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淵源
忠祺為小胖子的深情告白所動容,忍不住抬眼望天,此時分明是正午,太陽卻不同往常,呈鮮紅色,如同鮮血一般似要滴落下岩漿來,照的整座城市也微微的泛著紅光。
「糟糕。」他在心中暗嘆:「好一出調虎離山。」他招呼也沒打,便朝著龍宮奔去。
自與火翎交手之日起,而今恰好是第七十九日,忠祺之所以將那枚青蛋完好無損的安置在自己的房間中,是因為那枚青蛋與煜翎有某種特殊的關聯,火翎雖已借著金枝的肉身四處行事,但要將力量發揮完全還是指著那枚自己借腹托生的青蛋,熬過三月半的漫長歲月,最終重回這顛倒的世間,一雪前恥。
在忠祺打破青蛋的那個幻境當中,煜翎也跟隨者青蛋一命嗚呼,這是火翎在煜翎的腹中就日復日編織起來的牢不可破的詛咒,她以時間為線,夢境為針,借著給煜翎託夢,將二者的命運嚴絲合縫的縫合在一起,火翎若死則煜翎也不得獨活,該咒的解法唯有時間這一條,正在此日,這一日不光火翎在等,忠祺也同樣在等,而忠祺之所以把這個重要的日子給拋諸腦後,還要從前日談起:
栗子思慮再三,終於在前日找到了忠祺,大義滅親的袒露自己女兒金枝的怪異之處——從煜翎產後開始,金枝就一別往日變得舉止怪異起來,常常一個人出門,說話遮遮掩掩,母女倆突然就變得生疏了,即便平日里對外人不苟言笑,但私底下金枝一直很黏母親,每次出門總要親親母親的臉,也總愛索求擁抱,但從那一晚開始,金枝像是有意隔離母親,像是擔心擁抱和親近會泄露什麼秘密似的刻意保持距離,後來,栗子開始有意無意的聞到栗子身上有不屬於她的味道,對味道這種東西為母的素來敏感,這些時日,那味道愈來愈大,像是某種動物的味道,直到那日的稍早時分,金枝的房內亮起了一陣紅光,那會兒正是栗子平日起床的時候,她便循著那道紅光過去了,只見金枝身後拖著一條燃著的羽毛,萬分刺眼。她確認了好幾遍,除了那條怪異的羽毛尾巴,是金枝無疑,她突然覺得事情已不是她能夠掌控的態勢,便鼓足勇氣跑來告訴自己的丈夫。
忠祺聽后讓栗子不用擔心,便把這件事交給了小心謹慎的土辛,土辛跟了金枝兩天,果然發現了異常之處。
眾所周知,而今的這個太陽已不再是我們所熟悉的那一個,這個世界被顛倒過來,要維繫這份重心與星系的軌道並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在這場偷天換日之中,時間跟隨著那個不肯再發光熱的太陽一同沉寂下去,消失了。
失去這顆巨大的恆星意味著所有圍繞他的星球都將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樣四散開去,在整個宇宙當中失重亂飛,漫無目的,毫無規則可言,也許會相互碰撞,被擊成碎片,從此悄無聲息的從這浩瀚宇宙中消失。
人們今天感受到的能量與光熱,來自距今5000萬年前,也就是說,絕非這些簡單的火球就能重塑一個產生能量的太陽頂替原先的那顆得天獨厚的恆星,這是一顆虛有其表的空球,他不過是依靠鏡面暗自偷取5000萬年前太陽的光熱來掩飾自身的空洞,往日的太陽從沒有真正消失,它只是被隱藏了,以實現反向的差動自轉,一時間讓所有圍繞其旋轉的星球亂了方寸,失去引力,被海面洗牌重頭來過,那被偷走的180度旋轉,使原本的天變為了地,地變為天,留下的被留下了,該滅亡的終於滅亡。
空間是多向延伸的,線性的時間則就此消失了,更確切的說是開始往反向流動,這也是為什麼在這種反向流動中火翎能重新找到一線生機借煜翎的身體重獲新生,也是為什麼趙飛燕的娘可以在這種流動中從流逝的時間長河中重新被撈起,重獲新生,而棕櫚卻不可以,因為那個瞬間已然過去了,在那個瞬間被撿起來的生命,只此一條,再無回頭之路。
