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 世界的災變

夜已入深，燈火輝煌的城市上空下起滂沱大雨，七彩的霓虹映著雨點閃著光，光輝籠罩著城市，散發出令人歡愉的氣息，宛如仙境。

這裡便是烏蘭達國內經濟最繁榮的城市之一，有著「世界不夜城」之美譽的希林瓦爾。

這裡是富人們的天堂：數不清的美酒、美女；數不盡的晚宴、舞會。他們可以在這裡獲得最高檔次的服務，度過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整日歡歌。

而這裡又是窮人們的地獄：高額的稅務、飛升的物價。做著低下的工作，掙著微薄的薪水。他們受盡富人們的侮辱嘲笑，但卻還要去學著低聲下氣、阿諛奉承。

在平常，這個時間的希林瓦爾仍舊是人潮湧動。但可能是因為今晚的大雨，而這裡又是平常有錢人不會來的新舊城區的交界處，現在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男人打著一把黑傘，依靠在明亮的路燈下。

男人衣裝整齊，頭戴鴨舌帽，身披一件黑色大衣。若不是有路燈照著，那他整個人便都彷彿融入了黑夜一般。

他掏出一支香煙點著，那一點紅色的光芒在雨夜中顯得格外耀眼。

「呼——」

男人仰著頭，長長的吐出一口煙，看著煙霧向空中飄去，最後消散。他頓時感覺這個世界無比的靜謐，就連那胡亂拍打著的雨點也不再喧鬧。在這靜謐的世界中，他彷彿聽到了無數人的哭泣嘆息，他彷彿聽到了無數人的歡唱大笑。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這些與我無關。」他對自己如此安慰道。

「我早已不再是原先的我了，這些我早應捨棄。我不欠他們，也不必去拯救他們。」

「西卡利，如果你將來能給他們帶去希望，那便一定要去為他們贏得光明。」她的聲音在西卡利的腦海里久久縈繞，揮之不去。

「抱歉，我做不到……」西卡利搖搖頭，「錢財對他們只能算是一種施捨，至於恆久的光明，我做不到……」

「帶來光明的方法有一萬種，但我無法實行……呵，即使能辦到又能怎樣呢？於對手、於立場、於客觀、於主觀，我滿盤皆輸。」

他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再去想，耳邊只留嘈雜的雨聲。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個身材健壯的男人來到他的身旁，低頭說道：

「老大，錢已經發出去了。」

「知道了。」西卡利睜開眼。

「老大，救濟這些人，對您有什麼好處？」

「沒什麼好處，純粹不過是為了一個縹緲的紀念罷了。」

「如果是您的話，還會再救濟他們第二次吧？」

「不會。」西卡利十分乾脆地回答道，「有些東西，紀念一次就夠了，令凱。」

「但我記得之前有一次在奇爾坦時，您一連救濟那些窮人一個月。」

「但這次不一樣。」西卡利平靜的說道，「如果讓他知道我一直在幫助這些窮人，那他會有一萬種方法來折磨他們。」

西卡利將目光移向令凱，道：「而且我想你還記得，奇爾坦那些窮人的結局吧？」

「記得。」

「說來聽聽。」

「最後在那幾十口人里，只有一家用您給的錢干起了生意，養活了自己。而其他人……」令凱說到這裡，忽然有些躊躇起來。

「繼續說。」

「其他人給多少花多少，成了只會靠別人給錢生活的廢物……」

「你還記得就好。」

西卡利低頭又點起了一根煙。

「自那之後我就知道了，有的人窮，是窮在錢。而有的人窮，是窮在心。心性不改，誰都拯救不了他。」

西卡利將身體放鬆，你靠在了路燈上，又吐了口煙。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再靜一靜。」

「是，老大……」

男人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身影漸漸消失在夜幕的大雨之中。

「呼——這種雨夜向來讓人感到靜謐，你曾經不喜歡這種感覺，但我愛上了。」西卡利自言自語道，「這也算是對過去的一種斬斷吧。我已與原來不相同，如果你現在還在這裡的話，不知道會不會——罷了，反正你也已經無法再改變了。」

西卡利再次閉上了雙眼，靜靜感受著這雨夜。他沉浸在這靜謐的快感之中，已然忘記了時間為何物。

「嗒，嗒。」

不知他在這雨夜中靜立了多長時間，一陣清脆的腳步聲從他耳邊傳來，由遠及近。但奇怪的是，明明大雨還在繼續，但卻絲毫沒能掩蓋住這奇怪的腳步聲，那聲音就像是在他的耳邊、在腦海中響起的一樣，不受外界的任何干擾，只有他自己能聽到一般。

「嗯？」西卡利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瞥眼看去，竟發現里居然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

