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屍墓篇(三)
「你說這個可以嗎?」
航哥指著那個燃著紅光的油燈。
風塵在床上翻找著,「總感覺不吉利,還是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沒有再拿吧」
很快闕不言在掛著的外套上找到火摺子,他讓航哥拿了幾根柴火,纏上幾塊破布,抹上那個不知是什麼做的黑不拉幾的油,做了三個火把。
用火摺子點燃火把,一人拿一根。
他們又再翻找了下有沒有其他利器,然而啥都沒有找到。
他們做好了準備,一口氣打開門衝出去,而門外岸邊早已守了好幾個死屍。
但它們懼怕火把,當火把靠近時,會往後退,不敢在上前。
三人將火把舉在頭頂,深怕水滅了火焰。
返程意外地沒有絲毫驚險,他們十分順利地回到了船上。
闕不言打開火摺子,靠近提燈人手上的燈籠,在那眼睛要看過來時,他快速的將裡面的燭心點燃了。
白光亮起,那眼睛開始耷拉,沒一會就閉上了。
眼睛閉上時瞬間就與燈籠融合了,提燈人也重新回到原來的姿勢,面向前方。
然而,在火摺子遞到第三艘船時滅掉了,無論如何操弄,它都沒辦法再次燃起來,就連火把也熄滅了。
於是其他船的人都紛紛擠到第一艘和第二艘船上來,一下五六個的船承載多一倍的重量。
事實證明,他們去岸上取火的辦法是對了,因為後面幾艘沒有點燈的船,直到他們去到了一個地方也沒有恢復,船依舊被死屍圍著,即便上面已經沒有人。
闕不言特地看了下現存的數量,剩餘12個人,原本應該有大約25人,被死屍拖走一半以上的人數。
他坐在船尾,望著依舊漆黑的天空,想著死去的人里應該沒有可大仁的主人格,不然他這個世界就該消失了。
至於惡化的人格,應該不在那群死屍里,它們看起來都一個攻擊模式。
目前對於他來說一點進展都沒有,反而精力全耗在了逃生上。
船也不知開了多久,他只知道身體有些乏累,意識有些恍惚。
然而恍惚間,有人說話了。
「我們……這是到哪了?」
闕不言一下回過神望去,他們前方不再是無垠的河水,而是一處荒原。
荒原不遠處有藤蔓纏繞的木根支起的四方門,周圍是布滿荊棘的圍欄,裡面從中間過道分成兩列,整齊地擺放了許多棺材。
這個地方看起來像個墓園。
船停了下來,但船上沒人敢動。
提燈人又張開了嘴巴,號角聲再次響起,傳遍整個荒原。
「我們有救了嗎?」
航哥痴心妄想地問,他心裡是十分不確定的,即便在河上時,他也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號角聲落,就看不遠處的墓園出現了兩個一黑一白的人形影子,他們全身都用對應顏色的繃帶圍著,只露出眼睛的位置,黑影眼睛只有眼白,而白影只有黑瞳。
兩影人頭上頂著像光圈一樣的東西,黑影是黑色烈焰形成的圈,白影則是藍色烈焰的火圈,他們手上都拖著生鏽的鐵鏈,並往船這邊靠近。
「哇!那是黑白無常嗎!?」可大仁瞪大眼睛望著靠近的一黑一白,眼裡只有炫酷崇拜,沒有害怕。
對於不像死屍那種噁心反胃的東西,他都不會產生害怕的情緒。
「我們真的死了!」航哥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
黑影與白影走到船邊,
同時將手中的鐵鏈拋出。
驚奇的是,所有人手上的鐐銬都被解開了,取而代之的是鐵鏈。
黑影與白影一扯,他們就被迫的往前走。
就這樣十幾個人下了船,而船在全部人下去的那一刻開始繼續向前駛去,沒一會便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
他們分成兩排被黑白影拉著帶去墓園。
荒原長有枯草,被風吹得搖曳多姿,倒像充滿了生命力。
他們穿於枯草地,有種日落西山不得歸家之感。
闕不言在人群的最後面,耳朵不斷地偷聽前面的可大仁與可大仁前面女生的對話。
「加油,你要振作起來,你弟弟不會喜歡看見你這個樣子,他一定希望自己的姐姐堅強快樂。」
可大仁從下船就一直很注意這個失去弟弟的女生,他暖心地用捆著的手動動女生的背,以示安慰。
女生沉默地點頭,終是開口說了句話,「謝謝你。」
「不用謝,我覺得我們現在都回不去家了,不如開心一點,不是都說人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嗎,但我們現在還有意識。」
「而且,你的弟弟會永遠存活在你的心裡不是嗎,總比有些人明明存在卻從來沒有被意識到存在的好……」
闕不言覺得後面那句話有些奇怪,什麼叫「明明存在卻沒有被意識到存在」?
