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初登山門
翌日清晨。
大雪紛飛,寒風凜冽。
墨魚兒卻不同往日,天剛擦亮就洗漱好,把鍋里的飯菜熱熱,悶頭一頓吃,本該三四個人的飯量,被他一頓干光。
隨後他坐在火盆旁,將「葬」字玉佩拿手裡打量,端詳半天,只是一開始看出了點門道,其他的就沒有了,至於另外兩個玩意,他都不想多看一眼。
之前書信中簡單提過,「葬」字玉佩是老爺子所留,沒細說幹啥使得,只說是故人所贈,讓他收好,日後說不定有大用。
老骨扳指看著挺精緻,可惜得踏入修鍊才能煉化,而祭煉黑石的法子要簡單的多,只需吞噬他的血即可,說是暗藏一部神秘功法。
墨魚兒將玉佩收入懷中,拿起桌上的兩個玩意,不由得暗暗皺眉。
老實說,他沒想好,是否要踏入修鍊,如果想都不想,就祭煉了黑石,是否正入老者的下懷。
誰也不清楚,他們打的什麼主意?藏的什麼禍心,這事還得斟酌再三。
待會要出門,想著怎麼處理,若揣在兜里他膈應的慌,忽地眼睛一亮,扭過身子,隨手將扳指扔到了床底下。
隨後,又想扔掉黑石來著,結果再三思考,先放在身上再說。
半盞茶以後。
破廟門前。
一人伸出右手,大雪飄落而至,轉眼便消融於掌心,由指縫間滑落,此情此景他吐出一口濁氣。
當前,不同以往的髒亂打扮。
一襲水洗的發白的棉麻血袍少年,黑髮如瀑不及腰,三尺赤帶束其發,負手而立,任由風雪蕩漾,大有意氣少年的不羈風采。
少年形單影隻,身影略瘦,膚色不黃不白,左臉下側有一道醒目的細長印記,那非刀劍所致,而是天生如此。
只是以前的形象,看不出而已,這會瞧著有些痞氣,卻也多了一股子氣場。
要用一句話,來描述他的面相,便是有朝一日他落草為寇,必是強盜頭子,既有面,又能鎮的住人。
墨魚兒低眉俯視「窟龍山」下的「蚍蜉城」,稍許轉過頭,瞟了一眼破廟門頭,那塊腐朽落雪的牌匾,依稀可辨「修緣寺」的字樣。
待他雙手插袖斟酌一番,順帶手關上門,撐起靠在門邊的油紙傘,邁步朝山下晃悠去。
咯吱,咯吱,咯吱!
漸行漸遠的墨魚兒,腰間懸著一柄盤了多年的桃木劍,通體透紅,色澤略微發黑,顯然是法子不對,給盤壞了,不過摸上去滑順的很,倒也無妨。
一身行頭,儼然是少年劍客打扮。
「想我魚二爺浪蕩市井多年,自許機智如狐,卻也稀里糊塗,打今個起得支楞起來。
啊,啊,對了,昨個的女騙子以後別讓我再撞見,哼哼,屆時挨一頓揍那都是輕的,最好倒吊在樹上,拿著荊棘條狠狠地抽打,打的小娘子哇哇大哭,直到委屈求饒。
嚯哈哈哈哈……」
山道上,狂妄的笑聲,不知為何戛然而止。
墨魚兒停在那,伸出一指在臉上撓了撓,冷不丁地道了句,「額……我說這話,這麼做,算不上惡人吧?」
隨即就著肆意的冷風,吹響聊賴的口哨,踏雪而行。
他雖是小小乞丐,但也是一個懷揣著大夢想的人,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他始終堅信一點,哪怕最後做了一個小小的倒插門,只要踏上了江湖,也可攪動天下風雲。
話說這軟飯硬吃,也未嘗不可。
不過,墨儒生要是知曉他有這歪心思,少不得棍棒加身,非得敲出一腦瓜子包來不可。
晌午過後,雪停風止。
昨夜。
晚歸的寂印、寂空二人,,被發現偷下山門,眾人下山、上山尋找,數人在山腳下撞見,當然是輪番上陣教訓。
寂印要說道兩句,卻被寂空捂住嘴,才使得沒讓事情暴露。
今天清掃寺院各處積雪,待眾人離去之時,兩人便被單獨留下,清掃通往山下的山道。
青石台階不及三人寬,若是師兄弟二人站一排夠嗆。
寂印在山下,寂空在山上,隔的不算遠,說話不用喊,各自拿著長掃帚,低頭彎腰忙活著。
寂空望著滿山白雪,擱那嘀嘀咕咕,「就這光景,誰沒事往山上瞎跑,有病啊。」
寂印老實一聲不吭,不抱怨,倒是寂空有一下沒一下的,不情不願地將積雪掃到兩旁的樹叢里。
眼下寂空遭不住了,鼻頭通紅,手上僵硬,順著台階望去,越想越不對頭,氣的直發抖。
索性將掃帚一扔,繼而收回眼神,猛哈熱氣搓手、揣手、跺腳,氣呼呼地說道:「這才哪到哪啊,不幹了,不幹了!」
寂印第一時間並沒有搭理他,這廢話說的不下十來遍了,活卻沒幹多少,也沒看他。
沒多久,而是不經意的抬頭,順著山道往下看,就在前方不近的拐彎處,忽然瞧見身穿血袍的一人,揣手拾階而上。
不過,由於陽光灑落積雪泛光,再加上竹影斑駁,光影明暗變化顯著,使得那道身影瞧不真切,倒是給單薄身影披上神秘的面紗。
寂印眉眼一凝,停下手上的動作,一手指著山下,略顯詫異道了句,「師弟你瞧那,有一位施主獨自登山而來。」