青龍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不光是為了重新洗牌成為這個世界的王,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個畢生所求想要回到的時刻,這一次他會選擇另一條路,真正完成自我救贖,實現他久活的真正意義。
而在倒流的時間裡,首當其衝要為這個世界重塑的就是一種假性的時間概念(即於現下時間完全悖反),這就需要一架屬於這個世界的曆法之鐘,作為一個象徵性的時間概念也即時間的實體體現。
這具時鐘設在法塔頂端,關聯著金木水土亦即現下整個世界的時間,實際上也就是一個簡易的無線電裝置,當然,這個時間作為一個象徵性的概念,對除人以外的自然界沒有任何意義,但人為世間萬物下定義,將一切定義為一個個無形的概念,就長遠來看自然是方便社會公眾更便於交流和理解,但某種程度上對人自身有某種相反的效果,譬如這具具象的時間之鐘,就在土辛的親眼目睹下被金枝順時針轉動了兩圈。
於是,在金枝走後,這個細心的觀察者便自然而然的逆時針轉動了兩圈以恢復世界『原本』的規律。實際上,金枝對這個追蹤者的動向是了如指掌的,她不過是走到法塔頂端,做了一個假動作,這個假動作導致的後果就是這兩圈逆時針的轉動,讓這個概念性的時間倒流了兩天,於是對於眾人來說,青蛋的破殼之日被推后了兩日。實際上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只不過是個針對概念的小把戲罷了。
栗子對金枝異樣的察覺,金枝自然是感覺到了的,她將這種察覺及時的告訴了火翎,火翎從不做爭辯之事,她只順水推舟,通過故意製造味道、故意掐准了栗子起床的時間露出鳳尾坐實所有的猜測。於是才有了今日金城聲東擊西的一場大火。
火翎的真身在無人問津的真空中順利破殼了,此時還不明就裡的小珍一席人聚在觀濤亭中就今日一事爭相猜測,才反應過來的忠祺也錯過了那最關鍵的一秒鐘。
那個蜷縮在蛋殼中粉紅的小肉體,顫顫巍巍的扇動翅膀,每一次振翅身體就長大一點,動作也更熟練優美一點,漸漸地,伴隨著越來越快的振翅頻率,火翎的筋肉強健起來,也長出了羽毛,在光照之下呈現繽紛變幻的色彩,最後,五彩的翅膀扇起赤紅的火焰,火焰依託火翎而生,完全包裹住了這隻迷人的大鳥。火翎重生了,和遠古時代一樣,她的美艷驚為天人,所見者皆視其為聖。
而就在此時,天空的另一邊出現了一隻與其大小相似的鳥來,這一幕吸引了趙飛燕的注意,這便是當日在火翎國帶走棕櫚的那隻大鳥,他把懷裡的棕櫚抱的更緊了些。大鳥扇動翅膀,這時忠祺也化為青龍原型,兩個龐然大物從不同的方位撲向火翎。
大鳥用它修長的喙對著火翎的翅膀飛叉過去,火球散落在大鳥的身上,大鳥毫髮無傷,反而像被鍍了一層金似的羽毛愈發鮮亮了。
「白鶴,你不要插手。回到你該去的地方。」青龍一面擋在火翎跟前,一面對大鳥說。
大鳥一語不發,試圖越過青龍繼續對火翎發起進攻,火翎滿眼看熱鬧的神情,也巧妙的從青龍的身後逃脫,躍躍欲試的挑弄起大鳥來,畢竟大鳥的每次攻擊都不遺餘力的轉嫁到煜翎身上,就讓它泄憤好了。
原本仰頭看著眼前場景的煜翎飛出了原地好幾米遠,跌在地上,整條手臂都血肉模糊,栗子一下子衝過去抱住了她,煜翎疼的發不出聲,但眼睛還是緊緊的盯著上空。
「她根本不會受傷,你低頭看看我心愛的人吧!」
煜翎眼裡閃著一種甚至可以稱為幸福的光,與此同時,抱著她的栗子和小珍皆愣住了,這是這個嘴硬的人第一次說愛。
