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走過的時光就像一本書,每一步路途都寫著感悟,來不及回顧細細閱讀,下一章就催促我上路,夜深人靜后常常很想哭,所有的往事都呼之欲出……」。
聽楊坤唱這首歌,向陽鎮黨委孫天雷書記總有熱淚盈眶之感。回首過往,一路風塵一路歌,有笑亦有淚,有愛亦有恨。有些人,曾經總想抓住,卻又失之交臂;有些事,曾經總想忘卻,卻又浮上心頭。
從少不更事,到懂得太多。從潔白無瑕,到圓滑世故。在時光的流年裡,孫天雷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時光已經深刻地改變了他。偶爾在夜深人靜之時,審視自己的靈魂,孫天雷驚訝於自己居然會改變了這麼多。
一轉眼,十年過去了。十年來,他總算沒有辜負青春、辜負自己,憑藉個人的努力和組織的信任,一步步從副鎮長走上了鎮長、書記的位置,仕途可謂順風順水。如今,在父老鄉親的眼裡,他孫天雷儼然就是一個干大事的人,兒時的夢想已經成真。向陽鎮能有今天的大好發展局面,他孫天雷功不可沒。
可是他明白,他辜負了一個女人,那就是她的老婆袁雯。他事業的成功,袁雯有一半的功勞,沒有袁雯的默默付出,哪有他今日的風光?
這幾天,孫天雷的老婆袁雯又吵著要和他離婚,讓孫天雷很是頭疼。說到袁雯,孫天雷又恨又愛。恨她常常對他耍小性子,抱怨他是個工作狂,不懂風月,不關心她,一句話不對,就要鬧離婚,搞得他很心煩。
這也罷了,她對他的工作也不理解,常常扯後腿,讓他在領導同事面前沒有面子。愛她勤儉持家,作風正派,尊老愛幼,自己成天在外忙工作,這個家幸虧有她才像個家。結婚十年來,她的辛勤付出,他都看在眼裡,記在心頭。
仔細想想,袁雯的抱怨的確一點沒有錯,他孫天雷的確做得不咋樣。從與袁雯談戀愛那天起,袁雯就告誡過他:不圖他陞官,不圖他發財,就一個條件:八小時內忙工作,八小時外陪老婆孩子,工作家庭兩不誤。當初,為了抱得美人歸,孫天雷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可後來,孫天雷為了自己要干大事的夢想,把絕大部分心思和時間都用在了工作上,把陪老婆孩子的承諾甩在了九霄雲外。看到孫天雷當初的承諾等於放屁,而且還變本加厲,也難怪袁雯不大發脾氣。
孫天雷明白,這些年來,袁雯為了他這個家,真的是受了大苦了。別的不說,單說孫天雷七歲的兒子吧,小孩子的生活起居、上學、生病住院等等大小事情,都是袁雯一個人跑前跑后,左右操持,他孫天雷根本就沒操什麼心。早出晚歸的孫天雷,很多時候就是在歸家之時,去到已經睡覺的兒子床前,悄悄地看上一眼,再在兒子睡夢的小臉上打個啵而已。
這幾天,孫天雷正在忙打造向陽古鎮的事情,眼下已經有些眉目了。縣領導高度重視,多次到向陽鎮來考察,準備舉全縣之力,充分挖掘向陽鎮的歷史文化資源,投巨資進行古鎮打造。這事要是干成,他孫天雷可是大功一件。一說到這事,孫天雷就眉飛色舞,興奮得睡不著覺。
可是今天這個周末晚上,一回到縣城的家,孫天雷一點都興奮不起來。老婆孩子都不在,家裡黑燈瞎火、冷鍋冷灶的。孫天雷猜,袁雯一定帶著孩子回她鳳凰鎮的家去了。
說到鳳凰鎮的家,其實就是以前鎮政府的老房子,兩間一廚,非常陳舊。袁雯從參加工作起,就一直呆在鳳凰鎮上班,
是個普通幹部,從來沒有沾他孫天雷一點光。換作別人,早就想辦法把老婆調進縣城去了,有時,袁雯也會在孫天雷面前發發牢騷,希望他走走門路,把她調進城,不為別的,就為了照顧孩子上學。她如果調進城,孩子就不用在鳳凰鎮上學,可以轉到城區好一點的學校上學。
可他孫天雷,總是哼哼哈哈,裝瘋賣傻,嘴巴答應得快,就是不見行動。隨著時間推移,袁雯越來越失望,這個孫天雷,簡直就是沒心沒肺,純粹一個白眼狼。和這樣的男人過日子,袁雯傷透了,這一次,她堅決要離婚。
孫天雷把公文包丟在沙發上,去衛生間洗了一把冷水臉,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袁雯啊袁雯,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又是國家幹部,你為什麼就不能理解我呢?怎麼能用夫妻感情來綁架要脅我呢?我孫天雷手上是有點權,但怎麼能利用自己的權力,去謀取自家的利益呢?
其實孫天雷不傻,他相信,只要他厚著臉皮,去找找縣委組織部或縣人事局,把老婆調進城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就是這個牛脾氣,他的信條,就是一輩子走正道,不謀私。這不是他說大話,孫天雷從小就立志,他是個干大事的人,要當老闆,就做個好老闆,要當官,就當個好官。
窗外的夜空,不知不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孫天雷餓著肚子,去書房裡找出一個裝皮鞋的空盒子,從裡面抱出兩本日記和一大堆書信來,坐在書桌前慢慢翻閱,那裡面,裝著他曾經的青春與夢想。
趁著這個空閑,孫天雷想捋一捋自己的人生,特別是他和袁雯的這段感情。有些改變,他原本想掌控,卻又身不由己,一不留神,便在塵世中陷落,似乎是越陷越深。
孫天雷絞盡腦汁地想,結婚以後,自己和袁雯有過文字交流嗎?幾乎沒有!他在一大堆書信中翻找了好一陣,終於找到了兩封信。一封是他五年前的夏天寫給袁雯的一篇《窗前那盆蘭花》,一篇是去年秋天袁雯寫給他的一篇《落葉》。與其說是書信,倒不如說是心情文字,孫天雷因為工作繁忙,早出晚歸,想向袁雯表達一種歉疚之情;袁雯則是因為孫天雷沒心沒肺,不懂關愛,想向他傳達一種極度失望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