找到一處陽光充足的地方,寂空擱那曬太陽,聞言漫不經心地低頭看去,就見一道背傘、懸劍的人影映入眼帘。
他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顯然不感興趣,隨口嘀咕道
「哈?這人有病!」
「什麼?」
寂印疑惑不解。
「不過才年初一,又逢大雪封山,這人真是奇怪,看他樣子不像有急事,上山幹嘛來的?」
墨魚兒理當不用這麼久才來的,可是風雪過後道路難走,泥濘不堪不說,誰也不知道,下一腳是否踩進水坑,濺的一身泥。
在這期間,他去了一趟昨日事發之地,尋找丟失的小半銅盤,風雪掩埋了太多痕迹,讓他一通好找,卻只找到一根繩。
暗暗一琢磨,想必是讓人撿走了,只是才一晚上,又下大雪,誰會往哪跑,確實也沒見到人的腳印,莫是下雪前的事?這事便被擱淺了。
沒過多久。
墨魚兒率先與寂印相遇,經昨晚之事,他對「蒲龕寺」僧人頗為好感,難得的出於禮數,單手合掌問好。
「阿彌陀佛。」
寂印見狀不敢怠慢,將掃帚置於一旁,理了理僧衣,虔誠的雙手合掌還禮,「阿彌陀佛……小僧法號寂印,不知小施主貴姓?登山所為何事?」
寂空也好奇,一邊側耳傾聽,一邊往下走,一手摸著下巴遠觀墨魚兒,暗暗思索。
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聽過,卻又想不起來,估摸著是往日前來的香客。
墨魚兒開門見山,「勞煩寂印小師父通報一聲,墨魚兒拜見道緣大師。」
寂空聽得此言一怔,是來見師父的,眼前突然精光一閃,將伸出的一腳抽回,一言不發地轉身,一個上步,朝山上一路小跑而去。
「啊哈哈哈……」
近乎痴傻的大笑舉動,很難不吸引到墨魚兒,眼神錯過寂印,望著差點拌到的小和尚,難以理解道。
「這是突發惡疾?不會是被我這身騷氣的打扮,給嚇的吧?」
寂印剛好回頭看見,笑容頓顯尷尬,摸向後腦勺,憨憨地道:「額……我師弟寂空腦子沒毛病,只是生性活潑了些,不必在意。」
然後,寂印相繼彎腰撿起地上的兩把掃帚,領著墨魚兒前往山門。
「施主,吃飯了么?」
「啊,吃了。」
「哦……吃的什麼?」
「就是粗茶淡飯,沒什麼好說的。」
「嗯嗯……這身袍子挺喜慶。」
「是吧,要不我贈你了。」
「不,不用客氣,給小僧也穿不了,你……」
「其實,不說話,走走挺好。」
「啊,啊……」
哐當!
禪房的門被一股暴力推開,登時彈起一道弧來。
突然的一下,使得屋裡的二人猝不及防,紛紛扭頭盯著他,見那臉色,隱隱有要抽他的衝動。
寂空氣喘吁吁,尚且注意不到這些,就算知道也不在乎,一路小跑寒氣入喉,嗓子發乾發癢,一時說不上話來,上前拿過一人手裡的熱茶,仰頭一飲而盡。
見師叔投來的和善目光,將杯子小心地還回手中,退了一步,緩了緩心神,一手指著門外,咋咋呼呼道。
「師父,山下來了位叫墨魚兒的小子,說是前來拜訪您。」
師父二字愣是拐出了彎。
「哦?莫非是他來了?」
剛要發作的道緣,聽到這個名字,嘴上一頓,低眉遲疑片刻,抬頭道:「你把人領到這來。」
對面的道墟攥緊杯子,白了寂空一眼,插了一嘴,猜測道:「是那個少年?」
道緣輕笑一聲,篤定道:「錯不了,不過比預想中來的要快。」
寂空看看兩人神色,好似師父認識那小子,師叔也知道,不知兩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他管不著。
一旁摸著肚子,泛著淚汪汪的眼睛,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時對一旁的師叔擠眉弄眼,看似軟弱無力道。
「師兄應當帶人往這邊趕呢,忙活半天,已然這個時辰,卻水米未進,餓的人虛脫相,是該用齋飯了。」
道墟含笑不語,坐在那無動於衷,就是不搭理他,他哪能不知小寂空打得小伎倆。
道緣見他使眼色,不禁瞪他一眼,低聲訓斥,「看你師叔作甚?一天到晚沒出家人的樣,罰你活該,都怪你師叔從小縱容的。」
道墟訕訕地摸摸鼻子,瞥了一眼師弟,呢喃道:「說他的事,你提我幹嘛,有能耐你怎麼不說師父啊。」
道緣輕哼一聲,不急不緩地問了句,「山道掃完了?」
寂空被話噎的啞口無言,擱那踱步,急得直撓頭,說不過,頭往別處一歪,氣哼哼地道。
「我不管,我要吃飯,不然不幹了,不幹了。」
老和尚不買賬,經不住輕笑一聲,沒所謂道:「你不幹就不幹,師父還能怕你啊。」
「哼!」
「哼……」
他哼,他也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