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女人微笑傾天下

貞觀十一年二月初，唐皇世民東巡洛陽宮。臨行之前，面詔諫議大夫蓋文達，在長安皇城甄選良女入宮。

蓋文達，河北冀縣人，師從隋朝天文學大師劉焯，精於《周髀算經》《七曜曆書》。時人評述蓋文達與其師劉焯，冰生於水而寒於水。蓋文達初始為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現職諫議大夫。

蓋文達聽下人稟告，英國公李世勣來找你說事兒。

蓋文達尋思，英國公是犟鼻子牛，好無為之術，自視清高，與朝臣較少交往。今日找我何事？

蓋文達出廳相迎道：「英國公，稀客臨門。坐，請坐，請上坐。」

李世勣笑道：「文達公大學士，何必如此客套？今聞大學士主持遴選宮人，特來交涉晉王并州大都督府良女名冊。」

「并州都督府保薦的是哪州哪縣名門世家女子？」

「若論名門世家，倒難以理論。本公亦是山東一介農夫，身陷草莽，與名門世族相差甚遠。」

蓋文達急忙辦誤：「英國公見諒，在下言不達意。論良女資質，必須要出身於良家，非醫巫，非商賈，非百工，非伶伎之家。」

李世勣：「本府所薦良女，其父祖正是商賈之家。」

「商賈之女，作為宮婢尚可湊合。不能作為女官候補人選。如此之事，讓英國公勞神費力了。」

「學士公，我為皇家辦差，該咋樣就咋樣。定個日子，遣公差把良女送來就是了。」李世勣說話有點霸氣。

蓋文達一聽話中有話：「英國公，你素來不理他人小事私事，莫非此良女與皇家有啥爪葛？請道其詳。」

「兩年前，受皇帝手敕，本官主管此小女子生父的葬禮。其續妻楊氏，生有三女，未有男丁。前妻的倆兒子，欺凌孤女寡母。我憫憐其情，舉薦其中一個適齡女娃兒入宮。」

蓋文達恍然覺悟：「你所說是應國公武士彟遺孀楊氏母女吧。哎呀呀，人呢？人在哪？」

李世勣笑道：「學士公，武氏女的父祖可是實實在在商賈之戶。」

蓋文達說：「英國公取笑了。應國公武士彟，仗義散家財，助高祖皇帝起義兵，與錙銖必較的商賈不可同日而語。英國公，該女子現在京城哪一坊，以便隨時入宮候選。」

「當年高祖皇帝賜武士彟一處京城宅院，因其多年在外任官無人居住，該宅院破敗不堪。楊氏母子四人另加婢佣，全是女流之輩，來京城沒住處，還在并州文水縣老宅呢。」

「英國公，實話實說，五品以下女官我可作主。五品以上的，一品妃、二品嬪、三品婕妤、四品美人，都得皇上親筆批紅。五品才人嗎，下官還將就……」

「行啊，五品女官俸錢高於小縣令，足夠瞻養楊氏母子四人。我管著晉王并州都督府及太子左衛率兩處事，兩頭奔波忙乎。楊氏母女之來交涉明白，告辭了。」

話說兩年前，皇帝手敕李世勣官葬武士彟。其前妻所生兒子與後娘楊氏母女不和睦，李世勣從中排解。以晉王李治封地的錢糧資助楊氏母女，繼續在文水縣老宅守孝。

孤寡母女四人，今後如何生存？李世勣許諾，等待太上皇守孝期滿之後，送一個楊氏女娃入宮。

夫君的葬禮完畢，守孝期寂寞無奈。楊氏夫人回想起十四年前，夫妻倆恩愛溫馨的生活。

洛陽城楊府邂逅相遇夫君，桂陽公主為倆人主婚。婚後生了一女兒，我對夫君說，可惜是個女兒身。夫君說：先開花，后結果，先生女，再生男，大道至理。

洛陽楊達丞相府藏書極多，夫君依古藉與夫人習練胎教、身教。寢不側，坐不邊，立不跛，不食邪味，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非禮勿動。