那人影渾身漆黑，感覺就彷彿要將世界萬物吞噬殆盡一般，一切的光明都將在那黑暗中湮滅。它沒有外貌五官，只有一個單純的人的輪廓——也僅僅只是一個輪廓而已。

「西卡利?A?捷恩。」

黑影發出聲音，念著他的名字。那聲音就如同世間萬物一切能發聲的集合體一同發出的一般，令人感到深深的、未知的恐懼。

「你是？！」希卡利的眼中布滿了震驚與恐懼，當看到這東西的一瞬間，他就似乎已經知道了它到底是什麼。

「我是這世界最本源的黑暗，是一切混亂的前提。我存於萬物之中，萬物存於我的體內。我是無數，也是唯一。我是『漸質』的一道幻影，因感受到你內心的混亂而來。」

「漸質……果然嗎？」西卡利喃喃道，隨後輕蔑一笑：

「混亂？我的內心可沒有什麼好混亂的，我現在輕鬆的很！如果你能聽明白我的話，那就現在、立刻，從我面前滾開！」

「你在害怕，你在怕什麼呢？」黑影對他說道。

「呵。遇上你這種怪物，說不害怕那都是假的吧？」

「也許我們可以合作，我可以幫你。」

「幫我？這個世界所有人都知道和你這種東西合作會有什麼後果。」

「但我既然已經找上你了，那你就不可能再逃避我。只有接受，化為一統，才是出路。」

「那我要是拒絕呢？」

「你無法拒絕，也無權拒絕。」黑影的聲音充滿了蠱惑，「我知道你的過去，也知道你的願望，我能夠幫你實現它，你為什麼要拒絕我呢？」

「願望？不，我的願望已經無法實現了。」西卡利說道。

「你無法辦到，但漸質做得到。」

漆黑的漸質於四方聚來，吹過西卡利的身軀。

「我問你，她的願望是什麼？」

「她？」

西卡利只覺得自己腦袋一空，霎時間竟什麼都想不起來。而後，曾經的記憶如巨浪潮水般於腦海中浮現。西卡利只感覺自己的腦袋彷彿要被撐爆了一般，劇烈的痛感襲來，他身體無力的向前傾去，雨傘從手指滑落，掉在布滿雨水的街道上。西卡利用儘力氣把住路燈桿，這才沒倒在地上。

「回憶吧，回憶著你的過去。」

黑影仍舊在用它那充滿蠱惑的聲音說著話。記憶中的畫面不斷在西卡利眼前浮現，那是段幸福的時光，也是段被他刻意隱藏的過往；那是他一生的遺憾，也是他最不願回憶面對的事情。

他瞪大著眼睛，任憑大雨拍打他的身體，臉上不知不覺中已然布滿淚水——也有可能是雨。

他感覺自己的嗓子頓時啞住了，除了嗚咽以外發不出一絲聲音。

「抬起頭吧，看看你的身旁。」黑影喃喃說道，走到西卡利的面前，混沌的聲音在他腦中迴響。

西卡利抬起頭，往身旁看去。他的旁邊便是通往舊城區的路，那裡沒有街道，只有一條條小巷。昏黃的燈火一閃一閃的照著巷道，但給人帶來的感覺只有更加令人恐懼的黑暗，尤其是在這雨夜中。

那裡就是舊城區，窮人們的家。

他想起，自己曾經也住在這裡，與她一起。因為有她在，西卡利倒也沒覺得生活有多麼痛苦，直到那次……從那之後，他感覺一切都變了。原先的生活在他心中有多麼美好，如今在他眼中就有多麼黑暗。

他想改變如今的一切，讓它回到原應存在的樣子。

「現在，再看看遠處吧。」那個聲音如此說道。

遠處，是富人們居住的中心區，是當今人們所認為的希林瓦爾，世界不夜城。那裡如今仍是一片燈火通明，七彩的光映著從天而降的雨滴，形成一片如夢似幻的雲霧，籠罩在城市上空。

很顯然，大雨並沒有能阻擋富人們尋歡作樂的腳步，他們在自己的家中歡唱。

天堂。

「那裡就是他們的天堂。」西卡利如此想道。

突然，一道白熾的閃電擊穿雲層，強烈的光芒映亮了整片舊城區，掩住了七彩的光輝。不多時，隆隆的雷聲傳來，如此渾厚雄壯，彷彿人們的吶喊、變革的序曲。

雨下的更大了。

「光芒下的黑暗你曾見識過，黑暗對光明的渴望你也曾體會過，如今將一切逆轉的機會就在眼前，掌握了它，你就可以改變一切。」

「……」西卡利沉默著。

黑影繼續蠱惑道：「逆轉一切，改變一切。有了這股力量，你曾經的誓言就會成為現實……」

「為什麼？」西卡利突然問道，「為什麼選擇了我？」

「因為你是從黑暗中走出的人，你是能改變一切的人，你是能為世界帶來混亂與災難的人。你就是——那一道照亮黑暗，擊潰光芒的閃電！不斷的攻擊、不斷的審判、不斷的改變、不斷的逆轉。完成我們共同的願望，反轉天下，顛覆世界的願望！」

黑影的語氣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興奮。而西卡利眼神逐漸空洞，迷失了心智。

「對，我們共同的願望……」西卡利喃喃說道。

「加入我們，讓我們共存於世，同為一體……」黑影向西卡利伸出手去，「讓我們意志統一，共生於此……」

「願意加入我們嗎？」

「當然。」

西卡利毫不猶豫地握住了黑夜的手，眼神空洞平靜，已與先前截然不同。

「我會完成我們共同的願望，逆轉天下。」

而西卡利未曾留意到的是，在他的心中，關於她的記憶正在逐漸模糊；他的心中，只剩那句被彎曲了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