛沒注意著總管的手部動作,是沐陽一輩子的遺憾。
紙片上的字若隱若現,在沐陽的眼珠子底下爭相輝映,誘人可口,這可比夜店穿著暴露的女郎要來得刺激,沐陽口水都要滿溢出來了。
如果沐陽是個暴躁急性子,否定思考,不經大腦,那他早就不會糾結這種瑣事,立刻將紙片收入囊中,根本不可能還愣在原地乾瞪眼。
而總管就像嘲笑著沐陽那該死的謹慎心,早已不知去向,被紙片分心了的沐陽甚至連一根枯枝朽木都盯不緊,可以說是全方位的丟人現眼。
這時候若吹起一陣強風,把紙片吹向了天邊,那沐陽可就得像一個為了系鞋帶,而錯過了關鍵的巴士,大汗淋漓狼狽地追在後面的二愣子那般,為了一張甚至連蓋杯麵都做不到的破紙勞費人生。
管他什麼陷阱呢,先看看是啥再說。
沐陽迫不及待地撿起那張富含歷史意味的紙張,才發現先前瞄了數十眼的小字,便已經是整張紙那短短的所有內容,也就是說折起來的那面才是空白的背面。
這般不自然,很難不讓沐陽懷疑這就是魚餌。
然而當看到內容之後,沐陽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明星從天落墜,英雄亡魂歸天,點亮浮世萬象,萬籟俱寂,終也。』
紙張的歷史至少可以追溯到百年以前,但上面的字卻並沒有難到沐陽,出乎意料地熟悉,就如酒吧門前攬客的招牌一般簡單易懂。
與外面的廣泛流通的常用語不同,一般來講特樂依爾城這座封閉的國家,文字這種貫通貧民至高官貴族的無形橋樑,想改也不會多困難。
通常經過歲月洗禮,風刮雨打,終會殘破不堪,橋面也會應和人口增長而越來越寬,土地面積的增減也會讓長度越來越短,一直都得運用的事物,總有天會像突變的細胞一般改變。
紙是舊的,字不像新的,內容第一眼讓人摸不著頭腦。
「明星...」
明明是毫無頭緒的字字粘連,沐陽卻第一時間聯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但他立馬質疑起了好不容易浮現出來的思路。
「音樂盛宴...」
如果把明星比作舞台頭頂的燈,把英雄比作演唱的人,那這句看起來曖昧萬分的句子就有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解釋,通俗來講,就是殺人預告。
就連菜刀購買都需要證書證明,甚至連磨刀石都沒得販賣的特樂依爾,如果偏要用極端方式解決問題,那毫無疑問,便是依靠大地之力,配合重力來消滅憎惡的對象,把人從高空推落,或者將重物從高空落下,讓可憐人的腦袋炸出血色的花瓣。
沐陽並沒有把舞台的安全隱患拋之腦後,那根脆弱的線連接著的大燈,現在就算已經掛在了高空橫樑上,加了額外的固定,腦中依舊時不時會蹦出最壞未來的影像,一想到要是正好在下方墊著的恰巧是梧桐,那輕撫鼻腔的檸檬香氣漸漸消逝在血腥味中,沐陽就感覺喉嚨在被一把冰刀撕裂,痛苦地連聲都擠不出來,堪比窒息。
「總管為了限制住我期間不要亂跑,才給我送出如此大禮,還是說,真的有人送來預告書?」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短短的一句話,就給沐陽未來的計劃打上了死結。
總管要是冷酷而狠心,真的打算在演出的時候搞事,那麼而後也能將事故責任全數推到這邊,以詢問不在場證明為由,把沐陽這個無辜的小羊羔列入宰殺行列中去。
不至於吧...
弊端可壓了好處一整個身子,要是真的弄死了人,警察不得將這塊灰色地帶封鎖,那麼作為水夜歌鳴的幌子,落花村也就到了頭,說不定還因此牽連出水夜歌鳴那塊不法之地的狐狸尾巴,就算總管真敢這麼做,那肯定會有人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
難得比較樂觀地擺平了內心的顧慮,沐陽仍然揣著大便了一半被電話喚出時的那般不上不下的心境,將紙片塞入了口袋。
「那兩人如果真的聯手來這一出,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斃,得立刻去把夢美找來...」
距離音樂盛宴的開場,還有不到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