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亡，鮮血與升華

早晨七點，勤勞的人們已經醒來，市場里人頭攢動，他們都在搶購新鮮的食材。地面忽地震動一下，番茄和土豆從攤位上滾落下來。人們正在發愣的時候，頂棚迅速坍圮，把地面弄得一片狼藉。提前做過訓練的管理員很快便疏散人群，避免了踩踏事故的發生。

這時，一陣刺耳的聲音劃過半空，隨後聽到誰正在清嗓子的咳嗽聲。

「索福斯特的子民們，現在，這個國家正在經歷空前絕後的危機。一向視人族為死敵的魔族越過了分界點，妄圖滅亡我族。我國即將進入緊急戰備狀態，整個國家，整片大陸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可能成為戰場，只是逃避絕對無法保全自己。最壞的結果大家都知道，但這就是我們面臨的現實。如果最終無論怎樣都是一死的話，就不要畏縮，拿起武器，衝鋒向前！你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將是你們的家人，死去的人們將會用他們的願望守護大家！各位，我歐德利·蒙科亞徹賭上家族的榮耀，和你們堅守到最後一刻！」

是仁慈的王站在城樓上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講。

每個人的反應都不一樣。有人握緊了拳頭，有人無奈地嘆氣，也有人憤怒地咒罵。

「啊！」不知是哪裡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地面忽地凹陷下去，許多人直接掉進深坑。管理員仍然沉住氣，讓所有人輕步離開迷宮的上方區域。七聖又是和以前一樣被派出去，各自鎮守一個迷宮。這次老國王決定自己指揮軍隊，把大將軍塔爾斯派去不絕村的地下，鎮守第八座迷宮。

人流中混著一位少年。少年用不合常理的速度回到家，把買到的菜放在桌子上，就提劍而走。

「他們需要我。」

冒險者公會。

他剛踏進大門，就看到最靠里的桌子坐著三位少女。紅髮少女朝他揮手，他便走過去坐在她旁邊。

「我來晚了。」

「我們也是剛到。魔族還沒有到達地面，以我們軍隊的戰力配置，不出兩個星期，敵人就會殺到地面上來，我們要用自己的力量阻止這裡變成地獄。接下來青藍信札就要上戰場了！我們將會完好無損地回來。」

四人互相點頭致意，隨後分道而去。

「師父鎮守的地方應該就是這裡的迷宮。剛才地面塌陷了，我先去看一下。」顧谷心裡想著，再次飛奔向市場。

來到數百米之外，顧谷遠遠看到一個非常高大的身影。他的身長是人類的兩倍，頭上長著兩隻牛角，顯然不是人類。

「敵襲！」顧谷使勁飛奔。

終於抵達之後，他看到一群拿著武器的人圍在那個高大的身影旁邊。雙方劍拔弩張，相互之間卻沒有攻擊的態勢。

這個身形巨大的魔族長著一隻牛頭，身上長滿鬃毛，面露兇相，右手提著一把大劍。顧谷用雙手才能拿動的大劍，他只用一隻手就能輕鬆提起。

他說話了。

「你們太弱了。古話說得好，兵不血刃，我並不想殺你們，所以我希望你們投降，歸順魔界，這樣對大家都好。」

人群中馬上傳出「放屁」「想要我們投降是不可能的」這些話。

「我聽見是誰說的了。是你嗎。」他直接用手抓起一個男人，提起他的衣服拎到半空中，「現在還是不想投降嗎。屠殺弱者不是我的行事作風，但是我們是有績效考核的，如果沒辦法靠武力以外的手段解決問題，就只能大動干戈了。」

被放下來的男人還是心有餘悸。

這一下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了，直到一個人的出現。

「只與強者戰鬥的魔將，『狂劍客』米諾陶諾斯，和我一戰吧。如果你真的如你自己所說的那樣不殺弱者，我想只要戰勝了你，你就不會再參與戰爭了吧。」穿戴金色鎧甲的男人從人群中穿過。

「你竟然認識我。我向武者的尊嚴發誓，我米諾陶諾斯必將遵守我的一切承諾。但是我要說明一件事情，我們之間的戰鬥是死斗，必須持續到參與戰鬥的一方死亡為止。戰爭並不是兒戲，過去我親手殺死過兩百四十九位人類強者，我把他們的姓名稱號列在了大旗上。」說著米諾陶諾斯從背後拔出一面旗幟，上面密密麻麻畫滿了星星。「如果你不想成為上面的一顆星星，就儘早放棄吧。」

維恩的手上沁出汗珠。

「一定會有人來和你戰鬥，所以不會缺我一個。讓我來吧，不論對手是誰，我都將獲勝。我是劍聖，維恩·拉夫特。」

顧谷在後面看著。

「不要去啊，師父，你打不過他的。」

「喝啊！」維恩大吼一聲，提劍衝上前去。米諾陶諾斯舉劍輕鬆格擋，又轉身一個下劈，勢大力沉，維恩被打得跪在地上。

米諾陶諾斯一邊下壓，一邊抬腿準備膝擊。維恩向後一跳躲開。魔將顯然是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揮劍斬出一道劍光。