難道……
闕不言心裡有些驚訝,難道這個可大仁知道自己是人格嗎?
這會是主人格嗎?
不……如果是主人格應該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主人格是患者本身還未分裂就存在的原始人格,應該不會沒被意識到存在才對。
現在問題是人格意識到自己是人格會發生什麼?
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會殺掉其他人格,自己佔據主導,就像惡化人格所做的事情一樣。
但這個可大仁看起來傻樂傻樂的……
自己還是注意一些,走一步看一步,畢竟現在人數比較多,哪些是人格都還不確定,也不能輕舉妄動。
可大仁繼續道:「對了,你叫什麼,我叫可大仁,仁是仁義道德的那個仁。」
闕不言心裡呵笑,還真的叫這個名字。
女生微微回過頭,臉上還稚氣未脫,只是眉眼卻仇大苦深。
「我叫可妮。」
「我們同姓!真是有緣分,你看起來挺小的,要不我們結拜兄妹吧,你雖然失去了弟弟,但只要結拜兄妹,我就是你哥哥了,我可以照顧你啊!」
可大仁腦子一熱,殷勤又認真地對著剛認識不久的女生髮出愛的建議。
可妮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謝謝,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弟弟已經死了,只是再次死在我面前一時接受不了而已。」
說完又有些失落地轉回頭,「他在一個月前就因為心臟病去世了,我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他,我一開始以為這是夢……」
「我很懦弱,現實里我很聽爸爸媽媽的話,他們說什麼我做什麼,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開心,是否難過,因為我也很害怕他們罵我,對我說些骯髒又難聽的話,這也導致我很多事情都不敢去做。」
說到這可妮眼睛忽然變得兇狠,她無比厭惡地看著在她前面那個一瘸一拐的扎著馬尾辮的中年大叔。
「包括當時弟弟因為犯病住進醫院時,爸爸媽媽放棄並拔掉弟弟的氣管時,我害怕的連醫生都不敢叫,腦子全是爸媽他們平時里對弟弟疾病產生的費用的抱怨,我當時甚至覺得這樣也好……」
不知不覺她眼淚又流了滿面。
可大仁特意靠得她很近,輕聲說道:「你覺得自己懦弱,你覺得悔恨,那就勇敢起來,好好面對才是,你不該是這樣的,你不該每日都怨天尤人,你想改變,那就要去改變。」
可妮有些詫異地看著他,看著他滿臉和藹的微笑,乾乾地點了下頭,抹掉眼淚。
心裡又覺得哪裡不對……
闕不言卻是再次注意到了可大仁的用詞,「每日都怨天尤人」。
每日……
看來這個可妮也是人格之一。
而在精神世界之外的一群觀看者卻陷入了沉思。
安也問道:「我們有患者人格之間記憶互通的案例嗎?」
古拉咬著紅唇,搖了搖頭,「通常多重人格患者人格記憶是不互通,包括他們的行為舉止,互相之間也不會有關聯。」
「不過……」
古拉欲言又止,她心裡不斷浮現兩個字,卻又覺得不太可能,那只是傳說,沒有得到驗證的東西。
醫生們都好奇地看著古拉,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古拉擺擺手,「沒什麼。」