白鶴停止了毫無理智的猛烈進攻,只惡狠狠的看了一樣滿臉得意的火翎那張狐媚狡詐的臉,白鶴與火翎的相識早在青龍之前,對白鶴來說火翎無疑是個狡詐的竊賊,她在最虛弱的時候遇到了自己與伴侶,而後恩將仇報的吞噬了他,將他多年的修鍊據為己有,白鶴也因此形單影隻,她一路追蹤忘恩負義的火翎,直到目睹了一時積聚世間精氣與一身卻無從駕馭的無頭怪,那個時代是混亂不堪的,鳥獸成魔,得道升天,致力於自身專心修鍊的花草鳥獸皆皮毛純凈,而那些身上發著怪光的,皆是偷盜者,以同類為食,據他人的修鍊為己有,從而增進武力,愈發所向披靡。
火翎的母親火鳳凰就是導致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不光吞食同類還偷光食日,讓世間陷入長期的暗淡無光當中,在沒有光亮的世界上惶恐與陰森之氣籠罩著世間大地,在一片暗黑中,你甚至分不清陸地與水面,你不知道周圍有誰會突然撲過來讓你從此消失,從而以你為光,照亮自己前行的路。
就這樣,在恐懼的籠罩下,許多虔誠安靜的心趨向瘋魔,直到太陽重新升起,一切都來不及了,嘗試了容易就像吸血鬼一樣需以容易為食為生,否則便會淪為他人口中之物,在生存面前,高潔的靈魂都早夭了,餘下的只有殺紅了眼的地獄狂徒。
故而,從火翎一出生,她就是世間生靈天然的靶子,她生來自帶來自太陽的火光,不但註定了她殺手的命運,也是一塊彌足珍貴的唐僧肉。於是還沒等她好好看看這個世界,魚肉命運就裹挾著她,她只能一邊自學飛行一邊學會殺戮,而在直面相交中,她也找到了一個讓自己儘快強大的方法——利用他者的善心讓自己壯大,白鶴夫婦便是其例。
白鶴的修為讓她一時間擺脫了逃亡的命運,於是她開始順著食物鏈向上攀爬,最終獨自獲得了與火鳳凰幾乎同等的地位,她的復仇是血腥的,她也有一顆制霸天下的心,要為這世間重新擬定規則,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醜陋的四不像無頭怪反而頂替她成為了這個天選之子。
在此之前縱然這隻無頭怪已經暗自努力了五億年,但這只是屬於他自己的故事,在外界看來,他如同天外來客橫空出世,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土坑中破土而出,渾身都是骯髒的泥水,他是如此的骯髒又渺小,甚至連一雙能看見光的眼睛也沒有,但是就在那頃刻之間,這世間所有的帶著凶光的生物都被他吸入囊中,他的身體扭動的十分難看,似乎獲得了一種他自己無法駕馭的能力,在他的四周,七彩的光線競相收束,因此而丟失精魂與修為的生物又重新回到了尚未獲得靈性的狀態——如象般巨大的兔子開始重新溫順的啃起草來,長嚎的巨狼瞬間夾起尾巴——一切魔化的龐然大物皆恢復了自己的本來面貌,而無頭怪間或化為人形、為馬、為麒麟……騰雲駕霧,但幾秒之後由於他無法掌握這種莫大的能量又重新回到了他原本的樣貌。
與此同時,火翎躍入深海當中,熄滅自己的火光逃脫了被追蹤的命運,成為了後來這世間唯一一個與彼時的無頭怪一樣至今還保留著上古靈力的生物。
那隻落單的東方白鶴馱起這條具有洪荒之力的盲蛇,追到了火翎跳入的海邊,怎知頃刻之間,風起雲湧,海浪涌動,東方白鶴振翅騰飛時,這個滑不溜秋的怪東西滑落下來,地面被海洋覆蓋,地面擠壓化為山脈,那是個冗長的過程,長到有億萬生靈在這場浩劫中永遠消失,很久很久以後無頭怪鑽進了海龜的軀體,江湖再會時已化身為青衣玄武了。
這便是火翎、青龍與白鶴的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