待有了胎氣，端心正念，吟誦經史，彈琵琶，調心神，和情性，節啫欲，庶事清靜。

可嘆到了足月臨盆，嬰兒出世，又是一個女娃。夫君安慰我：事二不過三，再生第三胎，必定是男娃。

第三胎出生了，又是一個丫頭。我氣得口鼻生煙，兩眸冒光，揮手給他襠下一巴掌。嗔怪他，就是你這玩意兒不長勁。夫君嘻皮賴臉說：橫三豎四，再生，再生。

可是我中年晚婚，女人的天癸之期到了大限，再也生不出娃兒。

如今夫君撒手歸天，咱娘兒四人要生存，要爭氣，要活出人模人樣。誓把三個女兒嫁進高門大戶。前妻的武氏兒子欺凌咱孤兒寡母。哼，憑啥狗眼看人低？

若要嫁進高門大戶，女娃必須要才貌雙全。論品貌，武氏的種子，楊氏的田地，先天遺傳，長出的禾苗真不賴。三個女娃兒都是一等一的模樣兒。

論才學，女子有才亦是德。貴族大戶不稀罕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繡花枕頭實草包。

才學是後天生成，必須要多讀經史，多習書畫增才學。楊夫人備《太史公書》一百三十卷。大丫頭、小丫頭打開書卷就犯困。唯獨二丫頭眉兒看得津津有味，說得頭頭是道。本紀、年表、世家、列傳、過目即記，興緻盎然，手不釋卷。

論門第，我楊氏好歹是尚書府出嫁人，大唐皇帝賜婚，桂陽公主主婚。夫君爵授國公，門第還算將就。

論儀態。子不孝父之過。為女無儀，母之過。喚三個女娃習練儀禮。小女兒問：「娘，啥叫儀禮？」

楊夫人說：「眉兒，《詩經相鼠》怎麼講禮儀？」

二丫頭武眉兒昂首揚眉吟誦：「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人而無止，不死何俟；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楊夫人說：「姊妹仨人聽好，古人說，人沒有禮儀，活著沒體面，不如死人。今日開始學儀態。

優雅的儀態是女人最美的妝容，會讓女人神采奕奕。優雅的眼神，文雅的話語，大方的動作，一抹微笑，遠勝於彩錦霓裳。今日先練：站立。」

大丫頭說：「娘，練站立，誰不會？凡是兩條腿的人、能喘氣的，都能站立。」

「傻丫頭，兩條腿的人是會站立，但是氣質不一樣。我在尚書府半生，見識三敎九流各式人物。有些人站到尊貴者面前，腳不知如何伸縮，手不知怎麼放，做些無意識動作，顯得幼稚拘謹。

仨丫頭，站好！挺胸收腹，雙臂放鬆，頭正肩平，目光平直，脊柱挺直，嘴辰輕啟，微笑露齒。

笑，微笑。人有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人有六欲：眼耳鼻、舌身意。七情六慾首從臉面上展現給他人。聖人說：喜怒不形於色。要成人上人，首要學會笑。」

小丫頭說：「笑？誰人不會。小嬰到老翁，開口就能笑。」

「不分場景之笑，傻笑、憨笑、冷笑、苦笑、嘲笑、諂笑、譏笑、嘻笑、狂笑……唯有一種笑，笑傾天下，人神難拒。」

「啥樣的笑？笑傲天下人。」

「微笑！喜怒不形於色的微笑。女兒仨，試試看：

開口露半齒，上下牙尖齊；唇腮輕放輕，祥和目平視。

對了，我仨妮子都是好樣的。走幾步瞧瞧：

腳掌前後走直線，步距適當一腳量，身重承力腳前掌，臀忌扭動身不晃，

兩臂擺幅一拃遠，微笑儀態好模樣，練儀態兮習文才，高門大戶等你來。」

流光易逝，兩年多守孝期過去了。

不日，楊氏母女四人乘驛車赴長安，到皇城掖庭宮候選良女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