「聖盾！」維恩半蹲下，他的周圍環繞一圈金光，擺出防禦的態勢。誰知那白色劍光根本沒有與金光發出碰撞聲，而是直接穿透金光，將維恩掀飛數米遠。

維恩站起來，擦掉嘴角的鮮血，繼續擺出準備姿勢。

隨後兩人「叮叮噹噹」打了一個多小時，都是難分難解，但維恩的身上傷痕纍纍，米諾陶諾斯卻一臉輕鬆。

「不用這絕招，看來不行了。極限突破！」

一瞬間，維恩的身上金光大盛，氣勢節節暴漲，隱隱有與魔將抗衡的趨勢。

「用壽命換取力量提升的秘術，有點意思。不過你還是要死在這裡。」

「少廢話，就是現在！」只見維恩一瞬間氣勢暴漲，身體冒出金光，一個箭步穿梭到米諾陶諾斯的身後，趁著他沒有反應過來，跳起來用盡最後的力量橫劈他的后脖頸，「這就是願望的力量！吃我一擊！」

只聽「鐺」的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你以為我的脖子是弱點嗎？哈哈哈哈，我的弱點要是這麼明顯，就不可能一直贏到現在了。你的體力已經到極限了，認輸吧。」

「不，我不可能說出這兩個字。男人，一定要戰鬥到最後。」維恩大汗淋漓，喘著粗氣，連劍都很難提起來；反觀對面，米諾陶諾斯則是一臉輕鬆。

「哈哈哈哈。支持你的是什麼？面子嗎？拋棄那些東西吧，累了就是累了，輸了就是輸了，不用再逞強了。」

「不，我沒有……」維恩還想繼續說，卻倏地噴出一口鮮血。

米諾陶諾斯從維恩的背後拔出劍，提起他就走。

「顧谷。」維恩一邊吐血一邊說，「你在旁邊吧。」

「師父，我在。」顧谷從人群中走出，眼中含著淚花，「師父，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哈哈哈哈，為師讓你見笑了。」維恩捂著傷口，用最後的力氣說出了話，「能教的我已經都教給你了，接下來的道路需要你自己去開闢。我就只能做到這裡了。」

二十四年前，一個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平民家庭里，一位母親抱著剛出生的孩子，眼中滿是欣喜。

「是個男孩子啊。給他什麼名字好呢？」母親問。

「覺得取個普通的名字，維恩就行。」父親說。

母親點頭。在四十歲的年紀有了子嗣，這對夫婦心中的最後一塊石頭緩緩放下。

平淡的生活在維恩四歲的時候起了一絲波瀾。那年的夏天長無止盡，持續兩百多天的高溫，天空吝嗇到沒有一滴雨，讓整個王國所有的莊稼顆粒無收。餓殍遍地，民不聊生，甚至國王自己都差點吃不上飯。女神的出現讓王國有了一絲轉機，可隨後傳來的便是魔族入侵的消息。

維恩成了孤兒，他流浪到另一座城市，被一對好心的老夫婦收養。這時，他12歲。

有一天早上，老夫婦出了門，卻再也沒有回來。這個家庭的新主人馬上就把維恩轟了出去：「我看你不爽很久了，要不是我爸媽願意收留你，我都不願看你一眼！」

能庇護他的人也沒有了。後來他成為一名冒險者，最終跨上Ｓ級的台階，以年齡最小的聖級強者在王國聞名。

他曾向國王歐德利上奏，為什麼要定下這麼反人權的法規，60歲以上，C級以下的王國居民必須自願獻祭自己的生命，許下願望。歐德利沒有回答他，反而走下了王座，雙膝跪地。

「我向女神發誓，我歐德利·蒙科亞徹不會逼他們做這種事情的，他們覺得自己只能給兒女拖後腿，所以自己走向了獻祭魔法陣。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國王，只求你們能原諒我。」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痛。維恩走出王宮，沉思著。

後來他遇到顧谷，深嘆他和自己是那麼相似，不想他和自己經歷一樣的痛苦，便收他做徒弟。

在米諾陶諾斯有節奏的腳步聲中，維恩緩緩閉上了眼睛。大家就眼睜睜地看著三米高的魔將提著維恩的屍體跳進了深坑。

「維恩·拉夫特，從精神上說，你是個強者。但是，」他無奈地笑了笑，「和我曾經戰鬥過的強者相比，你還是太弱了。我要是不放水，你連我一劍都接不住。」

顧谷坐在地上，眼眶不自覺地濕了。

「為什麼，為什麼啊！取了我家人的性命，還要殺我的師父！」他用拳頭不斷敲擊地面，直到濺出鮮血才停手。

「師父他沒有輸。」顧谷站了起來，提起銀色的大劍。日影已經西斜，遠處兵器碰撞的叮噹聲，他沉重的腳步聲和大劍粗糙的劃地聲混雜在一起，在落日的餘暉中漸行漸遠。

王城中，劍聖隕落。

「維恩犧牲了。周圍觀眾很多的話，估計不太可能封鎖消息，只能告別他了。」國王再次走上陽台，目視天空，向維恩致敬。

王國邊緣的高山上，一位穿著粗布衣服的矮人站在懸崖邊，挽弓搭箭，指向上空黑壓壓盤旋著的烏鴉，一箭便能穿透好幾隻。他正把射下來的烏鴉往木棍上穿，突然感覺到了什麼。

「維恩，你這麼快就去了，我很快也要和你相見了吧。聖級強者的實力也就到此為止了，我連自己的命都沒辦法保住。」

他正思索著，遠處一個身影急速向著此處逼近。矮人剛要拿起弓反擊，卻發現那個身影並不像敵人，便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