「話說剛才信號不穩定是什麼原因?會不會是信號箱的問題?」
有個醫生想起闕不言被死屍拉入水裡意識模糊時屏幕開始瘋狂閃動,原本以為是闕不言要死了,結果沒一會又正常了。
古拉揉揉額頭,「應該是,我這幾天一直在調試信號箱,我看能不能在患者與志願者對接時信號穩定些,不過還在試驗中,能調好是最好的。」
這也是闕不言在進入患者世界時出現的強烈失重感和嘔吐,這一切源於對接時信號不穩定。
而此時在精神世界里的人們停止了步行。
闕不言看著從墓園緩慢走出來的一個穿著優雅貼身的鑲鑽白禮服的女人。
女人踩著與禮服同色的銀白恨天高,皮膚是黑夜的顏色,如果沒有禮服的勾勒出她那豐腴的身材,那她將與黑夜融為一體。
女人波浪長上蓋著蕾絲長紗,頭上別著幾朵白色的薔薇花,花上還站著一個棲息的白鴉,耳環也是白鴉。
然而最令人在意的是她背後背著一把巨大的鐮刀,夜色下刀鋒閃著凜凜寒光。
黑影與白影恭敬地站在女人的兩側,猶如她的侍衛一般。
女人輕微掀動眼皮,白色濃密的睫毛,與那雙無情無欲猶如雕塑般的眼睛,一下讓再場的人心動不已,特別除了闕不言外的男士。
在闕不言眼裡她就是一個人或鬼,一個女人或女鬼而已。
背著鐮刀的女人審視著他們,而後手中化出一本像日曆的東西,翻看起來。
她停在其中一頁,看了一會便又將其化去。
「歡迎第二批新生者的到來,吾是指引爾等前往往生之地的往生者。」
她那有些魅惑地聲音傳至每個人的耳朵里,不輕不重,卻又深入人心。
「然今日不宜入宅、安床,且在園外等候至下一夜酉時末,請在日出之時找到藏身之處,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欲要轉身離開,卻又想起些什麼,再次開口提醒。
「請遵守規則,莫要觸犯禁忌。」
說完走入園內,身影慢慢消失不見。
而黑影與白影緊跟其後,也消失在這裡。
兩影人消失后,綁著他們鎖鏈也同時消失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皆是滿腦子的問號。
這都什麼東西?
就這樣把他們放在這了?
「他媽的,這是在耍我們玩嗎?」
馬尾大叔一拳打在枯草地上,他現在渾身上下都不得勁。
一群人沒了束縛都四處走動起來,部分人選擇坐在原地等天亮。
闕不言思索著那個往生者說的話,早在天亮之時找到藏身之處,那是不是說明他們不能見到太陽?
藏身之處……
他眼睛四處打量,這片枯草地除了前面的墓園裡的棺材根本沒有躲藏的地方。
往生者說要遵守規則,
那犯了禁忌會怎麼樣呢?
一定不會太好……
闕不言卻是盯著那些棺材打起了主意,不宜入床、安宅,本意是不宜搬新家、安置睡床卧鋪。
那要是霸佔個有人躺的棺材還算不算呢,也不知現在裡面有沒有躺著屍體……
他又想起往生者的開頭的歡迎詞,歡迎第二批新生者,那說明之前有過一批人……
「你們看那是什麼?」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打斷了闕不言的思緒。
有個老人指著天空,滿臉震驚,人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好傢夥,天空的雲層下居然有無數個像稻草人一樣的東西,它們稻草做成的手拿著小型鐮刀,頭上戴著頭套,頭套剪破兩個孔,模擬眼睛,它們被一根粗繩子圈著脖子垂吊在雲層下。
這要是全部掉下來,他們該怎麼招架得住!